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秘来客
顾池渊把纸钱一沓沓的扔进火盆里,火苗烧的guntang,很快,厚厚的一沓黄纸就成了灰烬。 顾老爷子生前没什么名气,一身本事算起来也只能排上武林前百人,跟叶建军比起来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甚至由于他早早隐世,末了,连个来和礼的旧人都没有。 来吊唁叶剑神的武林众人都诧异的紧,不明白这摆在叶家正厅的灵位之人是个什么来头,能让叶家家主放出话来,要跟叶老爷子行同礼。 而屋里跪着的面熟的年轻人,则是重孝加身,不言不语。 顾池渊看也没看一眼那些或探究,或好奇的眼光。 他只是机械的,面无表情的,一沓沓烧着他的纸钱。 早年老爷子时常跟他开玩笑,说哪日我要是死了,不要三牲六礼,你小子只要记着给我多烧点纸钱就行,钱是好东西啊,到时候在阴曹地府,我还能管阎王爷多要几壶酒。 他回回听到,就了然的笑笑,转头把柜子里的竹叶青掏出来,给老爷子斟满。 顾老爷子平生最爱竹叶青,高兴了喝,不高兴了也喝。 再配上二斤酱牛rou,一碟花生米,就能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上一整个晚上。 一生平安就好。 顾老爷子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这句。 是了,他都记得。 顾池渊心想,他把老爷子的话记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如今,他却也只能按照老爷子说的,多烧点纸钱罢了。 “池渊贤侄……” 叶忠君得了下人的话,急忙过来了,待他看到顾池渊脸色发青,摇摇欲坠,更是惊了一惊,他心知这孩子伤心过度,又从昨晚到现在就未曾阖眼,身体是虚到了极致,便连忙化掌绵力,以精粹内力一掌打在顾池渊的任督脉上,给他输送些许。 “叶叔叔……” 顾池渊哪里不明白叶忠君的所为乃是出于内疚,但是他心中着实有恨,一看到叶忠君,便能记起昨夜爷爷惨死的样子,他其实不仅不如面上这般温文有礼,反而生性孤傲的紧,现下更是这一点内力都不愿接受,连忙屏神运力,从叶忠君的掌下挣了出来。 “池渊!” 叶忠君连忙收掌,却还是慢了一步,顾池渊底子单薄,两力相争,他自然是受不了,瞬间就面如金纸,喉头一甜,一口血尽数喷在了叶忠君的袖口上。 “叶叔叔……费心了……” “你,你这是……” 叶忠君又急又气,只是当下哪里还能说出其他的话来,便吩咐几个家仆上前,连撑带托的,硬逼着顾池渊回屋休息去了。 叶忠君也欲跟上,只是他前脚刚踏出一步,练武多年的直觉就如同一根针,扎的他猛地一个激灵,立马握住了手里的雪名长剑。 雪名剑身隐隐流光,叶忠君眼眸一暗,低声喝到: “何人?” “桀桀” 回答他的却只有一阵小声的怪笑,他方才血脉未息,此时更是恼怒,雪名手中出鞘,半截剑身已经染着隐隐的杀气。 “何人?” 叶忠君抬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前厅众人听到他的喊声,都有些疑惑的朝这边看来。 不知怎的,叶忠君只觉得心里躁火更甚,望着面前这些眼神各异的江湖来人,竟是陡然生出了一股不自觉的杀意。 “你看看这些人,他们都是等着来看叶家的笑话。” 鬼魅般的,似有人在他耳边轻轻的开口,叶忠君目光一怔,他本想提剑,但是手却像是不听使唤,只能怔怔的着魔一般,继续听着那个声音在他的耳边桀桀的说着。 “如果不是他们这样紧逼,叶建军是不是也不会死的那么快?” 幽魂般的声音又一次想起,这时,叶忠君还隐隐听到了些刀剑的声音。 他张张嘴,心里却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戳了一下。 是的,老爷子要是不是担忧过甚,说不定…… “还有刚刚那个伤心的年轻人。” 这个人似乎依然不打算放过他,仍旧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 “如果不是这些人,他是不是也不会跟你一样,遭逢这样大的变故?” 顾家…… 叶忠君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怔怔的想到,顾前辈死去之时的惨状,他本是老爷子旧友,却惨死如此。 若不是这些来人,若不是这些嘴上说着节哀心里却想要来看叶家衰败的伪君子们…… 若不是…… “你想想,是不是只有杀了他们,才能平息你心里的怒火?” 说到杀这个字的时候,这个声音似是停顿了一下,但是随即,又带上了一点狂热般的,继续道: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叶忠君的脑海里只有这几个大字,他不自觉的抽出雪名长剑,剑尖对准前厅,体力势气大振,剑气崩发,来势惊人,竟然直接就向着前厅的方向使出了一招“拂柳”。 只是这一式跟先前为震慑众人的力度完全不同,这一式堪称全力,前厅众人只觉剑气逼近,还未有所动作之时,站在前面的几个人就猝不及防,剑气所到之处,来势汹汹,几人顿觉心胸气血翻滚,当即吐了血。 “叶,叶家主?” 