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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见红

    刀凤和剑秋没直回复曹氏,因顾虑姑娘们在跟旁听到。

    因而,曹氏对姑娘们道:“别往这儿来了。都回吧!等我从东府回来,我自有办理这处地方的法子。”劝一阵,骂一阵,终于送走庄琻姐妹。

    庒琂和庄玝、庄瑗等也跟随庄琻去她屋里。

    随后,曹氏跟刀凤、剑秋去东府,篱竹园娜扎姨娘晕倒,她竟像是忘记一般,不再闻问。

    至东府。

    此刻,东府小姨娘屋内,稀稀落落有几个人,不如曹氏想的那般应围满了人。无非是大姑娘庄瑚和熹姨娘及丫头们。

    曹氏到时,有丫头先进去报说,庄瑚听闻,先迎了出来。见曹氏,庄瑚端了半个礼,上来拉住她,细声说:“太太,里头呢!”

    曹氏却不走,按住庄瑚的手,问:“这是怎么的?”

    庄瑚叹道:“太太进去瞧就知道了。”

    曹氏依旧不肯移步,再道:“太太们都来了?”

    庄瑚摇头。

    二人进门,顺耳听到哭泣声音,再往里走是卧内。床前,坐有一人,站有几人。坐的是熹姨娘,站的是伶俐等丫头子。

    哭的人是小姨娘跟前伺候的丫头们。

    再走近,丫头们知是太太到了,都散站两边,让出空儿来。熹姨娘捏着手绢擦眼睛,也起身了,给曹氏端礼。

    曹氏摇摇手,大约想说:不必让礼了。

    各自站望一回。无人言语说话。

    曹氏“嘿”的一声重叹。顷刻,哭的哭止了,个个抹擦眼泪。

    曹氏近床跟前,直眼俯视,看小姨娘面相粉白,平躺在床,通头病容,那皮脸底下血丝凝紫,隐隐约约印在皮rou间。放下的那头秀发,倒是一丝不苟,齐齐整整。床头边上,一个小丫头子捏住一条手巾,见小姨娘眼角滑下泪水,便给她擦一擦。

    小姨娘怔怔地望曹氏。

    曹氏傻了眼似的也望住她,道:“大夫来瞧过没有?”

    伶俐主觉地回道:“来瞧过了,开了些药。熬几回,可……姨娘不吃。”

    曹氏啐道:“那是你们照顾不周到,诚心要你们主子这样。主子们不在跟前盯着,你们就打马虎眼遮遮就过了,不是端冷的来,便是拿烫的烧。如何服用?再去把药熬一熬。”

    伶俐没回嘴,向两个丫头子递眼,出去了。

    丫头几个出去,屋子忽然空落不少。看到这样的情景,曹氏心里忽然悲凉:都说大户大宅人家,母凭子贵,她这才生下个贵气儿子呢,就落这般凄淡暗冷,人生在世,果然事事靠不住,时运也靠不住。

    想到此,曹氏眼睛湿润,溢出泪水来。

    庄瑚见她揩泪水,便来提醒道:“太太!”

    这声提醒,是要曹氏注重身份。是呢,她是主家当府的太太,是庄府统管的主轴人物,而她是谁?是一个姨娘罢了,何况,只这般光景半死不活的人呢?

    曹氏迅速擦去眼泪,吐出一口气,又摆出另外一副模样。

    刀凤、剑秋端来一张椅子,庄瑚扶她坐下。

    曹氏坐下后,对小姨娘道:“你且安心养着,瞧你那眼睛,红不红黑不黑,熬得几时呢?话说,病重不带富贵,你逞强多少年了,这会子跟自己逞什么?好歹你有个儿倚靠,不为自个儿想,也得为他想,有药来你尽可吃,等灌好了身子,不什么都好了。”

    话未说完,小姨娘咬嘴唇闭眼,大约想哭出声,又不愿哭,泪水汩汩滑落。

    因小姨娘一味的流泪不言语,曹氏想,再这么站下去,对她病情无益,看了半会儿,对庄瑚和熹姨娘道:“要不然,我们都出去吧,让她静歇一会子。汤药来了,再催她进一些为妙。”

    庄瑚和熹姨娘对了眼色,点头。

    几人正要出去,小姨娘忽然翻身要起来,趴在床沿上,道:“太太!”

