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内家拳传奇在线阅读 - 第十三回 醍醐灌顶

第十三回 醍醐灌顶

    归妹在花窖里找到了花农陆经纶老先生,还未开口问及十样锦的花粉,陆老头就瘫软在地,竟然也中毒了。

    在幽暗的花窖中,归妹感到一阵几乎窒息的压迫感,她收拾了一下象牙色的绸缎袄,又从袖中找出一根寿字簪,将头发归拢了一下,聚精会神地在花窖搜寻有无异常。刚才酒葫芦汩汩流出的地方已然泛黑,即使在牡丹芬芳的花窖中,散发出的恶臭味也令人掩鼻。

    又是中毒?这时,花窖口有人顺着梯子下来,走过来,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额头上冒着汗,喘着粗气,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似乎刚刚从街道上玩耍归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窝头,中间洼处浮漂着一层黄油,上面撒着一层盐粒。他津津有味地嚼着窝头,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喊着:爷爷,爷爷——

    他看见了吐血的陆经纶,颜色立变,飞奔过来,喊爷爷,爷爷,呼喊无果,男孩攥着拳头,脑袋上的青筋凸显,冲着归妹说:是你害死了爷爷,是你……不容分说,男孩挥舞着拳头砸向归妹,归妹也不躲闪,眼睛还是盯着那个酒葫芦。

    捶打无济于事,男孩抽身抓住一个花盆,准备砸向归妹。归妹断喝:住手,你怎么认定我就是害你爷爷的人?

    男孩一愣,说:窖里只有你和爷爷俩人,不是你是谁?

    归妹说:你爷爷的酒葫芦里有毒,附近有没有郎中,赶快请去救你爷爷,否则就迟了。我不过是来找你爷爷问事的客人,碰巧赶上了。

    男孩瞅瞅归妹,见她身材颀长,发黑如漆,面容恬静,不像个伤生的坏人。回头看着爷爷,见老人家胸口还有起伏,他也犹豫了,举起的花盆砸也不是,放也不是。

    在这个当儿,窖口处传来一声阴森森的笑,对方说:归妹先生,近来可好?我等候多时了,纵然你是三头六臂,在地窖里可不好施展,今天你给陆老头陪葬吧。说罢,窖口处投下几个火把,顿时,窖底升腾起nongnong的黑烟。可叹几百盆的催花牡丹刹那间成了灰烬。眼看着火苗突突地逼近,

    归妹暗叫不好,撤下丝巾,堵住了口鼻,一把托起陆经纶,负在背后,喊道:孩子,还愣什么,窖里还有出口没?

    男孩缓过神来,说还有个出口,通向宅子的厨房。男孩在前带路,走进花窖深处,归妹背着陆经纶紧紧跟随。陆家花窖曲折如八卦迷宫,还好男孩从小到大,就在其内玩耍,闭着眼睛也能走道,折了好几个弯儿,又蹬上了十几层的土台阶,男孩停了脚步,用手一指,说到了。

    是一道青砖门,实际只是个尺许宽的气眼。男孩急促地说,爷爷说过,黄河决堤后,怕情急之下离不开花窖,也可以从这个气眼里爬出去。男孩瘦小,说完身子一拱一缩,爬了出去。

    在气眼那头,他着急地喊:快点呀,你把爷爷送出来!归妹目测一下,她也可以爬出去,但陆经纶身材高大,恐怕够呛。归妹轻轻地放下陆经纶,大声对男孩说:孩子,你退后十步,我来打开这道气眼。

    男孩不解地看着归妹,只见她蹲下马步运功。归妹从气眼中看见男孩一直退到灶台后面,才大胆地使了一招绵拳中的退步跨虎,拍向气眼边缘,只闻得一声巨响,砖石横飞,整个花窖颤了三颤,吓得男孩哎呀一声,把脑袋躲到了灶膛里。

    气眼支离破碎,半截墙轰然倒塌,归妹抱着昏迷的陆经纶出来,男孩怯怯地站起来,腮帮子上抹上了一层灶膛灰,看看毫发未损的归妹,他说:阿姨,你这功夫比在街上打把式卖艺的强多了。

    归妹嘘了一声,示意男孩不要言语,她环顾四周,见是一个厨房,灶台边贴着灶王像,墙角堆积着高高的柴火垛,尽是些麦秸和玉米秆,门首放着一个香椿白案。归妹贴近男孩的耳朵问:外人知道你们家花窖有个气眼吗?

