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触即发
没了叶剑神的叶家,在这偌大江湖上显得岌岌可危,只是大哥的武功别说父亲了,就是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大哥稳重勤恳,却独独在剑术上平平无功。 而三弟叶疏…… 叶忻更是叹了口气,叶疏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没少疼他,更是纵了他骄奢安逸的性子,别说剑术,倘若他肯好好的用点心思读书便就是谢天谢地了。 只是顾公子…… 顾池渊月白流衫的袖口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像是四月杏花吹满头,让她的心也跟着怔了一下,她是顶尖的美人,又在小一辈里出类拔萃,只是她从未想到会对这样一个文弱的书生心有涟漪。 “你放心吧。” 叶忠君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便安慰道,“弗如长生本就是一对,顾前辈既然持剑而来,想必对此也是清楚不过的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同这位叶小姐得有婚约?” 顾池渊慢条斯理的问道。 他话说的斯文,手上的动作却麻利的紧,弗如长剑出鞘,剑鞘被随意摆在一边,烛火三晃,桌子上摆着盘上好的牛rou,正被他用弗如剑一下一下的切成薄片。 “若是兄长知道你拿霍将军赠的剑切牛rou,他啊,一准得把你打的起不来床。” 顾阿牛摇摇头,脸上的皱纹似是微微舒展了些,眼神里透出几分峥嵘岁月的往昔,“霍将军当年在帐中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咱们赶跑了匈奴,大胜而归,霍将军就命人摆酒设席,咱们就着火堆吃酒,霍将军……” “霍将军喝高了,就拎着龙泉剑把那只烂熟的烤羊给分了是吧? 顾池渊把切好了的一盘牛rou推到顾阿牛面前,清雅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请吧爷爷,您这话我可都听了八百遍了。” “唉,可惜叶老哥就这么走了。” 顾阿牛眯着眼,拨拉起一块牛rou放进嘴里,牛rou用的量极厚道,加了大量的胡叶卤出来的,他慢慢的咀嚼着,整个人却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往常我总说若是兄长见到你该如何。” 他突然苦笑一声,染满风霜的银发在烛火中似是瑟缩了一下,“只是而今我带着你来了,兄长却是见不到了。” “爷爷……” 顾池渊收起笑,忧心忡忡的看着祖父,自他懂事以来就是他跟爷爷二人相依为命,他幼时只记得某日爷爷从官府领了个牌子,上头血迹斑斑,刻着顾研之三个字。 那天爷爷也是这般失魂落魄,仿佛丧了半条命,而等到他渐渐长大,才明白过来。 顾研之,是他爹的名字。 他爹从军十年,终于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不碍事,不碍事。” 顾阿牛摆摆手,拿出一方干净的绸帕,就着昏烛,慢慢的擦起了弗如剑。 “长生弗如,这剑本身没这么个名字,但是叶老哥跟我早年订过娃娃亲,我跟他碰巧生了两小子,现在他既然把剑传给了他孙女,你小子算是有福气。” “叶家是什么样的武林世家,我一介书生,怎敢做这样的念想。” 顾池渊连眉眼都没抬,只是从顾阿牛的手里接过弗如剑,缓缓的放回了鞘里。 弗如剑自跟着他以来就未曾饮过血,倘若他是这剑,想来也是该以头抢地噫吁戏长叹罢了。 “池渊……” 片刻的沉默后,顾阿牛沉吟着开口,“你小时候任督二脉已打通,倘若你想习武的话……” “这世上学武之人已然够多了。” 顾池渊把剑重新配好,弗如乌黑的剑鞘透着古朴,配上这一身月白衫,他微微笑了笑,端的是一个公子风流。 “武者以武,文者诘文,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也罢,你打小也算是有主意的,随你去罢。” 顾阿牛见孙子分明心意已定,便略叹一声,起身推门要往前进间去。 “我去给兄长守夜。” 待他前脚已然出了门,忽然听到背后顾池渊的叫声。 “爷爷等等。” 只见少年斯文又快速的解下腰间佩剑,递上前去,“叶家此番式微,难免会有魑魅小人,爷爷你带好剑,万一有异也算是能助一臂之力。” “你小子。” 顾阿牛愣了愣,接过剑在手中掂了掂,本想拒绝,却突然想到今日前院里发生的那场风波。 他思忖一番,想来总不能让那些牛鬼蛇神搅了兄长在天之灵,便欣然点头,阖上门窗,往前头去了。 顾阿牛在路上越走心里越不是个滋味,他出身村野,家里爹妈早死,当了兵也因为长期吃不饱而瘦弱矮小,当年他在军中,也只有叶老哥真心实意对他好,到了战场上也不知道替他挡了多少回的明枪暗箭。 