    这一声,是喊留曹氏了。

    曹氏止步,转头望她。

    只见小姨娘张着嘴巴,欲言又止,那双赤红的眼角,跟流血水似的,没断过。

    曹氏摇摇头,示意跪在地上帮擦眼泪的丫头扶她躺下,熹姨娘不忍心,也去帮手了。

    曹氏出门时,小姨娘在床上说了一句,不知是对曹氏说还是对庄瑚说,如此:“到底都是府里人。不是一屋一家子,也是血亲连骨rou。”

    庄瑚扭头来说:“都这样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话完,扶着曹氏出外头。

    到外头廊下,曹氏问庄瑚:“太太和老爷来过没有?”

    庄瑚摇头道:“太太那日从寿中居回来,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应吃用,都叫人往里面传。连我也不见。老爷朝堂上有事务,这几日跟三老爷和四老爷忙去外头应酬,不是去这位大人府上,就是去那位大人府上。不知议什么国家大事。四姑娘倒是来,我怕她见到伤心,将她往滚园赶去了,让滚园那位陪着些。”

    这当说着,庄瑚又引请曹氏到自己院屋去。

    到了庄瑚的住处,正要进里间就坐吃茶,庄瑚的儿子查玉童拿一根马鞭,晃头晃脑的回来,因见曹氏在,他主觉的给曹氏请安,这才将她母亲庄瑚拉到一边,道:“街上商号里的人跟我约,说端午在外面吃一席雄黄酒。去年五姨生日,原本要应一席跟人家,那时我没去成,今年说连罚了。这席酒菜,要些银子,母亲你得给。”

    庄瑚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道:“真是败财囚根孽祸,去年你五姨生日,今年你五姨就不过了?放你姨家的酒不吃,出去跟人吃什么?外头的都是你姨不成!要银子没有!你有本事,往外头抢去!”

    不再理查玉童,速度引曹氏入内。

    查玉童扬起马鞭,往门柱子上打,“啪”的一声,嚷道:“你不给,那我想法子去。到时,别说是你指使我这么干的。”

    庄瑚听了,更是气了,出来喝道:“你给站住!”

    查玉童见母亲出来,立马换出笑脸,迎上去,并伸出双手,要接银子的意思,道:“给我十两银子就够!除了酒菜,还需请人听戏打赏。门面也要的。”

    庄瑚哪里等他说完,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道:“乞丐做到家里来了,还充门面打赏人!我要是你,紧紧的读书写字儿,多认识几个字,还能帮我查看账目。这会子,肚子不饿,眼睛也不饿的,没个成文没个规矩,伸手就来钱,你以为天上撒的?就这般容易?”

    查玉童被踢疼了,捂住屁股,胀红了眼睛,泪水要掉了,怒道:“你跟父亲挣了银子,不给我使给谁使?我们老查家来了什么姑奶奶姨奶奶的,你们打赏给人不止这个数呢!我是你们亲儿子不是?若不是,改日我不叫你们父亲母亲了。”

    说吧,查玉童摔下马鞭,转身跑了。

    刀凤和剑秋摇头,略安慰庄瑚两句,便“表少爷!表少爷!”的追喊。

    庄瑚对二仆道:“别追他!由着他!”

    刀凤、剑秋早追出去了。

    当下,庄瑚叹息一口气,转身欲进门,恰好,见贵圆从里头走出来。

    贵圆对庄瑚道:“大姑娘,太太说口渴了,问你几时能上茶来。”

    庄瑚真是被儿子气糊涂了,赶紧跺脚道:“看我!被这贼囚气糊涂了。我这就让人端来。”

    贵圆笑了笑,看庄瑚进屋,她却不回,往外头去了。

    庄瑚进屋,尴尬地对曹氏道:“太太,你瞧!生儿子有何用,天天被气的。”

    曹氏道:“跟我说显摆个什么。我是吃不到葡萄,光是被你酸了。话说,十两银子多少钱啊?一个爷们在外,吃吃喝喝那是要的,才刚我听说,听戏打赏,那是门面。他小小年纪,通商的本事倒随你跟姑爷,我瞧着有出息。何苦为难他!”

