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进深山

    “大姐？我……”石头似懂非懂看着女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小弟，快跑……”女子也没有了主意，毕竟她也只是个整日被支配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知道一味地催促石头，让石头快跑。

    “我……”石头被女子急切的不停催促，一下也慌了神。

    “快跑……”女子开始往屋外推石头。

    “大姐！我……我往哪里跑啊……”石头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浑身开始发抖。

    “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让人看到……快跑……快跑……”女子说着却两腿发软，刚出里屋就一下瘫倒在地。

    “大姐……”石头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生与死之事还没有多少的认知，甚至‘死’、‘杀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他都不是很清楚。可jiejie不停催促，分明是他做错了大事，而且不能让人知道，可是jiejie软倒在地，他就这么走了，jiejie怎么办？石头更是蒙了，他感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突然，他灵机一动，“大姐？咱们一起跑吧？我扶着你……”石头边说边回身去扶女子。

    “你快跑……大姐没有杀人……没有做错事，大姐不怕……你快跑……”女子用力推开石头。

    “大姐……呜呜……”石头犹豫，一着急哭了。

    “哎呀……你快跑……别人抓到你，会一直不给你吃东西，让你一直饿……快跑……别哭……快跑……”女子气息完全乱了，断断续续的催促石头，她虽然着急，身子却不争气，软软的完全不听使唤，幸好她灵机一动，知道石头最在乎吃的。

    “啊？”果然，一听到会一直没有吃的，石头瞬间清醒不少。

    “快跑……”女子紧接着又道。

    “嗯……”石头这才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屋外跑。

    几步跑出小院，来到巷口，虽然脚步未停，可石头却开始在原地打转。

    他不知该往哪里跑……

    回家？

    村里那么多人，小伙伴们整日捉迷藏，他藏在什么地方都会被找到，一旦被找到，一直不给吃的，不让吃东西，会很饿很饿，不行。

    去哪？

    北边是大江，水边一定藏不住人，水里又有专吃小孩的水怪，不行。

    对，往南跑，跑进深山，据说深山里几乎没人敢去，虽然山里也有妖怪，但只要他自己藏好，不被妖怪发现就行。

    想到这，石头立即撒开腿脚，一边低声“呜呜”哭着，一边向镇子外跑，向南边的深山方向跑……

    ******

    浩瀚虚空，繁星点点，夜色朦朦，凉风扑面。

    石头一个半大的孩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跑出东林镇，又跑出十来里。感觉心头越来越热，双脚越来越轻飘，渐渐停止哽咽，而就在这时，脚下突然绊蒜，他一个踉跄扑倒。

    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摔得石头浑身麻软，破旧单薄的袍子几乎没有多少防御能力，与地面的磨蹭，让他身上多处疼痛。

    费了好半天力气，石头慢慢爬起。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力气了，再也跑不动，而目标深山，仿佛还远在天边。

    他困倦，想睡，不在乎秋夜荒野的冰冷，刚刚一阵狂奔，浑身上下正暖呼呼。可就在他刚要去到路边的荒草丛里，准备先睡一觉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jiejie那急切的催促画面。

    石头一下想到，自己已经做错了大事，一旦被别人知道，就会不让他吃东西，他会一直饿。一想到饿，石头瞬间清醒，立即放弃要睡的想法，迈开步子继续向深山方向走。

    跑不动就走，一想到饿，他不敢停顿了。只是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去到深山里就不会饿么？深山里就有吃的么？不过他哪会想到这些，他只知道，眼下要尽快跑到没有人去的深山里才行。

    走着走着，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石头心里越来越慌，浑身开始颤抖。他不但怕，而且又饿了，晚上食不知味地只喝了一些稀饭，如今折腾了大半夜，体力严重透支，已近虚脱。

    太累了！

    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可深山距离他还有几里远的样子，石头想休息，却不敢，潜意识告诉他，一旦停下，一旦躺下或者坐下，短时间内，他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再也走不动。

    一想到被人发现就要挨饿，石头咬牙坚持着，只是双腿已经越来越沉，越走越慢。

    又走了一小段路，实在坚持不住，在走进荒地，完全没有道路之后，脚下再次绊蒜，他一头倒在草丛里，昏睡了过去……

    ******

    结果刚刚睡着，石头就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被很多人发现，被大人们抓了回去，jiejie依旧瘫倒在那里哭泣着，而jiejie家里的男人满身是血站在那，恶狠狠地指着他的脑袋对众人说：就是这小野种要杀我，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不让他吃东西，饿死他，饿死他……

    而jiejie却一边哭一边看着他，好像似在说：小弟，大姐不是让你跑么？你怎么不快跑啊？

    ******

    猛然间，石头激灵一下清醒。

    一下惊醒，一身冷汗，石头骨碌一下爬起来，辨识方向，立即继续向深山方向走去。

    浑身冷汗，被秋夜的凉风一吹，瞬间，石头冷的瑟瑟发抖，全身开始麻木，但他却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一想到jiejie那期盼的目光，一想到被人发现就要挨饿，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支撑着他，他一口气走到了群山脚下。

    十几里路，半大的孩子硬是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就走完了全程。

    抬头仰望，石头发现眼前的大山也不是十分的高，而且坡度还比较平缓，他觉得，至少要翻过一座山才会安全一些，那样身后即便有人来追他，视线也会被大山所阻，必然会看不到他。于是，他一咬牙，把心一横，尽管很疲惫，还是向山上走去……

