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内家拳传奇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一回 冷水壕脱险

第四十一回 冷水壕脱险

    易经中把人的状态分为四种,吉凶悔吝。吉和凶很明白,悔字包含了后悔和憾事,一个吝是什么呢,就是烦恼。当枯鱼肆的老板鲍天佩在席间说出来一段庄周借粮的故事后,白小义就占了一个“悔”字,他开始后悔草率来到了赌庄,他发现鲍天佩的器量太小,一件芝麻粒的事儿耿耿在怀,但现在抽身离开,已经迟了。

    赛绵羊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簪子斜插,盯着白小义说:大寨主,咱俩喝个皮杯吧?皮杯是风月场中的把戏,客人与陪酒的女子嘴对嘴饮酒,谓之喝皮杯。白小义从小在梅花门跟随师傅顾三爷学拳,几乎是在一片菩提土上长大,一尘不染,根本听不懂这酒席间的花道道,他茫然地看着鲍天佩,老鲍也不气恼,捻着山羊胡纵容着这位娇娃的胡闹。孙寡嘴明白,瞧出这位女子狐媚,他扯着嗓子说:俺说庄主夫人,大当家的脸皮薄,不懂这个酒场上的道道,没事,俺大哥不喝,俺陪夫人喝。

    赛绵羊白了孙寡嘴一眼,瞧他尖嘴猴腮的不堪,牙缝里轻轻吐出三个字:你也配?她继续劝酒,说大寨主既然不赏脸,那么就请你连喝三杯。说罢,她又取来两个小酒盅,每一盏都斟至满盈,一一摆在白小义面前。孙寡嘴插话了:庄主夫人,俺瞧你这酒壶非同一般,可否讲讲来历?

    白小义也瞧出这个酒壶华美异常,一个笑容可掬的寿星老手里把持着一根拐杖,拐杖上端系着一个酒葫芦,葫芦的嘴是酒壶的口,而壶肚正是寿星老明显凸出的肚腹。鲍天佩答:这个叫作太乙仙翁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只是外形上图个吉利。

    白小义无心和赛绵羊纠缠,连饮三杯,刘金蝉看在眼里,一个劲儿叫好,这才是男儿本色嘛。她继续来到二寨主贺方寸面前,贺当家的心中有愧,并不多说,满饮一杯,礼过去了;到了孙寡嘴面前,赛绵羊冷冷地说:这就怪了,一个林子的瓜果梨桃,有的光光鲜鲜的,有的不鲜亮,也长得周周正正,可偏有歪瓜裂枣惹人厌,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孙寡嘴脸皮最厚,受了奚落脸不改色心不跳,说椽子当不了栋梁,可也别有用途。我们伏虎山哥仨,大哥拄天,二哥拄地,我嘛就在天地间当个快活的人,不也一样潇潇洒洒嘛。赛绵羊浅浅一笑,知道和这样的人斗口,三天三夜都没结果,孙寡嘴也饮了一杯。

    敬完酒,赛绵羊也不流连,道了个万福就走了。老鲍和隋大彪继续陪着三个寨主说了一炷香的闲话,突然,鲍天佩脸色沉了,问:白寨主,你知道啥叫无毒不丈夫吗?

    白小义不解。

    白寨主,你不妨运气试一试?

    梅花门最擅长硬功夫,白小义运气在指,平日里一盏瓷杯轻轻一握即可粉碎,但今日不同,怎么也提不气来,气发丹田,但周运不畅。古代武功的运气分大小周天之说,说白了,一点儿都不神秘,这其实是一种遵循经络走向的调息法。我们现在常说,运动运动,但运和动不同,运在中国传统文化特指内气的调节,而动指的是四肢及骨骼的活动。这两者有着很大的区别。武术与中医不分家,注重调息,因为当一个人停止四肢运动后,血液回流内里,开始保护五脏六腑。周天之说取自于古天文的概念,从源头上讲,周天功源于道家的修炼,小周天是调息意念在任督两脉间运行,即先从尾椎的长强xue开始,沿着脊柱上走,通过夹脊xue,延续脑后的风府xue,再上到头顶的百会xue。这样就是小周天。而大周天则是不仅在任督两脉之间调息,还扩至十二正经。明代的名医李时珍就是一位大小周天调息的践行者。

