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东渊
“沫沫,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是璟华温柔的声音。 阿沫腾的一下坐起来,差点撞到他的头。 “沫沫是做噩梦了吗?”他温柔道,用帕子擦去她头上涔涔冷汗。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俩已经换了位置,方才明明是璟华把头靠阿沫膝上,现在阿沫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璟华的怀里,他就抱着自己,一直这么坐着。 “璟华,好可怕……好可怕的梦!”阿沫兀自惊魂未定,缩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璟华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有的还是反的呢。” 梦里的眼泪,还留在现实的脸上,阿沫缩在璟华怀里抽抽噎噎,半带撒娇:“我……呜呜,我梦见你死了。” “呵呵,”璟华笑道:“那是个好梦啊!说明我们此行顺利,我一定平安无忧!你还梦见了什么?” “我……我还梦见了胤龙翼。” “哦,胤龙翼长什么样?长的圆的,还是方的扁的?”他故意不以为然地说笑,想缓解她恐慌的情绪。 “璟华,”她抬起头,望着他的俊眸,吞吐道:“我梦见胤龙翼长在了我的身上。” 璟华更是笑出了声,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傻沫沫,你是苍龙,胤龙翼怎么可能长到你身上去!” 阿沫想了想,也对,终于破涕为笑。 她坐起来,不再给他增添负担,扯了他的袖子给自己抹干净眼泪,讪讪笑道:“呵呵,还真是个毫无道理的梦,我是苍龙,又怎么会长上胤龙翼?再说璟华你,又怎么可能对我……” “我对你怎么了?”他似漫不经心地追问一句。 “没有怎么,本来就是不合逻辑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沫沫甩甩头,把凌乱的头发重新扎了扎。 璟华笑了笑,“你定是最近为我担心太多,白天夜里想的都是胤龙翼,这才会做这样的怪梦。” 阿沫做个鬼脸,“你我不分家,我得了就是你得了,总之那对翅膀最后叫我们给搬回家去,就算圆满了。不过……” 想到梦里他最后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阿沫心里总还是凉凉的不舒服,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璟华,你答应我件事儿。” “什么?” “你答应我,以后不论怎样,你都不能……” 她回忆着梦里的那个眼神,想找几个确切的用词,但说了出来,又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嗫嚅道:“不能恨我,讨厌我,对我失望,对我……” 璟华捧起她的小脸,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梦醒了,怎么还不停说梦话?沫沫,我怎么可能会恨你,讨厌你?” 阿沫自己都觉得这话太过荒诞,低头正待要解释,突闻阴钥喊了声:“二殿下,他们回来了!” 果然,青澜和玹华已渐渐走近。 阿沫松了口气,璟华并未关照他们走了何时再返回,她还担心他们离得太远,好在现在都平安返回。 她回头向璟华道:“好了,这下都回来了,你到底看出什么古怪名堂了?” 但璟华却面色凝重,他甚至已经从坐着的台阶上站了起来,点头自语道:“果然,果然有古怪。” 远远看去,玹华和青澜一切如常。 阿沫实在搞不懂璟华到底看出什么古怪来了? 然而,玹华和青澜看到在原地等候的璟华他们,却是大吃一惊!两人脸上登现出一种惊恐至极的神色,仿佛看到了最诡异可怖之事! 最后几步距离,两人几乎是一下子奔了过来,同时抓住对方,失声惊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阿沫也似一下子醒悟过来! 天!怎么会——这样! 没错,他们是都回来了!可是—— 青澜出发时往上走的,现在却从下面的阶梯上来! 而玹华明明是往下走的,却从上面的阶梯走下来! 两人虽然都回来了,但却完全都从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就像被强拉入一个扭曲的空间里,走了十万八千里,蓦然发觉竟然又回到了起点!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一直都走不出这里了么?”璟华苦笑。 ------------------------------------------------------------------------------------------------------------------ 东渊慢腾腾地起床,慢腾腾地披上蚕丝绣锦的外衫,再慢腾腾地着上令自己无比嫌恶的战靴。 没办法,衣服还能穿自己的,但靴子只有这一双,带来的那些软缎靴早就给没收了。 同一营房的,本来还有三人,这会儿都早早出cao练兵去了,独剩下他一人睡到日上三竿。 