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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血火辨精英

    小白鞋失踪后,子母柳又恢复了平静,归妹留师伯在家切磋拳艺。一日两日三日过去,没有任何异样,黄老板被杀一事,除了徐鸿儒等,只有十几位嘴严的下人知道,其余皆蒙在鼓里。

    周师爷建议,顺其自然,不寻找不声张,他对徐鸿儒说:东翁,瓜熟了蒂才会落,这个小白鞋不是宫里的人,就和宫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不定哪天就会冒出来,我们费力去找,反而无益。

    徐鸿儒对黄老板的死耿耿在怀,一直担心官府过问,虽然不怕地方官盘查,不过一旦过问,毕竟是件添堵的事儿。闻此,周师爷笑了,说:东翁,你太实诚了,在宦海里难得有你这样的老实人。黄老板被杀,极有可能就是官府所为,他们为何自找没趣呢。

    周师爷目光灼灼地追问:东翁,你是不是放不下这个小白鞋呢?

    徐鸿儒倒是坦然,每次看到那件暖玉生烟猱裘,念及小白鞋的一颦一笑,艳影在心,不觉神思逸飞。

    明天就是大雪,已经进入了腊月,急景凋年之际,听着稀疏的爆竹声,人生仿佛置身于一条急湍的河流,眼睁睁地挥送时光流逝。斯时斯景,心境即如枯井,也会荡起几圈波纹。本来徐鸿儒想一个人喝些闷酒,草草睡去,但独醉不成欢,所以力邀周师爷在书斋里吃酒闲谈。

    两个男人边说边饮,在寂寂的冬夜,只隔着荧荧一火促谈,且酒到微醺,谈兴正豪。徐鸿儒说:心斋兄,你不做幕僚,当初要是走科举的路子,必然是一路过关斩将,平步青云的。

    周师爷:老话说,读书不成,该行学幕。这是有道理的。别看我出个主意还行,但要坐在闺场里做四平八稳的文章,未必就行。年轻时,谁不有颗蟾宫折桂的心?同治爷初年,我也参加过一场秋闺,同乡的都过了,唯有我跌了个跟头,残年逆旅的,回家免不了看别人的脸色,一跺脚就来到北京混口饭吃。我就不如东翁你啦,是天下读书人羡慕的榜眼,光绪帝面前的红人。我嘛,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徐鸿儒说:心斋兄,过谦了。谁不知道本朝的天下,有一半在你们绍兴的师爷手里攥着。我不如你洒脱,有些事情看得过于执着。

    执着不好吗?读书人哪个不是暖热了冷板凳,才有一件光鲜的朝服穿上身的。周师爷舒服地依在靠背椅上,吐着烟圈。

    不,执着也不好。徐鸿儒衷肠不吐不快,他有了几分醉意,陶然引杯,说:你看这小酒盅重量几何?

    酒盅是银质的,不过二两,杯内的酒注满不过一两,两者加起来也寥寥。周师爷不解其意,听徐鸿儒继续说。这位榜眼大人站了起来,擎着酒盅,说:三四两足矣,放在手掌中,若有若无,但这个酒盅要是一天到晚地不放下,再轻的物件最后也会累死一个壮汉的。

    周师爷呵呵笑了,说这是庄周的旨意吗,东翁以酒盅为例,倒是解释得有趣。做事情要举重若轻,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呢。

    徐鸿儒说:是啊,我们读书人哪一个不是把孔夫子的《论语》恭敬地摆在案上,而一本庄子的《南华经》却藏在枕下。心斋兄,不瞒你说,自从归妹她jiejie走后,我是长夜漫漫何由彻,经常子夜梦回,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唯有一本《南华经》抚慰寂寥。褪下这身朝服,挂冠而去这个念头由来已久了。

    周师爷喝毕一盅酒,亮了一下杯底,徐鸿儒也不示弱,仰脖喝下满满的一杯。他不善饮,更不喜场面上的应酬,但在知己面前,酒兴上涌,自然没有半点惧色。周师爷说:东翁,将来找到小白鞋,不妨娶到身边。

