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豪赌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如果想要悲伤，你总能找到适合你的理由。 在和平的时候，人们大多是因为某个节日而欢聚一堂，那在战争的大背景下？自然是因为受伤的心灵需要慰藉。伊利尔就是以告慰战争受害者为名，举行的这次露天祷告。 天黑的很慢，但它终究是渐渐黑了下来。 当日头贴在地平线上的时候，瀑布镇的人们便离开了家，呼朋引伴的向着小镇广场聚集。间或有三两个穿着治安官服饰的男女，逆着人流到处巡视，让他们身边带着肃穆的脸颊变得稍稍柔和，一种莫名的气氛随之散开。 是的，安全感，是人们所需要的。哪怕这些人中，有些存在不完全是人类的守护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起码在此刻，他们确实在甄别人群中是否有心怀叵测者。 从瀑布镇的高空往下看去，镇子边缘的灯光、人烟渐渐稀疏，向着镇中央的广场聚集。 攒动的小点汇成一股股小流，在行进中不断壮大，然后在广场的边缘被点亮，细微的光点渐有照亮整个广场的趋势。从这个角度看，人确实是种渺小的生物，但聚在一起之后，就变得不再渺小了呢…… 高台上的伊利尔肃穆的坐着，双目微闭，一张略高于膝的平桌置于面前。高台四角的火盆焰光跳跃，照亮了伊利尔一身月白色的袍服，就仿佛挂在天边的弯月。 他能感知到，瀑布镇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到了，在某种气氛的影响下，所有到场的人都保持着静默，手持着分发的蜡烛，坐在提前布置好的长凳上。 在他的安排下，治安队的成员以及临时协理的吸血鬼们，并没有参与这次声势浩大的祷告。他们负责保证祷告过程中一切顺利，再加上坐镇魔法阵的艾米丽，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当然，最好是不要用到他们为妙…… 睁开眼睛，光线的暗淡并不影响伊利尔的视觉，他郑重的看着坐在台下的众人，每个人的形象都在他的心中掠过。视线每移动一分，都让伊利尔的心念如电光激荡流转…… 从待他甚厚的乔尔斯叔叔，到温婉善良的堂嫂珍妮，再到曾经诚心相交的朋友斯特凡，以及许多至今叫不上姓名大婶、邮差，最后停在了人群中间的詹妮思身上……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詹妮思也看向了伊利尔。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接，没有愁肠百转，也没有难舍难分，就好像很熟稔的友人，轻触了刹那便分开…… 将所有的情绪都抛下，伊利尔已经没时间纠结那么多了。所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说伊利尔执着也好，贪心也罢，甚至说他以一己之私而弃苍生也行。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放手，哪怕是一线飘忽难测的生机，在他眼中也是康庄大道。 既然这样，一切离愁别绪自然都是多余的。 如果他成功了，想深情的凝望多久都不是问题。而如果他失败了，同为超自然生物的两个人，也可以在那名为超自然炼狱的地方相会。只是那样会有太多遗憾，太多伤感罢了。 缓缓站起身，伊利尔激荡不休的心念瞬间肃清。为了自己的詹妮思，也为了那些不愿承受的遗憾，就让这只次仪式顺利的成功吧！ 既定的剧本终于开始上演，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广场上熹微的夜风悄然安歇了呢…… 此时此刻，伊利尔说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让人们情绪产生共鸣的，并不是高台之上的伊利尔说了什么，而是人们发自内心的切身之痛。 就像一个心智蒙昧的婴孩，并不会因为某人说了什么而产生情绪，他们只会为母亲的哺育而安睡，为身体的不适而哭嚎。这种本能的喜乐与悲伤，才是人类真正能共鸣的东西。 伊利尔小心的引导着这种共鸣，低沉的吟唱从他的口中发出，却没有被进入状态的人群发现。相比于上次被旅行者利用时的被动，这次伊利尔终于掌握了仪式的主动。 在人们的心灵共鸣达到顶点的时候，他的魔法也开始生效。伊利尔手中的蜡烛首当其冲的熄灭了，然后就像一圈扩散而出的涟漪，扑灭了广场上所有的烛光…… 常人看不到的超自然视野中，一道冲天而起的白虹，从瀑布镇的广场上猛然升起！宛若皓月横呈的光流，就仿佛是银河倒卷，又像是瀑布逆流。 似乎于九天之上突破了某个玄妙莫测的界限，光流便进入了一片神奇的世界…… 对于伊利尔来说，他再次回到了那片久违的精神海洋。只是这次有所不同，曾经让他应接不暇的信息流，似乎变的可以明晰，而随他而来的魂灵，也仿佛聚成了飘在海上的浮冰，显得更加凝聚与透彻…… 伊利尔就像干燥的海绵，一入水便会不由自主的吸水，慢慢膨胀并壮大。只是现在的他并不只有这一个目的，他还要找一扇门，一扇能通往传说的生命之树的大门…… 在精神世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下，伊利尔几乎没废什么功夫，便注意到了精神之海上空云霭间，那若隐若现的虚影般的门…… 来的这么容易？伊利尔对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那扇大门，欣喜之余，却又觉的有些不可思议。一点没有历尽千难万苦的味道啊…… 他也记不清上次被旅行者暗算时，这里有没有那扇大门，反正现在是有了，应该是传说中的那扇没错…… 略微犹豫一下，伊利尔便从凝在一起的瀑布镇众人中脱离，化成一股浓白稠密的白烟，向着天空中的大门飘去。他不知道自己离去会不会有问题，但他不得不离去，与其犹豫不决，不如尽快找到那传说中的东西返回…… 就在伊利尔没入云霭之上的天门之时，瀑布镇外的广场上，已经陷入了一片诡秘的宁静中。没有夜风，明月也未升起，在伊利尔施法的同时，艾米丽已经在魔法阵的帮助下，控制了治安队所有的人类…… 他们，其实就是伊利尔为瀑布镇留下的种子，清一色的青壮，称得上训练有素的素质，在战后劳动力稀缺的情况下，不愁没有地方接纳。 不过和在弗吉尼亚战地医院的遭遇不同，这一次詹妮思手中的蜡烛，也同样陷入了黑暗。甚至连她腹中魂灵已全的小妮娜，也同样陷入了最深沉的静默…… 虽然伊利尔此刻不知道，但即便他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改变举行这次仪式的决心吧？ 如果堵上一切，都不能突破命运的围堵，那一同匍匐在冲锋的道路上，也勉强算是没有遗憾吧？ 只是这冲锋的道路上，有一个战士的年岁有点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