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卞若兰的怨
卞若萱在调息完毕后,很快就将先前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 可就是这个只在枫城短暂出现的于珏平,却在另一个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申涵芝在家中的地位随女儿的崛起开始水涨船高了,原本她磋磨家中侍妾,还要稍微顾着点公婆,但现在因着女儿的争气,公婆虽然仍是和他们住在一起,对他们小家庭的事情却已经一概撒手不管了。 一朝得势,申涵芝也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那些原本借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过的人,都被她整了个遍,尤其是那个生了儿子的那个。 申涵芝心知肚明,那孩子即使在卞若兰开始争气后,公婆也不会允许她动的,但生孩子的那个人,公婆就不会管了。 所以,借着让孩子和jiejie多亲近亲近的名头,申涵芝直接把孩子抱来放在了自己的名下。 倒不是她乐意帮人养孩子了,只是想到抱走这孩子时那人脸上灰败的表情,她心里就格外快意。 按说生活顺风顺水,申涵芝的心情也应该是不错的,但申涵芝依然开心不起来。 在她出了心头这口闷气,想找让自己获得这一切的女儿联络联络感情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和她生分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抱来的那孩子的缘故,还一反常态地和女儿解释了自己的用意,但女儿在这件事上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要看得更淡。 女儿开始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如非必要,也很少和她这个做母亲的说话。 有时候她会故意提起一点关于修炼上的话题,想要借此打开和女儿的话匣子。 但女儿在听到她在聊起还未出阁时修炼的旧事时,那个表情陌生得可怕。 到底是为什么,原本听话乖巧的女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申涵芝有时候会想,若是在回到女儿还未服用那个鬼丹药,天赋变好的时候就好了,这样至少女儿会依然在她的掌控之中。 旋即她会立刻遏制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可以说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女儿的改变,女儿若是没有吃下那丹药,她现在哪能过上这么快意的好日子。 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rou,母女连心,就算现在她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和自己有了隔阂,但她相信这关系可以被慢慢修复的。 所以,申涵芝加大了对女儿的关怀效果,意图重新把握住女儿。 可惜这个效果却算不得太好,女儿一直都是那种不咸不淡地态度对待她,不管是给她买东西还是做吃的,都一直是那种不死不活的样。 她快要恨死“放着吧”这三个字了。 申涵芝对女儿的耐心快要被消磨殆尽了。但她也没意识到,她对女儿的情绪已经复杂到会用不死不活这种不管放在什么语境都格外刺耳的词来形容了。 这天,卞若兰照例是很早就出了门,依旧没有任何报备,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出了门。 申涵芝的积攒的火气终于到了临界点,她决定等女儿回来了之后就采取一点措施,彻底改变这种局面。 她原以为女儿会和平常一样到快中午的时候再回来,没想到出门连一刻钟都不到,女儿就行色匆匆地回来了,而且脸色有些慌张。 机会来了,难得见女儿露出这种表情,这就是打开女儿心房的良机啊。 “兰儿,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正好你早上出门时没怎么吃东西,我去厨房给你煮点白阳米粥。” 回应她的是女儿不带情绪的三个字:“不用了。” 眼见着女儿就要进她的房间了,申涵芝连日来积攒的火气终于被引爆了。 “卞若兰!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你亲娘的?要是早知道你吃了那什么丹药后会连亲娘都不认了,我压根儿就不该给你零花。” 一向对她视而不见的女儿,也终于对她的话有了反应,只可惜这反应并不是她想要的。 “你以为我买丹药用的是你的灵石?你那天在街上被卞若萱讽刺后,回来又受了被你抱来的那个东西的生母的气,当时就拿了我撒气儿了。” “你觉得我小孩子不记事?手上身上的疤可以好,但心里的疤呢?” “那灵石是祖母见我又被你打伤了,塞给我让我出去随便买点什么的。” 申涵芝简直气急:“卞若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你亲娘,不小心打伤了你你至于记到现在吗!” 卞若兰挤出一个讽刺的笑:“亲娘?你以为我很想有你这个亲娘?把我当出气筒一样的亲娘?” “你以为你现在能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因为谁啊?你以为祖父祖母纵容你是为了什么?” “不清楚吗?那我今天就说清楚。你之所以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因为你有我这么个争气的女儿。祖父祖母纵容你在家里胡闹,今儿折磨这个,明天让那个立规矩,是让你把精力都耗耗干净,别哪天又作妖,把我给推远了。” “我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会在你的巴掌下瑟瑟发抖只会哭的小丫头了,我已经练气三层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把你放倒。” “所以,我的好母亲,你就如了祖父祖母的愿,别来招惹我。” 申涵芝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时间有些呼吸不畅。 卞若兰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直接绕过了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申涵芝终于坚持不住,在门外哭嚎出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天道对我实在不公啊,那是我的亲女儿啊,我怀胎十月才把她生下来啊。” “一个月的时候孩子忽然犯病,公婆没办法,杀千刀的夫君不管,是我在申家门口跪了一天,才请到族中长辈为她医治啊。” 