    酒席间,白小义运不上气,大吃一惊,想许是贪杯所致,遂镇定下来,继续提气,结果还是不行。老鲍看着他,一脸核桃皮的老脸笑得令人胆寒,这位枯鱼肆赌庄老板说:白寨主,别费事了,你喝下了化功散,十二个时辰里提不上气,今晚就束手就擒吧。

    白小义忽地起身,双手一抬,掀翻了酒桌,四条腿朝天,杯盘粉碎,菜汤横溢,一盘子的驴肠全部泼到了躲闪不及的鲍天佩身上,他叫悔不迭。白小义点指老鲍:姓鲍的,你安的什么黑心肠?少摆你的慈悲面孔,是爷们说话就干脆点!

    老鲍抖索掉了油腻的驴肠,半蹲着拿手帕仔细擦拭着,头也不抬地说:这个嘛,你要问问你的兄弟贺寨主啦。白小义立眉冲着贺方寸:老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此刻,贺方寸也撕破了脸皮,说:大哥,今天就是鸿门宴。兄弟赌输了不假,但鲍老板没有为难贺某,还许诺助我一臂之力,贺某要取而代之,坐上伏虎山的头把交椅。

    喀嚓一声,贺方寸脑袋一震,一个高背的太师椅砸个稀巴烂,孙寡嘴怒气冲冲地站在他后面,手里尚攥着半条椅子腿。贺方寸气色未改,他练有铁头功,加上孙寡嘴没多少手劲,一个椅子伤不了他。贺方寸淡淡地说:老三,你不懂什么叫做当老二的窝囊。这些年,我活得憋屈,江湖人一说伏虎山,就知道一个白小义,就他一天顶着阳光,我们哥俩可是都藏在阴影里。冲着咱们弟兄平日的交情,这一次你在背后砸我,我不和你计较,但话挑明了,仅此一回。你再出手,我就把你的脖子掐断,你信不信?

    孙寡嘴一个劲摇脑袋,喋喋不休地说:老二,你是越活越糊涂啦!你知道伏虎山现在的难处,大哥为了你的事情,低头求人,贺老二你痰迷心窍啦,你今天就是收拾了我们哥俩,不想想伏虎山的寨兵答应不答应,梅花门的弟子答不答应?老二,你被人利用了,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老二,赶紧砍了这个姓鲍的,大哥和我还把你当作兄弟!

    贺方寸听了,也知道是前景未卜,但事已至此,已无后路可言。白小义怒满胸膛,五指伸开,一招袖拢梅花打向贺方寸,袖拢梅花是梅花门的绝技,一树梅花繁茂,突然飓风袭来,千朵梅花尽落,惜花人赶紧上前,舞动宽大的衣袖,脚踏乾坤巽离的方位,瞬间将一树梅花纳入袖内。这本来是京剧中的一个云袖动作,白小义的师傅顾三爷是个痴迷的票友,看戏的时候,也想着练功,后来就把一招袖拢梅花化到武术中。这一招绝技的巧妙在于,五指在瞬间出击,点敌方的十大死xue。如果是平时,梅花白一出手,对方就应声倒地。但今日不然,他喝了化功散,手指绵软无力,饶是点到了贺方寸身上,也毫无作用。

    隋大彪过来一个扫荡腿,将白小义踢倒,脚尖点到他的喉咙处,他回头请示老鲍:大哥,废了他吧,伏虎山就归咱们啦。贺方寸拉开了隋大彪,隋大彪喊道:贺老二,我们可是把姓白的唬过来的,你别反水!

    贺方寸摆摆手,说白小义他可是去年大沼府教堂案的主角儿,慈禧老佛爷悬赏十万缉拿的人物!

