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夤夜私会
时间紧急,窦妤此时引淮民歌谣,却故意省去后面“兄弟二人不相容”一言,乃是告诉圣上自己处境艰险,他日或难入掖庭。 果然,刘炟如遭电击,他瘦长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刚张嘴欲言,恰殿外檐廊上一阵轻微的走动声传来,门环轻叩,随即内侍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请姊姊速禀陛下,陇右驿函刚至,汉军被阻望曲谷!” “知道了……”军国大事,窦妤赶紧与刘炟分开,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轻声道,“大人稍待,妾即报皇上!” 由于夜深人静,此时门内外的动静已经惊动后殿,帷幔后隐隐传出寝宫门前衣裾摆动的窸窸窣窣声。窦妤心惊rou跳,汗毛倒竖,这种偷情一般的相会,眼前便是祸而不是福。她想逃却紧张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刘炟无声地叹了叹气,眉头轻蹙,旋即附耳悄声道,“今夜既非说话之时,立冬晚吾留宿西苑殿,汝须后半夜在外间当值,吾有话说!” 言毕,又直视着她的秀眸,只到她羞涩万分地点点头,他才凌空挥一下广袖,负手握简背在身后,摆出欲走架势。窦妤赶紧掀起门帘,打开殿门,刘炟昂首踱步走出殿门,向前面的中和大殿走去。 就在此时,子韵正越过堂中间慢慢走向殿门相送。在她眼里,是皇帝走到殿门,宫人开门相送。真是千钧一发,窦妤心口嘣嘣地狂跳着,待刘炟走出殿门,离开西苑殿,她又赶紧跪下作相送状。 “陛下已走,起来罢!”子韵走到殿门,见皇上已走向前方和中和殿,便悄声提醒道,窦妤这才起身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令自己恭谨地躬身侍立殿门后。 子韵见皇帝已经离开西苑殿,便又缓缓返回贵人寝宫去了。 窦妤站在门前,她没有马上关上门。殿外已经起风了,飞鸣萧索,中和殿前正隐隐传出辇车驰上廊道的碌碌声响。院内一片黑暗,只有被风儿旋起的枝叶、柳絮,在黑暗的夜空中曼绕纷飞,落叶伤晚,无根无绊,一如自己。 接下来两日,窦妤每一个时辰都感觉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捱到冬至日,刘炟傍晚时来果然又来永安宫陪太后过节,晚膳之后母子二人议论朝政到很晚,便十分自然地留宿在西苑殿萱贵人处。 当天夜里四更,本来轮到采女柳卉在西苑殿外间当值,恰好柳卉染风寒头疼鼻塞流泪,窦妤便主动与柳卉换班,在北苑外殿当值后半夜。 夜晚寒意袭人,冷风阵阵劲吹,她裹着夹絮绵袍,依然打着寒颤。更漏已三更时,永安宫各殿内外都安静下来,圣上贴身的宫人内侍早已在偏殿睡下。窦妤将壁上小宫灯每隔一盏则吹熄一盏,现在偌大的外殿只有贵人常坐的坐榻前案上有一支明烛,壁上仍有四盏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光线影影绰绰,整个西苑殿只有外殿的窦妤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案后守夜,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往铜盆内添了几块炭,看着盆中炭火湛蓝跳跃,心里乱成一团。忽然案上烛花的“劈啪”声,吓得她浑身一阵哆嗦。 不知过了多久,寝宫内传出些微动静,窦妤赶紧走到外殿门旁柱后抄手躬立。又过一会儿,珠帘轻响,子韵、清菱端着角楦蒙红茜纱灯盏走出,刘炟一身睡袍跟在后面,盈步从内殿走出,他绕过屏风,走向坐榻端坐。 又和往常一样,还是那个勤奋儒生。萱贵人有身孕,刘炟蜻蜓点水般地临幸萱贵人后,偶尔会再临幸子韵、清菱。但更多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在堂上静静地阅一回简,批几件奏章,或静静地一个人发一会呆。 子韵、清菱躬身静静地立在他的坐榻两侧,刘炟看完一卷,并写下朱批,清菱又打开一卷摊在他案头。刘炟放下朱笔,挫挫手,看一眼双眸慵懒的清菱笑道,“汝二人亦去睡罢,朕想一个人静一会!” 子韵、清菱躬身万福欲退去,子韵走到案前的铜火盆前添了木炭,还体贴地叮咛一声,“陛下看一会简便早歇,晚上堂中寒冷,可要注意龙体哪!” 刘炟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了,管家婆!”子韵、清菱被逗笑,迈着流水般的碎步快速走向寝宫。 殿内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刚才的气氛好温馨,窦妤也被逗得无声含笑。