镖头张因着前日那一出,本就对叶家心存忌惮,他反应极快,叶忠君拔剑之时他就心知不妙,连忙退到了一边,因此算是侥幸没有被剑气所伤,饶是如此,他也受了极大的惊吓,连滚带爬的站稳后,就煞白着一张脸,问道: “叶家主,这,这是要做什么?我,我们可都是来给叶老爷子吊唁的啊!” 吊唁? 一听到这两个字,叶忠君那张尽显黑气的脸似是松动了几分,随即,只见他雪名一闪,竟是朝着镖头张发声的地方,又是一招倾力的“分花” 分花拂柳,乃是叶家剑法中最凌厉的两招,江湖上甚至尝有“分花拂柳见血封喉”的说法,甚至,“分花”一招更为决绝,乃是不死不休之势。 因此,镖头张一见叶忠君起手“分花”,心里咯噔一声,颇有种我命休矣的哀叹,他活了大半辈子,临到头,居然要死在这个地方,心中不甘那是自然的,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要想在叶忠君手下躲过这一招,只怕他还得再练个二十年不可。 正当镖头张已然准备闭眼受死,突然,另一阵剑气凌空破出,两道剑气相互作用,犹如把他五脏六腑放进一起绞了去,好不痛苦,只见他喉头腥甜,还未睁眼,就被人拎着衣领,丢了出去。 “咣” 两道剑气,一道浑厚无比,一道凌厉惊艳,莫说镖头张本人,就是一边离得近的其他几人也都是心神一震,耳内嗡嗡作响,道行浅点的更有那直接煞白了脸倒在地上的,也不知是被剑气伤的,还是被吓的。
“叶大小姐?” 那离得远的虽也没能幸免,但是好歹撑着叫了一声来人的名字,原是叶忻,出了闺房就听见前厅一阵动乱,便匆匆赶来,不料却正看到父亲手持雪名,竟是要对来往宾客下手。 “叶大小姐,救,救命啊!” 镖头张惨叫一声,顾不得谢,就连滚带爬的冲进了人群里。 蠢货。 难得的,在场的宾客心里同时咯噔一声,有了这个念头。 刚才分明就是叶忠君听见镖头张的声音才杀意陡生,一招“分花”直直就朝着他的方向势如破竹,现在他还这般大声的开口,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果然,叶忠君面无表情的又提起长剑。 雪名剑势大做,竟是朝着人群的方向,隐隐的,有了破天灭地的气势。 叶忠君这是疯了。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念头,唯有叶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面色惨白,却坚定的站在了叶忠君面前。 她并未穿重孝,而是身着一件家常的水色单衣,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一样有着最弱不经风的身形,但是众人看去,却分明又觉得这位叶大小姐,是有什么同往常不一样了。 叶忻咬了咬下唇,眼神连半分犹豫也没,长生在手,徐徐起势,使出的乃是一招“松下问舍”,叶忠君的动作像是阻了一阻,片刻,他哑着嗓子开口: “忻儿,让开。” 嗓音沙哑,活像是破了风的口袋,丝毫不似往时。 叶忻心里更有底了,她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冷着一张脸,手中长生剑势大成,她冷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以邪术纵我父亲心神,胆小鼠辈,连在我叶家露面的胆子都没吗?” 叶忻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身后宾客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来者都是武林好手,对这些人来说,昔年没能看到叶神剑毁天坡地的一剑已是生不逢时,而今叶家家主,同长生剑传人,两名叶家人的对战,也可谓是百年难得,因此众人都犹豫着拿出了各自的持身刀剑,想要防御一二,却无一人离去。 “……” 叶忠君并未回答,只是手中雪名剑光愈甚,面上黑气缭绕,几乎连他的面容都掩了去。 叶忻心中一震,不由得握紧长生剑。 “我猜,这位前辈,可能是当年叶老剑神的手下败将吧。”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声音虽然不高,却吐字清晰,众人皆回头,只见顾池渊一只手着琴,一只手拿剑,踉踉跄跄的从内室走出来,他的样子有些狼狈,一身素衣上还沾着点点血迹,面如金纸,比叶忻好不了多少。 “顾公子……” 叶忻欲言又止,她的眼神落在他血迹斑斑的长袍上,最后化成一句,“公子往后站些,小心家父的剑气。” “多谢。” 顾池渊刚吐出两个字,就觉得胸前一阵疼痛,活像是有人拿刀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重重咳嗽的一声后,他不顾众人担忧惊异的目光,重新抬起头,望向屋前站着的面无表情的叶忠君。 隐隐有古琴声。 顾池渊心念一动,嘴上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位前辈,叶老剑神已然身故,却依然不敢显露真身,只敢使出这样的歪门邪道,真是贻笑大方。” 他原本说出这些话就极为困难,乍然之下,只见顾池渊强忍疼痛,横琴于膝,竟然自顾自的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