    一语出口,连鲍天佩顾不得擦拭衣襟站了起来。去年德国传教士被杀一案,差点引起了德国与清朝的开战,迫于外交压力,慈禧下令在全国悬赏缉捕杀手。但过去一年,也没有结果。老鲍诧异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白小义,白小义紧闭双眼,一副听凭宰割认栽的模样,鲍天佩拽拽他的耳朵,说:白寨主,我真把看你扁了,以为你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寨主罢了,想不到去年杀德国传教士的,也是你白大寨主。杀的好啊,我也看不惯他们在大沼府耀武扬威,我承认,你是好汉,但悬赏的银子可是十万啊,你的人头可换来我老头子余生的烟土钱。

    老鲍嘿嘿咧嘴笑了,对隋大彪说,意外收获啊,绑起来,先押到暗室里。兄弟你赶紧回去告诉蓬大人,我们发财的机会来啦!

    隋大彪得令,把白小义绑得结结实实,他一语不发,可孙寡嘴不同,祖宗奶奶秽语一套套地骂,贺方寸黑着脸听着,隋大彪上前一个嘴巴将他打翻,上了绑,看见打翻的宴席中还有一只完整的红烧兔腿,拿来直接塞在了孙寡嘴口中。

    贺方寸过来,向老鲍说:这个孙寡嘴不能留,就地废了吧。

    老鲍曾做过刑名师爷,他沉吟一会说:别留尸身,有了死身子,就有了把柄。要提防梅花门的弟子来闹事。不如丢在冷水壕里,神不知鬼不觉。老鲍唤来几位亲信,耳语一番,拍了拍一个为首高个的肩膀,叮嘱说:办事干净点!高个点头。

    几个人推搡着嘴里还塞着烤兔腿的孙寡嘴出了庄子,把他丢在一个骡车上,赶着去二里开外的冷水壕。到了壕边,他们把孙寡嘴拖下车,一条腿下面拴一块青砖,又把他套进一个麻袋中,扎紧口袋,丢进了冷水壕。

    麻袋只在水面打了一个漩涡,就无声息地沉下去。赌庄的打手守望多时,水面恢复了平静,没有半点涟漪,便回去覆命了。不过,这可救了孙寡嘴一命,他自幼在潜龙湖上以捕鱼为生,到水里如同到家,他吐出了兔腿,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把薄刃,刀子有个皮套,可以在水中套在手腕上,行里称避水腕刀,先把脚下坠着青砖的绳子割断,然后奋力划开麻袋,生死关头,孙寡嘴不敢直接从水面上冒出,潜游到壕岸边,悄悄地换气,见四周寂寂,赌庄的人已经离开,他大口的喘气,想马上回到救白小义,但自己又势单力薄,只好先回到伏虎山搬兵去。

    冷水壕与潜龙湖相通,在腊月二十七的寒夜里,孙寡嘴咬紧牙关,拼命往回游,但游到了子母柳的放鹤亭,实在是挨不住寒冷,他上岸来歇会,结果看见了菡萏。白小义和徐家虽然有过冲突,但毕竟没有伤了和气,他看见过菡萏的身手,仅次于白小义,于是壮着胆子上前求救。

    二十八清晨,孙寡嘴穿上了烘干的衣服,腆着脸说:二小姐,俺知道咱这大沼府数你和你师傅归妹功夫最好,俺大哥的事儿可拜托你们啦!

    你不回伏虎山搬兵啦?

    有你在,俺还搬什么兵,再说伏虎山的三位当家的,大哥困在赌庄里,老二反水了,剩下的我和那些门人都没啥真能耐,没有梅花白,伏虎山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咱们说好啦,这次二小姐只要能救出俺大哥,伏虎山的二把交椅就是你二小姐的。

    去,我才不稀罕当山大王。

    孙寡嘴眨巴着眼睛,拱拱手说:二小姐,这样行不,你要是肯俺救人去,你就是俺的干娘,怎么样?

    当真?当真!菡萏笑了,说走,救白小义去!

    你不给你师傅说一声?孙寡嘴犹豫地看看菡萏和她身后的臭儿:就咱仨?

    笨,再回去说明白了,你大哥早就没命啦!仨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