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有自知之明吗

    下午上班，程放一进办公室，有人就低声对她说：快去局长办公室吧，等你呢？她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问：“什么事呀？”没有人说，都埋头做事，或者转身走开。

    她敲门进去了，局长也在，几个股长也在，个个神情严峻。而李红专的脸色铁青，不这样，眼睛直愣愣瞪着她。

    “那样看我干啥？”她坐下了，问。

    李红专气咻咻道：“你去通风报信啦？”

    她霍地站起来：“说什么呀，我给谁通风报信啦？我去了我姐那里，我姐感冒，我给她送药，留在她那里做饭，忙了一大中午。到底什么事呀。”

    李红专车过脸，不再瞪她。她复坐下，喉咙里直哼哼。

    局长语气低沉说：“发现有两个人的试卷被交换过了。”

    程放的心猛烈跳起来，端茶杯喝水，发现手在轻微颤抖，缩回来摩挲自己的脸，指缝里往外看。一个个都不说话，各做各的动作，有的玩弄打火机，有的俯身写字，有的看着窗外。李红专面前一堆东西，是试卷，他还在一份一份往下翻，不知还想翻出什么问题来。

    很快程放就稳定下来了，考试作弊，试卷出问题之类的事，过去也出过，刚发现是很紧张，如临大敌似的，过一段就冷下来了，多数情况是不了了之，个别情况是发现自己被顶包的考生家长不依不饶，四处找人，最后领导出面，妥善安排了事。不过这是李红专具体负责的第一回，他会不会因为气急而采取极端措施？采取措施又能怎样？谁还能主动站出来说承认？

    局长接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要怎么办？必须要认真面对，不研究不讨论不过问不处理，是过不去的。现在我们开始，大家发表意见，针对这个问题，要怎么办？谈谈自己的意见。”

    李红专说：“人人都得讲，只带耳朵不用嘴巴不行。从门边开始，顺序来。强调一下，发言要紧凑，捡干的来，直奔主题，不要拉拉杂杂，绕来绕去，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不着边际。每人五分钟时间。”

    做靠门边的人先发言。靠们边坐的是张贤，这位不擅长表达，三个人以上开会，他都不敢开口，一张口就脸红口吃。所以才选了靠门边坐。现在又错了，怎么办？笨人有笨人的策略，压低了鸭舌帽，站起来，跨过横在地面的几条腿，径直朝里角走去，和最靠里的人挤坐在一起。

    张贤起身之前，程放靠着他坐，是第二位。程放这阵也紧张，尽管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身体里面的颤抖还是被第三位所感觉。第三位是计划股长甘成军，他轻轻拐一下程放，用下巴示意。程放得知他准备换位的意图，十分感激地笑了笑，大方地和他交换了位置。

    大家的视线从里角回来，发现甘成军成了第一位。李红专说：“老甘你干啥？”

    甘成军说：“我没干啥，程股长还没有想好，换个位置好好思考一下。”

    李红专说：“你思考好啦？”

    甘成军道：“也好也不好。我要感谢程股长把第一的位置让给了我，使我有了发言的机会。”

    甘成军有个特点，喜欢发言，挑头第一个说，中途还要说，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也爱挑点别人，尤其他看不惯的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以此为乐。李红专给他总结了一句话：王大妈的裹脚。

    李红专朝程放瞪了一眼。轻声给胡局长说：“要给他打招呼，少啰嗦点。”

    胡局长就说：“甘股长，你精干点，今天时间紧，我们有什么最需要展开的，改天再说，好不好？”

    甘成军愣了一下，摇晃着肩膀说：“好，今天局长专门打了招呼，那我就精炼一点，我就按照一二三的顺序，一条一句话。第一条，咋说呢？我自己是思考好了，但是我在想，我思考的结果要是和李股长的结果不一致会怎么样。我为什么要点李股长，因为是他在主持这次考试，具体cao办这项工作，换句话说是这项工作的具体责任人。你们大家注意一下，看到没有，李股长不喜欢呢，他的表情在变化。”

    胡局长和李红专差不多同时发声，制止了他。胡局长说：“今天时间太紧，别的内容另外安排时间吧。就说这次转干出现的问题，好不好？”

    李红专说：“你用了三分钟了，剩下两分钟，时间到就对不起了。下一个作好准备。”

