399不死印法
只有雪花落在瓦面的声音,永无休止的持续不断。 徐子陵骇然坐直虎躯,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感觉。 ※※※ 寇仲透过车窗,呆瞧着往后倒退的街景和愈下愈密的春雪。 坐在他旁的常何奇道:“莫兄为何像满怀心事的样子?” 寇仲冲口而出道:“我想离开这里。” 常何失声道:“什么?” 寇仲醒觉过来,人急智生,叹道:“我这人一向不惯应酬,这几天我不但人累,心也疲累。” 常何谅解的道:“我明白。事实上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痛痛快快睡一觉,不须限时限刻的起床公干。这样吧,我给你把东西送往齐王府,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寇仲如获皇恩大赦,忙道:“常大人真够朋友,知道小弟的苦处,就让小弟在这里下车便成。” ※※※ 徐子陵翻下墙头,落在酒仓的大门前,仓房前的空地铺满雪花,却不见半个人影,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尤鸟倦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子陵首先想到这是尤鸟倦联同安隆布下一个对付他的陷阱,旋又推翻这个想法。因为他刚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仓内,并没发觉有何较大声响。但假若是尤鸟倦突遭暗算,那就只有猝然倒地的微音,会使人不易发觉,加上雪花洒下的响音,确可令他较易忽略。 但若尤鸟倦猝然遇袭,以他应变之能,怎都该有时间呼叫求援。 究竟是谁厉害得使尤鸟倦求救都来不及呢? 徐子陵脑海中现出石之轩似是充满感情,又若冷酷无情的清秀脸容。 伸手推门。 其中一扇仓门应手而开,暗弱的灯光从仓内透出。 徐子陵把警觉提至最高,往内瞧去,从这个角度望进去,可看到宽广的货仓一端放满竹箩。 徐于陵再把门推开些许,大半个货仓尽收眼底。 入目的情景,以他一贯的冷静,亦瞧得心胆俱寒,惊骇欲绝。 ※※※ 寇仲有点漫无目的地一口气赶回秘巢,心中根本不知道回来有何作用。 徐子陵该去了进行刺杀安隆的大计,雷九指则负责安排云帅与李世民见面,他回去秘巢只能独自发呆,更易惹来胡想与不安。但他更不愿回去沙府发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他如何豁达,亦很难学常何说的不管天塌下来的痛快睡上一觉。 他跨墙人屋,立即吸引他注意的是四平八稳放在厅心圆桌上的一个锦盒子。 寇仲心中剧颤,箭步移前,移到桌旁。 刚才徐子陵先走,稍后他和雷九指一道离开,除非徐子陵或雷九指曾回来,否则这个精美的锦盒就出现得非常没有道理。 寇仲感到自己的心脏急速跃动,不安的情绪在无法控制下蔓延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探手揭开盒盖。 里面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外衣,衣上放着一张便条,上书“少帅笑纳赵德言敬上”九个惊心动魄的宇,行笔雄浑有力。 寇仲狂喝一声,把外衣从盒内抽起,正是雷九指先前离开时穿的绵袍。 ※※※ 在酒仓近大门处,腾空摆放一张方桌和三张椅子,桌面有盏油灯,昏暗的光芒只照亮以桌子为中心的狭窄空间,较远的地方渐次消没在黑暗里。 这情景本够诡异,最骇人的是其中一张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背对大门的方向。 只一眼,徐子陵立即认出这人是刚失踪的尤鸟倦。 这穷凶极恶的人再没半点生气,头颅不自然的侧歪一旁,垂在左肩,两手无力下垂。 徐子陵反而冷静下来,心感歉然!尤鸟倦的死怎都和他有点关系。 他也是算差一着。 先前他没有深思金环真出现在杨虚彦船上的问题,实是很大的失着。 他现在敢百分百肯定石之轩已从金环真身上,得到感应邪帝舍利的秘法,所以必须下毒手杀死尤鸟倦,那天下间可能只剩下金环真和她的情人师兄周老叹有此本领。 金环真刻下正在杨虚彦手上,周老叹则生死未卜。 只要寇仲和徐子陵成功起出宝藏,凭石之轩的盖世魔功,加上这独家本领,邪帝舍利可说是他邪王的囊中之物。 极可能从尤鸟倦离开“魔帅”赵德言的秘居,到东来客栈找他,石之轩一直跟在尤鸟倦背后。石之轩肯忍手至此时才对付尤鸟倦,当然是为了他“岳山”。 