卞若兰透过房门隐约地听着申涵芝的哭诉,只觉得无力感从她的四肢百骸泛上来,怎么样都无法抑制。 母亲爱过她么?也许有吧。在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在那个外室还未因为生了儿子被接回家,在其他侍妾未从此事得到鼓励而纷纷与她打擂的时候。 但即使是那三年,申涵芝都不算对她太好。 一个月的时候,申涵芝确实为了犯病的她在申家门口跪了一天。 但两岁的时候,申涵芝同样会因为忙着出门捉jian,把她在房内关了一天,一点吃的都没给她留。 两岁的孩子记事吗?是记得的,她上辈子到死的时候,就会记得申氏当时在她哭闹的时候不耐的眼神,还有那扇她不管怎么呼喊哭嚎,都没有人来给她打开的门。 可笑的是,她现在回忆起自己的上辈子,最清晰的两个画面,一个是两岁时不安惊慌的自己,还有就是临死前眼见着出口在面前合上,虫潮像她涌来时的绝望。 她今天看到那个亲手合上出口的人了。 即使比那时候要年轻了太多,这时候的那人还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模样,和那时候位高权重不怒自威的他一点都不一样,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于珏平,这是她相处了近百年的枕边人。 哦,怎么能说是枕边人呢,对于珏平而言,她不过是某个小家族为了攀附,而送来的玩物而已。 这个把她当礼物送给于珏平的人,可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申涵芝口中所说帮她千挑万选才相中的好夫君呢。 申涵芝哪里知道,她的好女婿,在她刚咽气的时候,就把她的女儿当成礼物送人了呢。 不过,申涵芝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劝她好好过下去,争取抓住于珏平的心。 非要说的话,若是把自己放在一个玩物的姿态上,于珏平对她其实不算太坏,该有的没短了她,甚至她能修炼到筑基后期,有机会结成金丹,都离不开于珏平对她的帮助。 就算是最后一次于珏平留下她丧命,也算是一个玩物的正常归宿。 她对于珏平的恨意并不强烈,既然天道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并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且,她真正的仇人也不是于珏平。 想到真正打破她的平静生活,害她落得最后惨状的人,卞若兰觉得自己在房里待不住了。 申涵芝依旧在门外喋喋不休,她已经不耐出去面对申涵芝那些无谓的事情了,她得在进太一宗之前,抓紧一切时间提升自己。 翻窗而出的时候,遇到了面如死灰,但看着她时眼神却仿佛焠了火的,那个被申涵芝抱走了孩子的女人。
卞若兰又是一阵恍惚,这种眼神她也熟悉,还在于珏平身边时,她见过不少。 想来她最后死亡之时,不少这种眼神的拥有者会是快意的。 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眼神了,让她厌恶让她烦闷,更容易让她想起那些她努力想要忘掉的东西。 当然,拥有这种眼神的人有极其可悲,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浮萍一样的生活,看似拥有不少的东西,可惜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给的,而给予的人只要一个不爽,随时都能将其收回。 卞若兰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再次落得这样的结果了,犯蠢一次就够了。 无视了那人,卞若兰从家中的后门出了门,申涵芝应该会气很久,而且在祖父与祖母的高威下,申涵芝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撬自己已经关上的门。 出了家门,卞若兰转回了家族,直奔家族演武场而去。 她早晨原本的打算是去族学的课室里修炼的,申涵芝最近突然的母爱散发,让家中变得不是那么适合修炼了。 可惜了祖父花大价钱为她布置的聚灵阵了。 原本她还想着,申涵芝毕竟是她生母,凡事终究是要顾着点她的面子的,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岔了。 比起她这个变厉害的女儿,申涵芝真正想要的是个可以被掌控,同时还能对她有帮助的女儿。 多可笑啊,父亲对有没有她这个女儿持无所谓的态度,母亲把她这个女儿看做自己获得更好生活的工具与助力,祖父祖母看她的眼神和家族中的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她忽然就羡慕起了卞若萱和申涵芷的感情。 原来听说申涵芷死后,卞若萱那跟坐飞行法器一样的修为停滞了几年,为此还错过了第一次甄选的年限。 她那时候从申涵芝那听到消息,虽然面上是不赞同的,但心里也是和申涵芝一样觉得卞若萱实在是傻得可怕的。 现在她却忽然理解了卞若萱。 第一次的甄选年限虽然重要,但也只是在太一宗本宗有一定的地位上升而已,而且这个地位上升还不是永久的。 卞若萱既然放弃了第一次的甄选,但按她的资质和在符道上的天赋,错过了这一次,之后还会有很多次。 若换做她是卞若萱,有一个那样好的母亲,她也愿意为了母亲放弃甄选。 大概是她太过专注于自己的思绪了,忽视了自己的表情管理,一路走来,有不少她精心处理过关系的族人都发现了她情绪的不对,纷纷对她嘘寒问暖。 若是平常,她或许还会帮申涵芝找补找补,现在她却没有那个心思了,当然她也不会多说自己的家事,一句“和母亲吵架了”就足够了。 族人们露出恍然的神色,基本都是选择安慰她。 卞若兰心中甚至生出一种荒唐之感,她被送人的时候,这些现在对她嘘寒问暖的人没有一个安慰过她的,反而有几个在听说她巴上了于珏平后来找她拉关系忆当年的。 但她最想在家族内处好关系的两个人,一个在自己的不断努力之下,依然待她和普通族人没有什么差别。 非要说的话,她可能是说过几句话的族人形象。 另一个则是因为上次卞祐绅和卞祐昀的事情,直接恼了她。 思绪繁杂之下,演武场在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 卞佑茗在原来是不会来家族演武场的,他有另外的练习剑法的地方。 但在族学的课程结束后,卞佑茗突然就开始重新回到家族演武场练习剑法了。 虽然不见明显成效,但该做的努力她还是会做的,卞若兰上前,以请教为由,要求和卞佑茗一起练习。 她清楚卞佑茗不会直接拒绝,但也不会说答应。 最初她没有弄清楚这点的时候,还为此纠结懊恼了很久。 但现在重新面对,她已经能无视卞佑茗的冷脸,想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或许,她也不算完全没有进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