    下一个就是程放，她朝里角看，那里面烟雾腾腾，她又受不了。身边这位直摇头，说他也没想好。程放只好自认倒霉，赶紧进入思考，首先不知道谁改的，106号和166号是哪两个人，她也不知道，然后咋处理也不晓得，没有想好，想不出来，等想好了再说。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听清楚旁边的明股长说了什么，突然间就听见李红专喊她：“程放，到你了。”

    程放抬起头来，李红专正盯着她，她扭头避开了，求援似的看着甘成军。甘股长嘀咕着：“哪家有这种规定，五分钟……”

    李红专说话了：“程放你不要想太多，太多抓不到头，你可以听我提醒一下。问题发生的根源是两份试卷的考号遭遇了交换，也就是说，166号被改成了106号，那么我们的发言就针对这个焦点，把交换错了的考号还原回来，这样，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程放听得很清楚，李红专的意思，把166号也就是贺国荣换回到106号，就成了。贺国荣不及格，不及格就不能转干。166号不是贺国荣，是谁呢？这个人有多大本事？考得这样好？她努力回忆考场里的情况，那个166号考生，长得什么样？怎么也想不起来。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越搞越复杂了，谁搞复杂的？程放努力理清着乱麻窝一样的头绪。

    甘成军在旁边说了：“她不同意呢。”

    李红专说：“她不同意她自己会说，各人表述各人的意见。”

    甘成军执意接了话头，表述了他的看法，明股长的看法就是，李股长不能将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他人头上，既然是开会，就要让大家畅所欲言，把观点看法说深说透说彻底。

    李红专说：“我是为了节省时间。”

    甘成军说：“那还开什么会，我们都不说，你一个人定了就行了。”

    胡局长挥挥手说：“好好开会，不要扯了。李股长刚才说的，也是一种意见嘛，代表他个人的，有不同意见的，可以表达嘛，说吧，抓紧时间。”

    李红专问程放：“你说完啦？”

    程放赶紧点头：“我说什么？完了。”

    甘成军说：“我的意见还没有表达，我想说的是，第一不同意李股长的意见。第二我的意见很干脆，两张试卷都作废。”

    甘成军发言第一次这样干脆，嘎嘣响。可还是遭到了程放的反对，程放推了他一下，轻声说：“这怎么行呢？”

    甘成军说：“就不明白你程股长是怎么啦？一会这样一会那样。”

    程放说：“再怎么也不能都作废呀，凭什么？”

    “不作废，那怎么办？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不作任何处理，166号合格，106号刷掉。程放的意思就是这样。她表达了，有两个人附和这个意见，认为没必要折腾。

    胡局长点了点头，分析说：“现在我们无法查实到底是谁在作弊，表面上看是166号考生，但他为什么不选别的考生，偏偏选了106号？这两个考号的考生座位并不相邻，反而隔得远，一种解释是，这两人互相熟悉。因此，选择两份试卷都作废是对的。”

    李红专看法不同，他说：“互相熟悉的人，能够这么慷慨么？我考好了，我的成绩归你，你考不好，你的成绩归我，世上有这样的傻子吗？”

    交换还回考号，106号98分合格，166号不及格刷掉；维持现状不动，166号98分合格，106号不及格刷掉；两份试卷都作废，106号和166号两人均取消资格；会议形成三种意见，持第一种的有三人，持第二种意见的有四人，持第三种意见的也是四人。怎么办？局长问大家，局长想等有人说，我们少数服从多数，那他就拍板了。可是这时候李红专说话了“既然存在这么大的争议，那就提交部里面好啦。”

    “这……”胡局长迟疑了一下，话就被李红专抢过去说了：“明天由局长单独给部里汇报。”

    胡局长朝上翻了翻白眼仁，他从内心反感这个人，有部长在背后支撑着，就耀武扬威，不拿任何人卡在眼里。不过胡局长心胸比较宽阔，让得人，只要部长当得长，你就尽情展示吧，终会有失意的时候。胡局长轻轻摇摇头：“你是经办人，要汇报你也得在场呀。”

    胡局长宣布散会，大家争先恐后起身。李红专大声道：“都小心点，事情没有作最后决论，谁也不能到外面去乱说，亲戚朋友也不行，谁说了后果谁负。”

    程放心里说：这不是瞎话嘛？我就偏偏要去给祝明霞说，泄露就泄露，为了朋友被批评被处分，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