围着篝火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rou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他仿佛还是那个期期艾艾跟在叶建军身后的顾小十二,只是岁月眨眼,他只剩下要去见兄长的最后一面? “不留人啊,不留人。” 顾阿牛一边叹着,一边推开前进间的门。 门外是寒秋中月,照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形,门内缠着素白纱的灵位下,两只蜡白的烛火突突跳着 他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了身形,弗如长剑在手,他暗暗抵住了剑柄,一双浑浊的眸子爆发出精光,一边大声喝道: “谁?” 寂然无声。 然而这寂然也只是片刻。 顾阿牛心里的不安一层层加深,他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对于敌人的气息最能辨别,仅仅凭着经验他几乎就能肯定,这灵堂里藏着个内家子的好手。 “再不出来,就休怪老夫不留情了。” “唰”的一声,弗如剑出鞘,凌冽的寒光一闪而过,只见棺椁旁边的薄纱被剑气一分为二,露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小贼,哪里走!” 顾阿牛大喝一声,他功力虽不及叶神剑深厚,但在江湖上也算是能挤进前二十的好手,此时弗如剑在手,自然无所惧怕,因此便横扫一势,使的乃是军中的一招“懒扎衣” 试图留住来人。 只是他快,那道黑影却更快。 这边他不过才出剑,那边就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轻飘飘的把身子一转,借力打力,直接顺着柱子绕了个圈。 “懒扎衣”一势开合虽大,却连数打到了柱子上,那根顶梁柱没的晃了几晃,倒吧顾阿牛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阿牛心想:这柱子一旦倒下来,正砸着的就是叶剑神的棺木。 “呵” 黑影半个身子班攀附在顶梁的上边,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顾阿牛安全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只能迅速的收剑,后退几步。 “没想到叶家还有你这样的废物。” 那道黑影冷笑一声,就迅速的一个“饿虎扑食”朝着顾阿牛的地方扑过来,来势之快让顾阿牛措手不及,他毕竟老了,身后也不那么灵活,仓皇之余,只得举起弗如剑相抗。 “哐” 金石碰撞声尖锐的响起,顾阿牛见黑影被撞击的后退两步,便也喘了口气,反手一计“仙人指路”就往黑衣人身上的大xue上刺去。 黑衣人似乎是又冷笑一声,手中短弯刀一顿,对着弗如剑的地方就是重重的一记反击。 “不自量力。” “一派胡言!” 正当顾阿牛收剑转阖之时,一股轻微的刺痛从持剑的手上慢慢蔓延开来,他定睛一看,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将短刀的刀柄打开,而一束细如牛毛的金针正直直的扎在他的手腕上。 “你??” 顾阿牛心中大怒,他久未在江湖行走,难免有些忘了江湖的规矩,所谓暗箭伤人,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就是早年他闯荡之际,身上也揣着几只飞镖。 因此现下一见臂上中了金针,便心知不妙,果然,不过片刻,他便觉得胳臂似是麻了一般,难以动弹,甚至连弗如剑也隐隐的有些拿它不住。 “这针上淬了毒,老人家,你还是少动弹的好。” 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冷不防的出刀,他向来下手狠辣,说话只不过是为了分散顾阿牛的注意力,只见霎时,顾阿牛的一只臂膀竟被他生生的斩了下来。 “啊……” “哐当”落地的断臂,手中还牢牢地握着弗如长剑,只是下一刻鲜血喷涌而注,顾阿牛只觉剧痛入肺腑,身子一软,便支撑不住的跪了下来。 “哼,长生剑。” 黑衣人似是厌恶又似是欣喜,往前一步,便弯腰破开那断臂,自一片血rou模糊中捡起长剑。 “很痛苦么?” 他声音如鬼魅,对着地上已经痛的奄奄一息的顾阿牛问道: “当年叶建军以长生剑破我西门破雪刀,我祖父手筋被断,我父亲被仇人追杀,武功尽废,想来是比这更痛罢?” “你,你是……” 顾阿牛又惊又惧,他看向那黑衣人的眼神也毫不掩饰的多了几分畏惧。 “你是……西门家的……” “前辈?” 叶忠君来的晚些,他甫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再一看,顾阿牛正倒在血泊之中,而一只手臂已经被齐齐斩断。 “顾前辈!!”