    满山的长青松稀稀落落，一路上山，由于树木的阻隔，凉风渐弱，整面山坡上铺满了厚厚的、软软的一层松针，踩在脚下很是舒服，可这也大大消减着石头的体力，需要他用更大脚力才能平稳向上。

    没多久，刚向上走了十几丈，脚下一滑，石头摔倒，尽管不痛，可他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也不想再走。

    躺在那喘了半天粗气，石头慢慢起身，他努力向来路看去，发现并无人迹，于是心中盘算起来……

    他太困，也太累了，如果不好好睡一觉，实在不能再走多远，几乎已经走不动了。

    即便有人前来寻他，这么大的山，远远的，来人也不一定轻易就能找到他，而脚下随处是厚厚的‘草叶’，只要他找个背风的低洼处，多抱一些‘草叶’把自己一埋，就像平时与小伙伴们捉迷藏一样，别人一定很难找他，一旦他睡一觉精神了继续走，一次会走更远。

    想到这些，石头立即开始忙活起来。

    几乎与外界隔绝，山村里半大的孩子，完全是由于被生活所迫，短短不到两天时间几经波折，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思考问题的利弊。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思想极其复杂，难懂，甚至不被自知。

    说到继续赶路，石头感觉已经几乎走不动，再走不了多远，可一说到找地方休息，他却一下又来了精神，脚下顿时轻快了不少，只用了片刻工夫，他就在十几丈外找到了一个几尺大小的浅坑，并且在四周不算近的距离里，先后抱了十几抱松针，一下把浅坑填平，然后一头扎进去把浑身铺盖严实，这才心劲一松，呼呼大睡过去。

    四周一片柔软，身上厚厚铺盖了一层，即透气又暖和，石头本应美美的睡一大觉才对，可是他刚睡着，却再次做梦，同样的梦。虽然还不知杀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显然，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大事，内心里总是不安。

    再次激灵一下醒来。

    逐渐恢复对周围的感官，石头稍微起身观察，发现远近确实没有人，这才心中稍定，在一阵强烈睡意下，再次用松针仔细掩埋自身，睡去。

    结果，石头睡着就做那梦，惊醒观察四周，然后在强烈睡意催促下再睡去，就这样，大半个晚上，隔一会醒一次，他总是睡不安稳。

    直到天边朦朦发亮，石头不安的神经实在疲乏到了一定程度，这才不再做梦，沉沉睡去……

    ******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没多久，天光大放，并开始慢慢烘烤着大地，烘烤着秋夜留下的冷意。

    石头沉睡之地，刚好是背光一面，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冷，反倒越睡越暖和。小孩子一旦睡熟，只要有相应的保暖措施，完全就像一个小火炉子燃烧起来一样。

    石头太疲倦，四周静悄悄，山村孩子质朴，完全没有‘几怕’，天要亮时才不再做那梦，如今彻底放开了心神，就这么在荒山上熟睡着。

    一直睡到中午时分，石头醒来，不是被冷醒，也不是又做那梦吓醒，而是他很饿。

    从松针里站起身，石头感觉精神大好，有力气继续快跑，跑远了，但同时，饥肠辘辘的感觉又提醒他——需要吃东西，他这才一下意识到，跑到山上一样没有东西吃！他开始纠结。

    可一想到昨夜那个梦，他立刻清醒，他觉得，山里或许可以找到吃的，总比被抓回去完全不给东西吃要强。

    下定决心，石头再次向山上走去。

    幸好这大山坡度平缓，如若陡峭，真不知道他一个总是吃不饱饭、身材瘦小、半大的孩子能爬多高。

    歇了几歇，石头终于来到山顶。结果，映入眼帘的景象一下震撼了他的心灵。山那边依旧是连绵不绝，但脚下不远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下意识舔着嘴唇，因他流出了口水，因他脚下不远处一大片树木上仍旧绿意尤存，上面挂着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坚果，以及秋果。

    直觉告诉石头，这些东西应该可以吃，而且能顶饿、顶渴……

    ******

    整个中午，石头拿着匕首不停穿梭在树木之间，小肚子少有的圆滚起来。

    坚果充饥，秋果解渴，吃饱之后，石头不想继续快跑了，不想远去，他甚至后悔怎么没叫上jiejie一起来，因为这里有吃的，而且多到几乎快要数不清。

    但一想到那个梦，他心里只是稍做挣扎就决定继续往深山里走。他收集了不少坚果、秋果，几乎把身上能装的地方都塞满了。

    石头觉得，这样一直往里走，只要再走远一些，一定不会有人能找到他，而且，向深山里走，就算某个范围内再无果子可吃，但只要他疾走一天，多少应该能再碰到挂着果子的树木，而他身上装的果子足够他吃两日。

    就这样，石头在深山里越走越远……

    ******

    同之前想的一样，虽然时节已是深秋，但是每走一天半日，多少都会碰到些吃喝，最奇怪的是，石头忽然想起，深山里有妖怪，可在山里走了几日，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过，他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开始怀疑之前村里大人们说的话不对。

    石头开始后悔，为啥当初饿时没有想过要来山里。如果当初就知道有这么好的地方，他就可以直接叫上jiejie一起进山，根本不用去杀那男人。然而，一切都晚了。但是，石头并没有后悔杀那男人，他甚至觉得，那男人以后应该不敢再欺负jiejie了，因jiejie有他这个敢杀人的弟弟。

    同时，经过几日风餐露宿，石头摸索出了一套生存规律：想找吃喝，就要去向阳的山坡；想要睡觉，就要选择去山坡下，因山顶到了夜间风很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