石之轩是趁他全神注意仓内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仓外击毙尤鸟倦,再在他惊觉不妥,到前门查究的刹那光景,把尤鸟倦的尸身从另一入口送入仓内坐好,如此身手才智,大大出乎他意想之外。石之轩是否仍在仓内? 徐子陵缓缓转过身来。 “邪王”石之轩负手立在两丈外的雨雪中,白衣如雪。若去了头发,换上僧袍,谁都不能否认他的外貌像个得道的世外高僧。石之轩双目闪耀着深透不可测的精芒,洞穿一切的注视他每一个动作,摇头轻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一个‘霸刀’岳山,竟会和下三槛的卑鄙之徒合作。可见你气数已尽,再没有与‘天刀’宋缺决战的资格和希望。” 徐子陵心中暗叹,际此生死关头,自己是否尚要强扮岳山下去。 因为若是岳山,怎都不肯开溜。 若是徐子陵,除了三十六着最上那一着外,还有什么应付妙计。 只刹那间他狠下决心,决意死战。并不是要逞强斗狠,而是自知胜不过他的幻魔身法,一旦落荒而逃,只会加速败亡。 仰天笑道:“我岳山只剩烂命一条,你有本事就来取吧!” 人影一闪,石之轩现身左侧近处,运肘撞至。 ※※※ 假设事情可以从头来过,寇仲绝不会疏忽赵德言。 抵长安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每一刻他都要应付新出现的问题。 他虽未正面和赵德言交过手,但由于赵德言并没有显出什么惊人本领,行事又非常低调,所以寇仲因而没有注意他,甚至对他有点轻视。 不过只要用心一想,以东突厥的强大,颉利的雄材伟略,心狠手辣,亦要重用他这一个汉人为国师,赵德言岂会是易与之辈。 撇开此点不谈,只是赵德言在“邪道八大高手”排名仅次于祝玉研和石之轩之下,就该知此人的实力。 把井中月掉包的人大有可能就是赵德言,那可以当作一个警告,只可惜寇仲误以为是涫涫所为,疏忽过去。 赵德言正因从开始看破他的身份,故一直以静制动,只默默从旁虎视耽既,找寻他们的破绽和弱点。 赵德言终于成功。 以他和徐子陵的性格,无论牺牲什么,也要换回雷九指的性命。 为何选在这时间掳去雷九指? 很可能与“莫为”的留书出走有关。那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即要进入宝库,所以赵德言必须先下手为强,一把捏着他们的咽喉。 赵德言会把雷九指藏在什么地方? 震撼过后,寇仲逐渐冷静下来,沉思补救和反击的方法,隐隐感到自己中途开溜不去齐王府,才可提早发现此事,或会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以赵德言的狡猾,自不会把雷九指收藏在外宾馆中,不是说他伯他和徐子陵,而是犯不着在外宾馆长驻重兵防守。 寇仲脑海浮现出香玉山离开外宾馆的情景,心中一动,想到赵德言若非得香玉山之助,绝想不到从他的佩刀去肯定他身份这一着。 想到这里,猛地起立。 他要立即去找李靖,他应是寇仲能迅速救回雷九指的唯一希望。 否则今趟长安之行,将会是一败涂地。 第三十四卷第六章以弱制强 徐子陵展开从云帅处领悟回来的挪闪之法,纯凭真气一起一伏的自然流转,往右侧斜退、侧身,右掌轻飘飘的切在石之轩手肘处。您.阅读的来至~ωω_∪mDtxt_còМ 对石之轩的不死印奇功,他已积累下丰富的应付经验,晓得如若硬把真气攻入对方经脉,部分会给化去,部分则被石之轩转为己用,使他得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掌劲蓄而不发,只用于防御性质。 “蓬”! 石之轩的真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排山倒海般狂涌过来,摆明是要不留手的硬撼,务求速战速决。 徐子陵的真气早臻收发由心的境界,从脚心涌泉xue提取真气,送往丹田,化成一阴一阳两股合二而一的螺旋气劲,再经后背督脉送往右掌,与石之轩霸道无比的真气作正面交锋。 就在两劲交击的刹那,诡异的事发生了。 徐子陵的心神忽地变得精澄通透,两方真气相触,就像把两个本是独立分隔的个体贯通。这感觉奇妙无比,出道至今,他尚是首次生出这怪异的感应。 以往他要把真气输入别人的经脉去,始能查察对方气脉的情况。可是今趟只是真气的接触,石之轩体内气脉聚集和流动的情况,就像一张地图般展现在他的脑际内。 同时发觉即将来临的大祸,因为他感应到石之轩的真正杀着,是聚在脚尖的一股阴柔劲气。 这念头刚起,石之轩的左脚无声无息的踢来。假若徐子陵不是生出这般灵异的感应,由于心神全被他诡异的身法和快速刚猛的肘撞牵制,说不定真会中招。 天下间,恐怕只石之轩一人能同时分别使出刚劲猛烈和阴柔难测的两股劲气。 “啪”! 徐子陵左脚扫出,撞开石之轩本是必杀的一蹴。