    男孩使劲摇了摇头。归妹说,那就好。我把你爷爷放在柴火垛里,你也藏在那里。记住,我不喊你,就不要吱声,等我回来。

    安排好,归妹收拾了一下衣裳,走到厨房外,只听得男孩压低了声音说:阿姨,你要当心。

    归妹回首妩媚地一笑。女人的美,有的温柔敦厚,光而不耀,有的则惊若天人,美的让人嗔目结舌。这一笑,男孩竟然看痴了,眨巴着眼睛,嘟囔着说,俺的娘呀,这可比后街唱戏的旦角都好看。

    归妹遂来到前庭院,外山墙上醒目地雕有蝴蝶形悬鱼。两条鱼悬空,串联在一起,外边有云纹。佛经上说,悬鱼坚固活泼,可解脱坏劫。从前院出来,绕到好爵巷,悄悄地来到月亮门前,三名皂隶围拢在窖口,腰间挂有捕盗令牌。三个人掀开了窖盖,用手扇着浓烟,往里面瞅。一个说:怎么没有动静,怕是熏死了吧。另一个说:再等等,头儿说了,那女的可了不得,她师伯是杨露禅,艺盖京华,功夫邪乎的很。

    归妹大为不解,怎么官府的人公然抓捕自个?是受何人指使?刚才有人在窖口可是清楚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的。

    不管怎样,这帮人实在可恶,不但下毒,而且投火于花窖,置人于死地。归妹悄然来到他们身后,轻轻地拍了右首边的一名捕差,这位捕差哆嗦一下,回头看见一个温柔的丽人,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口里还问:姑娘,不要妨碍公差抓捕办案。一语未了,归妹足下出活儿,踢出盖步连环脚,一瞬间,三个捕差的小胫骨皆中了一腿,个个痛呼连连,呲牙咧嘴地卧在地上。

    一个机灵的悟了,喊:她就是陈归妹!见鬼了,她怎么从花窖里冒出来了?

    归妹心焦,陆老先生生死未卜,十样锦下落未明,这帮人又是鬼缠腿,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她飞步上前,赏给了这位明白主儿一个嘴巴,这位捕差痛地连翻了三个滚儿,嘴里冒出一股血沫子,连带着吐出一个大槽牙。

    三位捕差看见归妹一脸杀气,冷若冰霜,顿时不敢吭声了。归妹拽住那位掉了槽牙的主儿,把他的脑袋按到窖口下,厉声问:说,谁派你们来的?不吭声,我把你们仨都抛到窖底去!

    捕差魂飞魄散,连连求饶:姑奶奶,手下超生。我等都是奉命而来,与您老远无愁,近无怨,只是上命下差,不得已而为之。

    谁派的你们?

    大沼府府尹蓬伯玉

    蓬伯玉?我与地方官素无往来,为何单单追杀于我?还未等捕差回答,归妹身后有人冷笑:陈归妹,你逃得过一劫,逃不过第二难。你来看,我刀下是谁?

    归妹一松手,回头看到,那位厨房的男孩一脸哭相,脖子上横着一个明晃晃的鬼头刀。持刀者正是刀疤客。男孩哆哆嗦嗦,棉裤裆里一片湿,大概已经吓得屎尿尽出。男孩结结巴巴地说:阿姨,俺爷爷也让他们逮住了,俺没敢吱声,是他们跑到厨房里搜出来的俺的。

    刀疤客一脸横相,说:归妹先生,好身手,不愧是绵拳传人。可惜了,你为了救宝贝徒弟菡萏,来到桑离园,害了陆老头。你可知道,这陆老头膝下只有这个一个独苗孙子。你就忍心看着他们陆家断了香火?

    归妹说:好,今天就一了百了。陈归妹虽是女流,但做事也干脆,不会牵连别人,只要你们放了这孩子,我陈归妹束手就擒。

    好,痛快!归妹先生不愧是师出名家。刀疤客道。

    归妹说,先别忙,我要问几句话,菡萏中的毒是不是鹤顶红?陆老先生是不是你们下的毒?还有在黄河道上打伏击锤杀我家老爷,听家人说是一位脸上有刀疤的人,那是阁下你吗?