忽然听见一丝动静,感受一个人影在渐渐靠近,她浑身控制不住地一个激灵,背上阵阵发凉,吓得喘不上气来。胸口在狂跳,震得耳鼓嘣嘣响。原来刘炟已经无声走了过来,他自己也很紧张,先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把双手放在她那冰冷的小手上。 身为当今皇上,犹要如此小心。微风掠过,壁灯光影飘忽,一丝哀伤慢慢从他黑眸滑过,又怜惜地抬起右手,轻抚着她散落的鬓发。她一动不敢动,身子僵直,并在微微颤栗着。 刘炟看向她,剑眉微扬,幽寂的眸中分明无声在问,“去哪?”这让窦妤愣了一下,是啊,去哪?黑夜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这里,可她实在感觉茫然。这汉宫可是姓刘,她刚进宫才几天,那会有什么地方。他满肚狐疑看着她,她低下头不敢瞧他,黯淡的宫灯光影下,腮畔潮红一片。 略一犹豫,她咬咬牙,拉着那大手轻轻晃了晃,便拉着他掀开帘,再轻轻地推开殿门,走向殿外。 更深人静,沉重的朱红殿门发出低沉、沉重的微微吱呀声响,在二人耳里却如雷声。他们心惊rou跳地步出殿门,寒风拂面,殿外夜晚清冷,二人都打起寒颤。绕过檐下回廊,一高一低的影子在屋檐下一排红灯笼朦朦胧胧的光线下,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突然,一阵劲风拂过大殿,院中高高的青桐、低垂的杨柳和茂密的竹丛不约而同地发出一片簌簌声响,令她心里慌得无措,浑身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只夜鸟被惊动,从后院高高的侯台上飞起,直直地扑向院中的青桐树,扑簌簌的声响令窦妤心惊rou跳! 或许仅是感觉,她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令她战战兢兢,魂飞魄散。可心虚地向四周睃一眼,夜色朦胧,风声飒然,树影摇动,万籁俱寂,永安宫已经沉进深深的梦乡中,哪里会有一个人影儿。 他紧随她的身后,二人仓皇走到右边偏殿后围墙下一间小阁间。轻轻推开门,木扇“吱呀”一声轻响,在他们耳中却似惊雷。房间里黑黝黝的,平静一下便能大约看清,里面堆着案几等杂乱物件。 她步履凌乱,内心的恐惧难以形容,拉着他便锁进了黑暗的房间内。 半夜时分,各殿静巉巉的。进屋不曾去点灯,她就象个小妻子一样轻轻地关上薄薄的门扉,并插上门栓,然后摸索到案上的火石打着火点上膏灯。灯影昏暗,室内杂物胡乱堆着,这里她很熟,是值夜的宫人、采女临时休息的地方。 下面她便不知该怎么办了,转过身静静地敛首站在他细长的身影前。虽然时间紧迫,可这种事儿总不能让女儿家先下手。 好在他不笨,分明是老手。他轻扶着她瘐俏的双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勇敢地昂起头也看着他,他隐隐看得分明,灯光下那秀眸中有惊悸、不安、思念,更有凄凉、彷徨和委屈,渐渐便凝起水雾、有了泪光,很快两滴泪珠渐渐挂在睫毛上。 “妤儿莫哭,一切有吾……” 他轻声安慰着,将她冰冷的身子拥入温暖的怀抱。她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汉宫深如海,现在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希望和寄托。她任由眼中的泪水洇湿他胸前的袍服绣襟,四周那盛年男子的气息伴着淡淡的墨香令她恍惚沉醉。 他亲吻着她的发髻,让她端着膏灯,再将她抱起,绕过杂物,慢慢走向杂物后用博物架隔成的里间。小间极小,只容窗下一张小榻。来到小榻边小心地将她放到榻上,她则将膏灯放在绡纱窗棂下的窗台上。看着梦中人,他喘息渐重,象扶摸着珍贵易碎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亲手默默为她宽衣解带。 冰冷的手指令她打了一个寒颤,但她却十分冷静,抓着他的手先呵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委婉地小声恳求道,“圣上爱惜贱妾,予感怀在心。只是寒冬已至,妾不胜惶恐,今天就让吾侍奉圣上以表心志,只是万求圣上先答应妾一件事情!” “还讲条件?什么事这般珍重……”他几近疯狂时,忽听到她提到“寒冬已至”,他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于是便努力平静自己,沉吟片刻后认真地问道。 她咬了咬牙,虽然心里不忍,还是狠下心来道,“恳求圣上……点到……即止,今日妾实不敢承恩……” ~~~~~~~~~~~~~~~~~~~~~~~~~~~~~~~~~~ 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