两人候地错开。 若有人在旁观看,只会看到两人略一接触,像没什么交过手又分开了,怎都想不到其中的情况竟是如此微妙惊险和转折。 石之轩露出愕然神色,显是没想到岳山高明至可满洒自如地挡过他精心策划的奇招,表面更不见任何狼狈的情状。 徐子陵却是有苦自己知。 只是石之轩肘撞攻来的刚猛劲气,已使他气血翻腾,经脉受震,头晕身软。幸好他错有错着,因怕他的不死印法而把真气留守经脉内,否则如此硬拼,足可令他受伤吐血。 纵使他早先决定死战,此刻亦要改变主意,只是石之轩能如此分别使出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杀伤力又是那么庞大,他自问绝不能及。 他和寇仲可以把阳热阴寒两种真气合二为一,又或阴阳互换,但要如石之轩般运用得出神人化,仍是力有未逮。 只从这方面看,石之轩已可稳cao胜券。 徐子陵足尖点地,横过近四丈大雪纷飞的空间,来到两幢酒仓的正中处,背后风声响起。 狂猛无恃的劲力像一座大山般朝他压至。 徐子陵心叫不妙,以前即使与祝玉研交手,也可以从对方劲气的聚散,先一步测出对方的虚虚实实,和最后要攻击的目标。 惟是石之轩的攻击,每一点都是那么平均,令他根本不知对方要攻击的是什么地方。既不知其所攻,当然不知何所守。 忽然间,徐子陵对不死印法豁然大悟,那其实是一种把真气练至真正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一种奇功。对自己的真气如此,对别人的真气亦如此。 正因石之轩在动手过招时,不断探索别人真气的情况,撞上徐子陵的长生诀气功亦有这种奇异特性,所以在石之轩察觉到徐子陵体内真气的情况时,徐子陵反过来也察觉到他的情况。 这正是石之轩不死印法的厉害处,使他能长立于不败之地。 假设徐子陵能不让石之轩看通看透,而自己则反过来看穿对方虚实,虽仍未足够击败石之轩,但对保命逃生,将大有帮助。 想到这里,徐子陵还不晓得该怎么办,暗捏不动根本印,左手衣袖往后拂打,同时腾掠而起,往前方暗黑的仓顶扑去。 “轰”! 劲气互撞。 当徐子陵再一次清楚石之轩真气的虚实时,无可抗拒的劲气反撞力把他带得加速斜冲仓顶的势子。 徐子陵的经脉挫上加挫,幸好取得喘一口气的宝贵空隙,脚尖点在瓦顶边缘的刹那,他的长生罡气运转十八周天,化去大半伤势,予他逃命的本钱。 石之轩如影附形的追来,一指不带任何风声的劲气戳出,疾点徐子陵背心要害。 近二十年来,他尚是首次全力出手去杀一个人。 徐子陵足尖生劲,一个倒翻,不但避过石之轩这阴损狠毒至极的一指,还变成落在石之轩后方,一拳往他轰至。 以石之轩的阴沉,至此亦要大吃一惊,因为徐子陵以背向他,竟如有目睹的看到他的招式,并能如此连消带打,运用得恰到好处。 徐子陵眼前一花,石之轩在全无可能的情况下,改而往下急堕,在落地前转身双掌反击。 一刚一柔的两股力道,排山倒海的攻至。 徐子陵早试过被他以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劲,似要把身子撕裂的骇人滋味,哪敢硬樱其锋,哈哈一笑道:“石小儿技只此矣!” 砰!拳劲不改的重撞在仓壁近顶处,徐子陵就借那反震之力,加速飞退,避过石之轩难挡的掌劲,疾如箭矢的往后面尤鸟倦坐尸的酒仓投去。 ※※※ 在位于布政坊的将军府内,李靖听罢寇仲的叙述透出凝重的神色,道:“雷先生午后确来找过我,安排云帅见秦王的事,云帅亦依约秘密与秦王见过面,可知雷先生被掳的事,应是在过去个把时辰内发生。” 换过另一张络腮胡子面具的寇仲沉声道:“趁敌人阵脚未稳,我们必须立即把雷九指救回来。否则若让敌人从他口中迫问出我们的事,对我们会更为不利。” 在来见李靖途中,他想通很多事。事实上他们来长安起宝,是间接的帮了杨文干一个大忙。表面上杨文干调动京兆联的人助李元吉追缉他两人,暗底下却是乘机调动人马,阴谋斗倒李阀。 而他们的潜入长安,同时引开李建成、李元吉两大派系的注意力,令扬文干便于行事。 杨虚彦以焚经散对付张婕妤,既可为董淑妮除去争宠的劲敌,更可使李渊因爱妃的怪疾无心政务,予阴谋者有可乘之机。 岂知寇仲误打误撞下治好张美人的病,徐子陵的岳山则提高李渊的警觉,而阴癸派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