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所

    “大首领回来啦。”村边还在小溪边鼓捣着的几个孩子，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几匹马，虽然看起来似乎都是一些不再年轻的老者，但他们却是早就习惯这样的妆容。有时夕阳里的几个人影，看起来寂寥又如何？孩子们永远不会看到这些，他们只会喜欢围在那人影们所带来的安全和温暖周边，围绕在他们身边，听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发生的，在他们眼里遥远得快要遥不可及的故事，手里还拿着他们带回来的丰富的食物。狼吞虎咽有时还有小小的争执的热闹。

    形鹭在马车还没停稳的时候赶紧跳下了马车。赶紧抱起一堆好吃的好玩的下了马车。甘一柳却被这风风火火吓了一跳。已经不多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一个安静的容器里那样，有些空荡，却还是带来了欢声笑语。大石和大柱更是在和形吀打一声招呼后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回去。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那份对家的眷恋和忧思，从来不曾淡薄。

    只是经过很多泥泞和颠簸之后才到达的这村子。实在是有些寂寥。鲁国在十二国并不算强，属于中列，但国主却不甘落后，更何况他还要让他的皇宫更加金碧辉煌呢，他的追求，永远都不会走到普通老百姓一起。于是，越来越多的壮年男子，被抓去做苦力，被抓入军队。

    甘一柳身上，还是那么些玄力，在路上也曾试图感应花草们的精纯力量，但回应并不强烈，可也总算重新拥有了玄力在身上，慢慢也能存储得多了一些，甘一柳还不自知，只是小心翼翼地再次存储起来。那两份礼物，唯一自己记得的礼物，还是找不到。但他永远记住了，自己的“心”。或许现在不会想起，但会在某一刻，被莫名的牵起，那些其实会伴随着他，直到永远。

    一股荒凉，似乎在甘一柳还没下车之时，就已经扑面而来。

    “一柳，下来吧。”形吀道。

    甘一柳这才放下打开的帘子，真正看向这小小村落。

    这里，是山脚。

    茂密的森林，就在眼前。一片绿色在甘一柳的眼中，现在竟因为狂躁沼泽的经历而变得有种亲切。可当他看到村落时，眼神却莫名地凝重了。

    小村落，的确，小字其实并不适合。因为这里有很多残破的房屋，可以想象以前的某些热闹景象。曾经紧凑而遍布的炊烟，现在，只有破旧的墙壁给人留下印象。

    现在这个村子，只有偶尔的声音，也依然抹不过带给甘一柳的感觉。这里，带来是一种静谧，似乎这里根本不属于热闹的范畴。只是那曾经密集的房屋，诉说着以前家家户户曾经叽叽喳喳的样子。

    村落背后就是一座高山，也不知会不会有野兽出没，山上的一股溪流留下来，水清撤明亮。风景不说美如画，但时而看到的蝴蝶鸟儿，却是成群，一种让人心仿佛更加宁静的气氛充斥着。孩子们不再执着地找着那些藏在石缝里的螃蟹之类，都朝形鹭和大石大柱们聚拢。甘一柳看着这一幕，他没有深究为什么就那么几个小孩子，只是觉得有种恍惚。恍惚里，自己似乎还像他们一样在奔跑。

    “鲁国衰退，付出代价的，却只是我们的百姓。”形吀叹道。甘一柳握紧拳头，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他很想做些什么，却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村子里，不过寥寥二十多人了。而且，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了。”形吀也不想如此沉重，可现实就是这样。“会过去的……”。

    “一柳，不过嘛……我们阿婆做的东西，那是相当的好吃的哦。”形吀露出笑容，他不想让甘一柳整天以后像他一样时常叹气，于是故作轻松语气。

    每次远出后回到这里，形吀虽然每次都很惋惜痛恨，但却也似乎就卸下了包袱般，整个人看起来清灵了些许。

    因为这里，是他在经历人生巨变后，扎根的地方。而且，他已经想在这里，再也不离开。

    ……

    五年前：

    一个中年男子，嘴角抿住，似乎还有一种贵气没有褪去，脸庞因为饱一顿饿一顿，有些发黄，眼神里，还是那种惶恐，那种神采已经丢失了大半，似乎是失去了某些如此重要的东西。

    来到这村落，看着稀稀拉拉的火光。他敲开了一扇门。

    一位老者开门，看他抱着一个小女孩，明明已经像是都站不起来了，却还是就那样直直站着。

    “大叔，若是方便，可否给我们些吃的喝的。”他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还没说完，脸就被撞了一下，不是他避不开，而是好累。看起来平白尴尬和好笑，可没有任何笑意弥漫，只有鼻子上沾满了灰尘。

    他一步步地，走两步明明都累，却不愿放下孩子。一个又一个地扣门。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避之不及。

    全是那种陌生而有些恐惧的眼神，只是望向形鹭的时候，总归是妇人们都露出不忍，却也不敢迎他们进去，尤其是看到形吀之后。

    直到一头银发的老婆婆，似乎眼睛都很浑浊了，因为看不清楚还是什么都看透了，竟将他们迎了进去。

    然后形鹭埋着头，疲惫无比。苍白的脸看到一根拐杖一拐一拐，“你们先住下吧。”，“可怜的孩子……”这阿婆的语气，都有了一种老气和颤抖。

    就因为这样，形吀渐渐安定了下来。总是躲在深山里的几个孩子，以大柱为首。每当要征兵时，便听着深山里的兽吼而颤抖。但他们宁愿听到让他们恐惧的野兽的声音，也不愿意从此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这并不富裕阔绰但安定的家乡。

    慢慢地，形吀一点一点地，修复起了还有人居住的居所，再慢慢地，他徒手打回那些rou质鲜嫩的野兽，扛起了整个村子的责任。

    慢慢地，他学会了同村落里的所有人微笑问好。

    慢慢地，村子里总是传来他们之间的玩笑声，还有四处打闹带来的孩子吵闹。

    形吀让村子里的人，再次有了安全感，再次有了那种在这腐朽遍布的岁月里，更多的生机。

    ……

    形吀甩了甩头。

    在这荒乱年华，谁又能怎么办？会有人像曾经传说中那姜公一样移山填海吗？再耀眼，他又能杀尽天下所谓恶人？所谓恶人，难道以前就不会是那些见蝼蚁尚避之的人吗？

    “一柳，我们到了。”形吀松了一口气。脸上再无那种成熟睿智，竟有种小孩子般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