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最大的不同点
改卷老师秘密送出去以后，李红专一身轻松，独自一人到影院去看电影。买了票，再去买饮料，爆米花。他在小摊旁边碰到了一个考生，正邀约两个女友来看电影。看到考点主任，考生一阵惊喜，赶紧让两个女友先进去，自己过来打招呼。 李红专认出了他，原106号考生。改考号的时候，李红专只想到要杀杀贺国荣的锐气，对于无意中牵扯进来的这个人会怎么样，没有多想。考生见到了考点主任，要套近乎，动机谁都明白。而李红专则有了新想法，这个考生对所发生的一切还蒙在鼓里，是让他过几天观看公布考分时震惊到昏倒，还是现在就敲打他一下，让他增长点见识，不要过于忘乎所以？ 李红专问了考生的情况，这对于考生是求之不得。他的工作单位是县政协办公室。人民政协是四大班子之一，知识分子素质较高的各类人才汇聚的地方。再一问，就对了，代干岗位：打字和内收发员。 考生姓卫，卫生的卫。李红专到贵山一个月，就知道卫家在贵山是第一大姓。姓名卫位，有点奇特，让人不好理解。卫位说，他老爹的意思，大概就是就是要他当干部，坐上领导的位子。 李红专意味深长地说：“你考得好吗？能不能达到你父亲的愿望？” 卫位摇头晃脑说：“应该差不多吧。” 这个回答让李红专大跌眼镜。他当即摇了摇头，直接告诉卫位：“你考得并不好，可以说不及格。” “是吗？你偷看了我的试卷？” “你错了，我是考点主任，检查试卷是我的职责，不能乱说是偷看。” “那你一定看错了，那不是我的试卷。” 李红专在心里说：那的确已经不是你的试卷了，给你换了，你现在考得是差不多了。他止不住一声冷笑，说：“你的试卷是不是很特殊？比如说，上面画了许多符号？” 卫位的身子摇晃起来，粉红的囧态写在了脸上。 李红专微笑说：“你考得那么差，自己还感觉不到，还在自欺欺人。怎么回报父亲的期望呢？平时都干什么去了？” 李红专朝影院大门瞥了一眼。那两个女友早等不及了，两颗头轮流着不断地伸出来，还尖利地发出了“哎！哎！”的声音。 卫位趁机对李红专摇摇手，连说：“再见再见。”快速从墙的侧面溜进去了。 第二天中午他又出现了，来招待所了，手上拎了袋子，还带来了一个人，长坡区委副书记卫佳华。卫位挺直腰趾高气扬说：“我堂侄儿子来了。我堂侄儿子是长坡的书记，他今天来县里开会，等一会儿我堂侄儿就要去和书记县长见面，要在一起就餐喝酒呢。关于我的事，我就全权委托我的堂侄儿子了，由他来和你谈。” 卫位的绕口令让李红专好笑，这就算是对家族人多势众的宣示？偏偏李红专天生就倔傲不羁，长大后自认养成了几分傲气，喜欢挑事并在各类人生剧目中担纲主演。好吧，他心里说：就算是这场戏的对手出场了。他招呼卫佳华坐了。卫位动作快，早就占据了一个沙发。 卫佳华靠上了沙发，双手交叉放在肚皮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卫位没有说清楚要见谁，拉着就来了。见面了，是人事局下面一股长，卫家华就感觉卫位办事不靠谱，一个小小股长能办成什么事？只能先听一下再说了，倒是有一点好处，可以问他，他办不了的话，找谁管用。 科级干部与股级干部对话，不在一个档次，卫佳华这个心思别人看不懂，李红专瞥一眼就心明如镜。他也不计较这个，按照对方的要求，以他的方式，音调不高不低，说了卫位临场发挥不好，答对的题极少，要想达到及格几乎无任何可能。这次转干考试，为了确保很大一部分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参加工作后一直在代干岗位上的人员实现愿望，对他们当中比较优秀的人才，能够适应我们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各条战线上都需要各类人才的要求，办理转干。考虑到他们文化素质相对较低的实际情况，这次安排出题就降低了档次。并不强求高中或中专以上程度，采用高中题和初中题混杂的方法，代干人员无论你是高中水平还是初中水平，都能够很容易达到及格的。之前简单choucha了一下，像卫位这样的情况不多。 卫佳华极其平淡地点点头，做了一个手势，看到手势李红专就先打住了。出于对职级的尊重，他微笑着等卫佳华提问。卫佳华的提问很直接：“李股长，你们这次转干，有没有名额限制？” 李红专撅撅嘴皮说：“基本没有，只要你考及格了，通过政审了，单位工作岗位明确，真正属于优秀的我们需要的人才，都可以办理转干。” “那有没有一个分数线要求呢？有的话那是多少分？” 卫佳华为什么要问这个，这确实很重要。三年前他参加了一次相同的考试。那次考试就没有设分数线。考完试以后，有几个自觉考得很糟糕的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人托人，到处打听，结果是虚惊一场。那转干文件上提出，所有代干人员需要办理转干均须参加文化考试，再根据岗位缺员情况择优办理转干手续，并没有考试成绩必须及格的要求。最终那几个四处奔波的人最终都办了手续，成为了正式干部。后来有的还得到提拔。卫佳华是高中毕业，那次考试很轻松就拿到88分的高分，名列前茅。一年以后考察选拔成为区委委员，三个月后担任了副书记。 如果没有设置分数线，那么凡是参加考试的人，只要其他方面没有问题，都可以通过。没有分数线，那卫位这件事基本上就不用在此花费口舌，握个手就可以离开了。 那次考试时，这个李股长还没有到贵山来，他这样讲原则，完全是因为对贵山的具体情况不了解。 在卫位家，看到卫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卫佳华心里就不舒服，堂叔多大点水平我还不知道？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去报名参加考试。