    徐鸿儒倒是摇头,说:心斋兄,说笑了,你我不分彼此,说白了,老而纳妾,有名无实。一个美艳的女子放在身边,徒留笑柄。我对小白鞋有心,也只是两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再说,四个女儿都没出阁——

    说罢,徐鸿儒下箸如雨,面前的一盘松仁不大会儿空了一角,周师爷知道这不是他平素里喜爱的食物,只不过是在平息内心的起伏。

    要不,把归妹扶正不就行啦,四个女儿都是姨娘一手带大的,不会阻拦的。

    归妹没给你说过?徐鸿儒掀开了膝上保暖的熊皮毯子,仿佛下定决心似把心中的块垒全部吐出来。

    周师爷茫然,问:说过什么?

    徐鸿儒又饮了一盅酒,说起一件往事。那还是十余年前,归妹有个同门师兄叫杨云降,是冀北有名的镖师,归妹一次去冀北,就住在镖局,恰好杨云降出镖,接了一笔大买卖,宫里的一位老公公告老还乡,积攒了一辈子的财物,说是要送到甘肃的老家去,就找来镖局护驾。那时,归妹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刚刚满徒,一身功夫不得施展,她也主动随师兄外出。路途遥遥,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两个人就定下终身。

    冀北镖局在江湖上颇有名号,一路上顺风顺水到达甘肃天水,千斤担子去身,杨云降倍感轻松,吩咐趟子手们先行回去,他带着归妹逛尽返途的山山水水。走到太行山地界,遇到了土匪。杨云降是一个帅小伙,而归妹又正值妙年,山匪以为不过是阔家的公子哥领着美婢出行,于是满不在乎地拦路抢劫。

    以两人的功夫,对付几个山匪,绰绰有余,三拳两脚打发去了。两人都是刚到江湖上行走,毕竟毛嫩,仍然大胆地在就近的旅店安宿。到了夤夜,山匪聚众袭店,以多打少,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最后两个人被擒,押到了山上。山匪头目倒是个讲义气的主儿,一听是杨露禅的弟子,又多少有忌惮的心,但轻轻松松放下山去,实在拉不下脸面。土匪有土匪的规矩,看重有种有胆的汉子,最后以血火辨精英的方式,给杨云降来个下马威,矬矬他的锐气。

    所谓血火辨精英,就是斗士之间,置张茶几,放一盏清油灯,一碗煮沸的麻油,一柄快刀,双方把手指头搁存桌沿上,看谁敢把自己的指头一刀砍下来,以此区分输赢,随后将血淋淋的手指往麻油里一蘸,据说可以炙好。如果各不相让,那就继续砍下去,直至一方倒下才算结束。

    土匪头目提出来,本意不过是吓唬一下杨云降。可杨云降气盛,深陷匪窝,拿师门的威望压人,算什么本事,他走到茶几旁,毫不犹豫地持利刃剁下了自己的小手指头,他忍着剧痛把指头抛给头目,说:我们之间清了,这个小指头算是还报寨主不杀之恩了。山匪哗然,见他果真刚烈,也不为难,执宾客礼送他们两人下山。这件事在太极门中传扬开来,杨露禅严斥了云降和归妹二人,云降是个火爆脾气,当众受不了这个,竟然一赌气离开师门。

    再后来,徐鸿儒的发妻病逝,jiejie在病榻前,将四个女儿托付给归妹。嫡亲jiejie的临终托付,又没有托词的理由,归妹也只好收拾起自己的恋情,住在了徐家。

    这段故事,听得周师爷目瞪口呆,烟杆子也放在了案上,他没料到归妹还有这样一段情事,总以为归妹脸皮薄,不愿意挑明成为徐家夫人。他说:这个归妹瞒得够深的,从来不曾给我吐过口儿。哪天我可要好好在她面前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