叶忠君大惊失色,几乎是一个箭步直冲上前去,抱住奄奄一息的顾阿牛连声问道:“前辈!是谁……您这是……是谁?” 却见顾阿牛似是还有意识,想努力睁开眼,嘴唇还不停的嗫喏着什么。 “您说什么?前辈?您说什么? 叶忠君附耳上去,只听见两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上……上面,上面……” 上面? 他怔了一怔,下一瞬,就有强劲的剑气自上方冲击而下。 “什么?” 弗如的剑气。 叶忠君顾不得多想,抱着已然昏迷过去的顾阿牛就是一个侧躲,堪堪躲掉一势大开剑式。 叶忠君是何等的机敏,紧接着一个翻身,就带着顾阿牛避到了侧柱之后,他见地上青砖被剑气逼出白痕,心里也不由得凛了一凛。 长生剑功力如何他早已知晓,只是不曾想到,这在顾家儿郎腰上做装饰的弗如剑,竟也有着如此的威力。 下意识的,他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剑,却冷不防被顾阿牛仅剩的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攥住。 “前辈?” 叶忠君愣了一愣,这才惊觉,顾阿牛已是进气少出气多,面如金纸,竟是大限将至了。 “西门家的孽债……”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吐出这一句话,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心里着实放不下那唯一的独苗,因此他更是攥着叶忠君的袖子,断续道: “照顾……池渊……” “前辈!” 叶忠君大惊,然他话音未落,顾阿牛就脖子一歪,九泉之下寻他的老大哥去了。 “哼” 还不等叶忠君反应过来,又是一道剑气,凛冽如破空之势,对着他二人的方向来势汹汹。 西门家的后生竟已经有了如此的修为。 剑势在前,他不得不按下心头悲痛,抽剑破刀 一记“窗含西岭”逼退来人后,才有机会打量起眼前的黑衣人来。 身形约莫七尺,一身黑衣,面上倒是未加掩盖,一双精亮的眸子带着些许兴奋的光,提着弗如一步步往前走着。 “这不是长生,是吗?” 西门无情眼见着没了掩饰的必要,反而冷笑一声,扬起长剑。 “此剑是我家世交顾家所有,你却夺剑伤人!” “世交?” 西门无情的眼神在已经断气了的顾阿牛身上打了个来回,自顾自地笑了笑: “既是世交,那我可就没杀错,叶忠君,你叶家同我西门一氏的血仇,也该有个了断了。” “哼,黄口小儿,自寻死路!” 叶忠君手中短剑名曰“雪名”,乃是他数年前接任武林盟主时叶神剑亲自去寻的陨铁打造而成,剑身通体流光,坚不可摧,尤其适合叶忠君这一守成之人。 果然,待西门无情看清雪名之势时,不禁犹豫了。 他思忖片刻,还是举起弗如,以西门破雪内功催动起来。 只见说时迟那时快,叶忠君眼眸里精光一闪,上前两步,一招“怜光”式,祭出十几道剑气迸出气海,如同千军万马来袭,重重的朝着西门无情的方向迸去。 西门无情见势不妙,足尖迅速点地,欲后退。 但是正当他险避过这道剑势时,下一瞬,手中长剑已经被人空手夺去。 他心中大惊,定睛一看,原来叶忠君竟是一招“鱼跃龙门”已经至他身前。 “还老前辈命来!” 他厉声喝道,同时手上丝毫不做松懈,反手出刃,转守为攻,一招满月剑狠狠势出,西门无情猝不及防,只觉左臂忽如锥心刺骨,再一看,手臂已然不能动弹了。 叶家剑法果然非同小可。 西门无情心里叹道,却不知叶忠君也尤自心惊,“怜光”一招乃是用剑气激荡心脉,使剑力较之于往常更胜,然而刚刚满月剑出,居然还是被这后生躲了大半。 眼前少年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功力便如此骇人,若是假以时日,只怕叶家竟无一人是他敌手。 这样想着,叶忠君眼中杀意毕现,手里雪名剑气更甚,势要取了此人性命不可。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前进间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