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612案
左前没察觉自己错过了往禅城方向的高速出口。他的眼睛看着前方，思绪却飘在别处。从警局出来，他的大脑便被612案全部占据了，以至于是如何回到酒店取车，开上路都浑然不知。 当左前将车停下的时候，才发现油箱空了大半，而眼前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海。 “我他妈这是开到哪儿了？”熄火下车，四周很静。在炎热的夏天，难得有片海滩人这么少。 左前冲下斜坡，径直走向大海，直到鞋被海水打湿，才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看着浪头一下下漫过他的双脚，又退下。他抓起一把沙子，任它们从指缝滑走。 他曾经以为不当警察，自我流放，远离BJ就可以不用再愧对那些信任他的人，没想到那段无论如何都想逃避的过去会再次像幽灵般悄然而至。 手里空了，只有少许沙子粘在掌心。 该来的终究会来。 左前站起身，拍拍裤子，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打开后备箱从包里拿出笔记本。 他离开警队时，不知哪个好事者把612案的调查记录全部拷进他的U盘里。虽然这些年他从未将其打开过，但每次换电脑，他还是会鬼使神差的将这份文件备份到新电脑里。 点开文档，调查报告中详细记录了2011年6月12日到8月6日之间，发生在BJ市CY区的五起连环杀人案。 记录从2011年6月12日的报案开始。 报案人姓名：刘贵花。退休职工。死者邻居。 6月12日，下午四点二十分左右，刘贵花按往常习惯去附近菜市场买撮堆菜，出门后发现邻居家房门敞开。对面住着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人长得挺漂亮。刘贵花见门开着，就往里看了一眼。大门正对客厅，刘贵花看到茶几上躺了个人，便喊了声邻居的名字，无人应答，又喊了两声后，还是没人回应。刘贵花觉得不对劲，走进房间一看，人已经死了，吓得马上报了警。 左前调出当时的尸体解剖单，同时点开死者照片，尸检报告上血淋淋的记录瞬间将他拉回当年的案发现场。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从未真正走出来过。 2011年7月6日晚上十一时左右，左前完成跨省追捕任务，押解犯人回BJ还没过HB界就接到队里打来的电话。看号码，是队长桌上的分机。 “你到哪儿了？” 一队队长窦子裕是分局出了名的“惊天雷”，嗓门大声音脆响，可这时他的嗓子却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似的。 “过涿州了。老大，你嗓子怎么了？” “上火！太子，你把现在押解的犯人交给寒子，让他继续负责接下去的收尾工作。” “那我呢？有新案子要跟？” “612那个案子一直没什么新进展，特别调查组里的兄弟基本连觉都不睡了，可你绝对想不到那孙子有多猖獗！”窦子裕嗓子喊劈了。左前刚要叫他的队长别激动，就听见那边“嘭”一声，听动静窦子裕又把手机摔地上了。 “老大制怒。”左前原本刚抓了嫌犯凯旋归来，想跟窦子裕开几句玩笑，耍个贱什么的，但一听是612案，他立马连笑的欲望都没了。 “自打当刑警起，我就开始不信善有善报这个词了，现在，我他妈连恶有恶报也不信了。”窦子裕沉吟一声，他的喉咙好像被刚刚那声吼扯破了。“你跟陈华光去趟现场，就今天的。” “凶手今天又做案了？” “嗯，四个受害者了。太子，是他妈四个，再逮不到这孙子，我看咱们都他妈去吃干水算了！” “也行……” “闭嘴！局里的犯罪心理专家做了凶犯侧写，希望这是个突破口吧。你一直是我们队里的福将，第六感准得吓人，虽然你没跟这个案子，但还是去现场看看，我希望这一次你那所谓的灵光乍现能帮我们抓到犯人的小尾巴。” “老大，能派别人跟我去吗？和陈华光一起出警有点儿别扭。” “小付，告诉厨房的老陈，今儿的干水先别处理，留着给……” “得嘞，我这就给陈华光打电话。” 凶案现场的警戒线就像一道结界，隔着阴间和阳世。左前在陈华光带领下到达这里时已过午夜，楼道里静得瘆人。 陈华光先迈过警戒线，打开房门，左前紧随其后进入房间。陈华光按下电灯开关，客厅的灯闪了两下后灭了。 “cao，之前还好好的呢，看来这里不欢迎你。” “对，凶案现场欢迎你。” “你在这儿等着，现在太晚了，不方便打扰邻居，我去找保安要配电室钥匙。”陈华光转身走出去两步又站住，回头阴测测的问，“太子爷，您一人不害怕吧？” “我怕你，你快离我远点儿。” 看着陈华光进了电梯，左前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光往屋里照去。房子是租的，但被害者把这里布置的很温馨，像个家。 “房间没有被撬和强行进入的痕迹……”左前把大门关上，然后轻轻敲了敲，再把门推开。他没急着进去，而是重新关上门，假装手里拿着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旋转，门开了。 左前走进房间。来现场的路上他已经看过四起案子的报告了，所有细节都刻在他的脑子里，此刻现场照片里的种种就在他身边。受害者被杀害的位置用白色线条勾勒出一个人形，左前将手机朝那里照过去，环境和记忆里的图像重叠，他仿佛亲眼看见女孩四肢伸展躺在茶几上。 左前的瞳孔在黑暗里放大，心怦怦直跳，汗毛因为兴奋全部竖了起来。他看见凶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单膝跪在女孩身旁，手从女孩脸庞上方抚过，没有接触她的皮肤。凶手的嘴唇微微翕动，低喃着对女孩倾述着什么。凶手拿起塑料袋套在女孩头上，再用胶带一层层缠绕。 杀虐的过程那么漫长，左前感到肾上腺素高涨、呼吸急促，女孩痛苦的呻吟响在耳边，一种异样的快感袭上心头，随着那声音消失，心跳逐渐恢复了平静，随之而来的是无比失落。 凶手偏过头。左前在黑暗中勾勒着他侧面的轮廓。他面部柔和，眉宇间不露锋芒。他在说话，左前听到他语调平缓，让人很容易产生信任感。 “左前。” 有股热气吹在左前耳朵上，左前一个激灵，抬头发现陈华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他身后，双臂抱在胸前盯着他看。灯已经亮了，房间被照的白晃晃的。 “装神弄鬼干嘛呢？” 左前低头看看自己，他正单膝跪在茶几旁，圈出死者形体的白色线条在他面前。 “干嘛？装神弄鬼呗。”左前站起身，“走吧，我看完现场了。” “草，黑灯瞎火你能看出什么？” “锃光瓦亮的时候也没见你看出什么。”左前从陈华光身旁经过，刻意不看他怒视自己的双眼，“其他三名死者的居住地点离这儿远吗？”他边说边径直出了房间。 “不远不近。”陈华光跟在后面闷闷地回答。 “你开车带我把几个地方都走一遍。” 想起当年陈华光一脸吃瘪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左前紧皱的眉头有了些松动。 人的大脑很神奇，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存放在里面，没有什么会被遗忘，只是不去想起罢了。一旦想要记起，过去的种种便会像决堤般涌现眼前，仿佛昨日发生的一样。 612案最后一页报告是8月6日的案件调查记录。左前闭上眼，犯人的形象再次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手机铃声在此时蓦然响起，是那部业务电话。他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不认识的号码。 工作上门了。左前接起电话，用类似接线员的声音说道：“喂，你好。左前侦探事务所。” “cao，你还真干起私家侦探了。”是陈华光。 “干嘛？你想雇我？你要寻人，还是找猫找狗找东西？抓jian也可以，收费会贵一点儿。” 电话那头传来咂舌的声音：“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 “熟人不打折啊。” “等我电话，别安排其他约会。晚上见。”说完，不等左前开口，陈华光便将电话挂断了，一点儿没给左前推脱的机会。 “鸡同鸭讲。你是鸡来，你是鸭。”左前收起电话，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副驾的座位上，发动汽车。“先回广州再说……”他趴在方向盘上探头往四下看了看，“可这是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