    刀疤客仰天大笑,说:不错,毒是我们下的。只叹韦济大人命丧菡萏那黄毛丫头之手。在黄河道上的那一锤就是出自某家之手,不过可惜啊,没有砸死徐鸿儒,一个无名的小厮充当了替死鬼。

    归妹心一凉,知道风声已经外泄,自己离开子母柳,不知道菡萏是否还活着?老爷又是否平安?归妹玉容颓然,双臂一垂。刀疤客嘿嘿一笑,说:归妹先生果然是菩萨心肠。他向左右丢了一个眼色,两位捕差上前,特意取来鹿筋套在归妹颈上,从腋下穿出,在腰间绕了三圈,缚紧两臂,在后腰间打了一个死结。

    刀疤客说:归妹先生,知道你有功夫,这鹿筋可是专门为你们这些高手准备的,一运气,鹿筋都会往里收,我劝你还是少玩花招。

    他说着用手往前一推,陆家男孩踉跄着,涕泪皆出,沾染灶膛灰的小脸更是一塌糊涂。刀疤客嘿嘿笑着,来到归妹面前,得意地说:归妹先生,你大概都不知道自个的价钱,宫里赏银一千两黄金,卖你的人头。爷们干着这差事,三辈子也挣不来一千两黄金,爷们就不懂了,你除了模样俊点,还有功夫好点,怎么就值得宫里三番五次地花大力气抓你呢?

    归妹平静地听他说着,问:这位大人,你知道绵拳中有一招叫作醍醐灌顶吗?

    刀疤客不解,茫然地摇头:归妹说,好,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说罢,双手被缚的归妹直挺挺来了旱地拔葱,双足稳稳地落在刀疤客的左右肩头,还未等他明白过来,归妹心一横,右足提起,重重地跺下来,喀嚓一声,刀疤客的颅骨粉碎,颈骨折断,一声闷响尸身扑倒。归妹先生顺势落下,看着几个捕差,说你们还想动手吗?

    十几名捕差唬得面色煞白,搀着三个断腿的,一哄而散。看到归妹的身法,陆家的男孩舌头伸出去多长,半响才缩了回去。

    醍醐灌地是一门绝艺,至今在中原上秘密流传。据说,明成祖时期,进行了一场大迁徙,许多人晋人来到冀鲁豫开垦荒田,有的重土难迁,官人绳索于身,被迫迁移。其中就有一位功夫高手,自幼从坑内练习提纵术,麻袋负身,沙袋缠腿,可从深壕中跳出。后来,再加难度,双手自缚,亦可以轻松跃出。在迁徙过程,唯有他挣脱官人管束,扬长而去,不知所向。杨露禅博采众长,融化此招于绵拳内,成就了一个绝活:醍醐灌顶。

    杀手走后,归妹招呼男孩,去火来,烧断着鹿筋。男孩如梦方醒,匆匆折断一根松枝,送至窖口,燃了火来,小心翼翼地烧断了鹿筋。归妹恢复自由,拽住男孩的手,急急去厨房找陆经纶老先生,看见他仍然躺在柴火垛中,归妹轻轻吐了一口气,她让男孩从后面托住祖父的背,归妹取颅上的四神xue,点了十六下。渐渐地,陆经纶的呼吸均匀了,但仍然没有苏醒。归妹安慰男孩:你爷爷中的是鹤顶红,你们家中的有一样花粉可以救治,药到病除,不碍事的。

    午时的阳光曝射,院落里静悄悄的。归妹看着一脸灰的男孩问:这么大的院落,怎么就你和爷爷两个人?

    男孩说:奶奶去年就故去了,俺爹爹和叔叔都去了日本,剩下的就是俺和爷爷啦。俺娘和俺婶婶都在村西边的一处别院落住,这里就是俺和爷爷俩人。

    说话间,陆经纶嘴唇微开,胡须颤抖着,还没睁开眼,从眼帘外就可看到,眼球在眶内来回游走,又过一会儿,老先生睁开了眼,男孩雀跃地扑了过来:爷爷,你终于醒了?

    归妹上前,简短地说:老人家,你身子很虚弱,有人在酒里下了鹤顶红,十样锦花粉在哪里?服下可保性命。

    陆经纶以手抚额,继而抹了一下苍老的脸,问:有人在酒里下毒?

    归妹说,是的,有人在烧酒里下毒。唯有你的十样锦花粉可以解毒。

    陆经纶艰难地撑起身子,背依靠在柴火垛上,看着归妹说:这位客人,你说笑吧,我一辈子都在牡丹打交道,从来就不曾知道十样锦的花粉可以解毒?

    此话当真?

    当真。十样锦只是一种嫁接的花而已,内人在世时,经常把花粉放在枕头的囊中,香味扑鼻,但从来就没有什么解毒的疗效。

    可我从秋水观来,一位鲲鹏道长说,世间唯有十样锦是鹤顶红唯一的解药的?

    陆经纶摇了摇头,说:要说别的,我不敢下定论,但这十样锦只是些花粉而已,丹皮可以入药,花粉也可以提神,但要说解鹤顶红的毒,就是无稽之谈了。这位女客,你轻信于人啦!

    听到这里,归妹脸色苍白,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没有摔倒,她扶着灶台面,想这下菡萏的命没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