    庄瑚道:“太太不知道,那孩子不服管。整日花钱,跟流水似的。现今还小,等大一点,如何管得住?再说,端午快到了,他西府五姨生日不是要过?吃吃喝喝,跟家里吃的最是亲和实在,跟外头去,算个什么!传出去,不叫人议论我?太太你又帮他。”

    曹氏笑了,拍了拍庄瑚的手背,道:“你比某些人还多心。我就没你想的那么多,横竖如今赚的银子,谁使便谁使,到头两脚一伸,也没我什么事儿,白叫我辛苦这些年罢了。”

    言语间,贵圆笑吟吟地进来,报说:“太太,给了。爷们高兴,叫我替他给太太说,他给太太磕头了。”

    曹氏笑道:“看吧!不挺懂事儿?”责怪地望庄瑚一眼。

    庄瑚愣道:“太太,你……”

    庄瑚知道了,才刚曹氏听不下去,叫贵圆送银子出去给查玉童。

    如今,庄瑚怪罪曹氏不得,谢她又觉得不恰当,故而欲言又止。

    曹氏摆手道:“银子是我的,没用到公中。你不必这样大惊小怪。”

    贵圆又说:“刀凤、剑秋也给了些。回头,大姑娘你得拨些银子还给人家了。”说着,朝曹氏笑了笑。

    庄瑚脸色羞红,微微叹息,致谢一回。

    尔后,曹氏言归正传,问庄瑚:“你们东府这位,大夫怎么说呢?”

    庄瑚道:“太太不问还好,问我,可把我焦心的。老爷和太太不管理,将这么一个烧红的大热锅甩给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能。你说,我管吧,到底是嫁出去的人,还是个下辈儿的。不管吧,真没人挺力支持了。所以,想来想去,还得请太太来主持。”

    曹氏摆手道:“说的什么话。我看她才刚说一句没错,‘不是一屋一家子,也是血亲连骨rou。’你受得!自家人,说这些个话做什么。”

    庄瑚点头,道:“大夫说血亏,生产时留下的祸根子,加上日夜忧虑。太太你想,生产前后,立足的头等大事,自个儿不会保养,到底连累人了。难怪老爷和太太不爱问,是她自己做作,害苦自个儿,还害我。”

    曹氏笑了笑,道:“换我是你们老爷太太,也不知如何说。你不知道那日在寿中居,你太太有多不堪,老太太指着说她不顾人家死活呢。到你老爷来了,他一个爷们儿,脸面都没了。”

    这话把庄瑚说得一句不能回。

    过了一会儿,曹氏问:“原本想请寿中居那边的仙姑来走一走,兴许帮那孩子驱驱邪,让复原个人样。如今光景,怕是不能了。老太太那处,我们不能给明说,不明说,老太太不知情,不知情,就不知轻重,不知轻重,如何对策办理?再说,你瞧,现时的报应了,孩子才出世没几天,他亲娘就病成这样。你说不是妖孽投胎,谁也不信的。幸好,琂丫头给这么个建议,说请仙姑。谁知,老太太不依啊!”

    庄瑚点头,满腹忧虑。

    曹氏又说:“连累到你们东府,还是小家子里头的事儿。就怕连累到整府,连累到你们老查家,这等祸事,论担待,你我都被牵扯其中。到头尾,只你我担待了。”

    庄瑚道:“依太太的意思,该如何?”想了想,又说:“镜花谢的琂meimei怎跟太太们建议了?多早晚的事儿?”

    曹氏笑道:“先回你头一句,话说能如何?我是北府的人,你是东府的。还来问我。至于你琂meimei的建议,想必你也听说,又来问我。难道你的耳朵整日塞棉花?”

    庄瑚尴尬难堪,笑了几回。

    曹氏道:“四姑娘小,管理不得。滚园大爷这样,小媳妇儿毕竟才来,小户人家的人哪能管理?只有指望你了。”

    庄瑚伤神地道:“太太又说差了,我是嫁外头去了。大哥哥那日还说我呢!我算什么东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罢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伤感埋怨议论,期间,吃了几杯茶。

    大约过有一会儿,刀凤和剑秋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说:“不好,小姨娘呕血见红了。”

    庄瑚和曹氏“啊”的一声惊呼,顿起,一面问刀凤和剑秋怎么如此突然?不是才刚服药了么?熹姨娘可还在那边?一面提起裙子,赶往小姨娘屋院去。

    到了小姨娘屋舍外头,见四姑娘庄瑜和大奶奶也来了。

    大奶奶拉扯着四姑娘不给进去,熹姨娘挡在门口,叫大奶奶拦着些,还没命地招呼屋里的人去请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