如果不是实在太饿,东渊觉得自己还能睡下去。 在这里,他一直就是格格不入的那个。 呸,我才不要和你们一样! 我可是北斗七星君中天玑星君的嫡孙,哪能跟你们这些粗人一样! 东渊趾高气昂地净了面,顺便又例行公事地把送他来这里当兵受苦的爷爷腹诽了遍。 不过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进了“天一生水”,就一定也要把我送来这里,好像家里没人在兵营里呆过,就有多丢人似的,真是死脑筋! 东渊其实很郁闷,北斗七个星君每次聚在一起,谈的无非就是今年谁谁谁新涨了俸禄啊,还有谁谁谁又在哪里又起了座新宅子啊……再要么,就是谈几个儿孙的学业。 天枢、天璇和玉衡三位星君家的孩子,分别是前年和大前年通过靖天神兵会考入天一生水的。而天权和开阳家的,入伍更早,分别都已经做到了“生”部和“水”部的副都统和大郎中,去年还跟随天族二殿下出征打了胤龙,凯旋而归!如此一来,除了瑶光星君家孙子辈里没有男丁外,只剩下他们天玑家的,于兵部一栏纯属一片空白。 每逢相聚时,那几个伯爷爷和叔爷爷们便总色得意满,说起孩子们在军营中种种轶事,让爷爷插不上嘴,而最糟的是,连爷爷自己都觉得在他们跟前就像矮上一截似的。 爷爷不跟那些兄弟啰嗦,但暗里使劲儿,铁了心也要把他塞进“天一生水”去! 本来以东渊的武功,是根本没希望的,他也自小就没喜欢过这个,于功夫一道自然疏怠。家里的那些刀枪剑棍,不过就摆个样子,让人家奉承一句文武双全而已。 东渊其实不怎么担心,爷爷既然叫自己来考,自己总不能不来。不来,那可是态度问题。但来了,考不考得上,就属于能力问题,能力不够,人家看不上,那可不能怨我。 所以他完全做好了准备,也就是走个过场。他上午来兵部,下午还约了小伙伴打牌逗鹩哥,十分地轻松自如。 但他没想到的是,今年的主帅换了人,原来铁面无私的主帅和副帅一个都没露脸!二殿下变成了三殿下,爷爷已替他通好了路子,一路打点,顺顺利利。
竟然……竟然考上了! 东渊这下完全被打击到了! 下午的牌局废了,连家也不得回!他连换洗的衣衫都没带,就被捞进兵部去。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有长官耐心告知他等入了军籍,自然会下发统一的战服,勿需cao心。 如今已经半年多了。 他仍是无法融入这里,和教官不对,和同寝不对,哪里都不对。 他从不出cao,也不和大家一起练武,什么集训啊,战术讲演啊,他从不参加。教官对他十分头疼,却束手无策,警告没用,体罚也没用,他就像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东渊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你管不了我,索性将我除名,回去爷爷若问起来,我就脱了衣服,给他瞧瞧我身上被教官体罚的这些个伤痕,爷爷一心疼,必然也就算了。 他端了个小盆儿,晃晃悠悠到了饭堂。 现在已近午时,大概再过得半刻,训练了一上午的士兵们就会来这里领午膳,而“生”部的后勤早已将饭菜准备好,就等那些猛虎下山,饿虎扑食。 东渊还没进到里面,就已闻到一阵令他全身肠胃肝脾都无比感动的饭菜香,肚子立即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他走进里面,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在分理食物,用一把大勺子把肥rou一块块舀进碗里。 那rou肥瘦相间,是标准的五花,rou皮油光水亮,炖得久了,不禁酥软凝弹,一望就知是那种还未吃进嘴里,已然化在了唇上的。而那三肥两瘦的间隔又断得恰恰好,瘦rou沾了肥汤的浸润,变得鲜嫩多汁,而肥rou又靠瘦rou解了油腻,不消怕大快朵颐。 东渊不禁深深咽了下口水。 他也是世家子,从小锦衣玉食,本不肖吃这里的大锅饭,但不肖虽不肖,每次路过,还止不住被这里的菜香诱惑,拐了腿儿弯进来。 他早膳也未用,饿到现在,便急急地将饭盆儿递给了那个少年,道:“先给我打一份!” 那少年连头都未抬,依旧在忙着他的事,yingying丢给他四个字道:“时辰未到。” 东渊笑了笑,告饶道:“小哥,帮个忙呗!我起来到现在,这是第一顿呢。再说,也就早一会儿的功夫,真的,早不了多少。” 少年斜斜瞥他一眼,似是质问般:“第一顿?我瞧你也没病没伤的,干嘛不出cao?” 那少年的口气十分强硬,好像这饭堂是他家开的一样。 东渊本来就饿,美食当前,却有人刁难着不让他吃尽嘴里,已经令他十分光火。而现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卑微少年,竟然还来质问他为何不出cao! 东渊脸色也沉下来,喝道:“出不出cao还轮不到你管,你这个打菜的小厮,让你给我一份还啰嗦什么!” 那少年倒也是个倔性子,冷笑一声道:“好啊,瞧殿下不在,一个个都惫懒成这副模样!真是什么规矩都忘了!” 他这句话说得确实有些不合身份,连教官都未必对东渊有这般的言辞令色,东渊只觉火气呼啦就窜上了天灵盖! 他想也没想,拎起那只盛满了红烧rou的大锅,连rou带着满满一锅guntang的汤汁,朝对方身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