既然那么爱玩，不愿意手束缚，那就随便找一个什么事也没有的岗位，想干什么都自由。你老爹也是，也不好好想想儿子的实力，总以为凡事都可以心想事成，手到擒来。 “这事情不要紧，也不要着急，我会去找人落实。” 当着卫位的爹，卫佳华就直言相告：“这个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位叔要是能够通过考试，转干到了干部岗位上，进步会很大。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过去了，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就算坐上了领导岗位，也会被下级看不起，认为领导上的水平不如他，就会不听话，把工作推开，甚至出领导的洋相。” 卫佳华还即兴讲了区里一个领导成员的事。这个人过去冒死救过解放军，有功劳，特殊情况下参加了工作。但他基本没有读过什么书，因为脑筋笨没有认得几个字，几乎是半文盲。组织上动员他参加继续自学，他说气话：“我就是这个水平了，用不用随便吧。”就这样维持着原来的那点水准。 后来他担任了副区长，一次上级领导来了，要召开大会，区长不在，由他主持作报告。拿了稿子念，稿子誊写了两份，秘书坐第一排，离他最近的地方，看着第二份稿子，到时候随时提醒他。他念了，念到全区经济发展要努力实现翻番的时候卡壳了，在台上憋了半天，横看竖看，看不懂那个字。秘书在下面看得见那位上级领导的脸色，因此比他还着急，一边打手势，手掌手心翻上来翻下去。他斜过眼睛看了秘书的手势，不懂。秘书忍不住了，就说了出来：“翻，翻，翻呢。”他侧过耳朵来听秘书讲，听清楚了，不高兴说：“翻个逑呀，我这篇都还没有念完呢。”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秘书只好起来，手指头敲着那个字说：“这个是个翻字，要实现翻两番的翻字。”副区长也不感觉害羞，白眉白眼说：“算逑了，你来代替老子念吧。”自己就下台去了。 在一旁的卫位忍不住张大嘴巴哈哈大笑。 卫位的父亲一点不糊涂，很明白这个后辈人的话意，他慢条斯理说：“佳华孙呀，我咋听你的话，越听越糊涂啊，我请你来，是想和你商量，怎样尽快让我家卫位像你一样成长，爬上官位，成就一些大事，也让我这家门上有点光亮。过去我们卫家一族人中，出过不少能人，我查了一下家谱，偏偏到了我家就不行。从我父亲到卫位，三辈人没一个做成事的，就不及你家，你俩哥弟一个书记，一个校长，这怎么行呢？别的都不说了，这次机会来了，无论如何，你要出面，要找谁你去找，要钱你开个口，我拿就是，没用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卫佳华无语，卫位的父亲是爷爷辈，有钱。他爹当年留下不小的一笔钱，他脑子灵活，将这些钱做本，跑上海广州等地进布匹回来卖，发了大财，真正的腰缠万贯。他要骂人随时可以张口，他决定要办的事，没有谁可以反对。 卫佳华这样问，早就在李红专的预料之中。他淡淡一笑，轻微摇头，说：“有哇，这恰恰是今年转干考试特别提出来的一个要求。你们大概没有仔细看文件吧。里面说得很清楚，笔试考试不及格者，不能进入下一轮考核。考试准备的通知提前发了两个月，六十天复习还考不及格的话，我想呀……” 卫佳华打断了他：“我看没这么严重，一次文化考试，就能断定这个人不合格？这也片面了。这样将会阻挡一些比较优秀的具有其他特长的人员进入干部队伍。” 李红专皱一下眉头，说：“等分数公布了，办理录用手续的时候，你讲的这种情况，但愿能够出现，到时候，我们再安排时间讨论吧。这次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考分真的一定要公布吗？” “面向社会、公开招收，全面考核，择优录用，这是我们选人用人的基本规定。”十六个字是干部制度改革提出来的方针政策，李红专说得一字一顿。 卫位东张西望一阵，感觉到该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吭吭两声，说：“李股长，要是去找人呢？” 李红专向后仰一下身子，将后脑靠上椅背，说：“你找谁呀？” “找县领导啊。” “考试就是县领导定的呀。” 卫佳华挥手制止了卫位，认真看着李红专：“李股长，那你说怎么办？” 李红专说：“我看不用谈了，还是等改完试卷，统分，登分，审核公布，那时候再说吧。” 卫位抢道：“那时候就晚了。” 卫佳华又摆手制止卫位。说：“我不想在这里给李股长增加难题，我只需要你一句话，这件事情，在你这里能不能过。” “你是区委副书记，干部人事制度怎么规定你肯定清楚，当然……有些人的看法想法就不一样，认为很多事都是靠人为，觉得自己关系广，熟人多，能打通各个要害部门，那我也没办法，那是人家自己的事。” “我估计李股长这里是有难处，这样的话我能理解。我想李股长你也不要忙着下结论，我也不说要去找哪位领导的话，找不找的很难说。我只要求李股长先不要忙着下什么结论。也许明后天我们还来找你。” “好呀，随时恭候。” 叔侄俩站起来要走，李红专指着桌子上的袋子：“那是你们的东西呢。” “就两条烟，两瓶酒。李股长不要嫌少呀。” “我无功不受禄，还是拿走吧，放在这里碍眼。” “伸手容易缩手难，李股长还是请笑纳。” 李红专起身，把袋子拎了放在门口台阶上。 卫佳华使了个眼神，卫位很不情愿地弯腰拎了袋子。 半道上，卫位哭丧着脸说：“我不回家了，老头子要发火。” 卫佳华说：“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在贵山，我们卫家说要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