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迂腐蠢儒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混战,一个焉耆骑将欲偷袭雁阵矛头班超,被淳于蓟缠住,见身边众匪瞬间被斩杀,此人魂飞魄散,分神之际,被淳于蓟一剑斩下左臂,右手把持不住,长矛脱手,仓皇回身欲逃。淳于蓟岂能让其逃走,拍马而上,一刀将其头颅连肩削去。 另一焉耆骑将身手矫健,与王艾对战两合,招数便略乱,被王艾一剑刺中左股,嚎叫声中长矛也差点脱手。但他被王艾紧紧缠住,绝难脱身,只好力战。刘奕仁挥手掷出长矛,从敌马腹穿入。焉耆人翻落马下,恰好于僮赶上,一刀将其劈成两截。另一边,班超丈八马矟一矟便将迎面一焉耆骑卒挑起,生生扔出去几丈远。 班超仅仅三十余骑,匈奴溃兵和巡哨小队一百数十骑,竟然完全落了下风,被汉军撵着屁股猛打,沙漠上到处都是刑卒在追杀着奔逃的溃兵,简直太不可思议。郭恂也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呐喊助威,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伊兰与侍女的惊慌的叫声,回头一看,假小子金栗提着剑、骑着马正要往战场上冲。 “给吾站住!”千钧一发之时,郭恂大惊,怒喝一声,“汝敢违令上阵,吾必斩之!”金栗不听,拉着马头就要走,郭恂大怒,举起鞭子狠抽了数鞭。 “汝敢打吾……”金栗正要发作,这才看清是汉大使,她清醒了,也老实了。她可是要嫁去中原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大汉使节对垒的,于是便老老实实地下马,在两名侍女的帮助下仓皇爬上骆驼生闷气去了! 此时战场上早已经分出胜负,汉军士卒将未及逃跑的沙匪,一一斩杀,蒙榆和胡焰则捉了五个俘虏。多数匪徒慌不择路,已溃逃向茫茫沙漠中,但也有数十匪窜进乱石山中,瞬间不见了身影。 这一顿打,汉使团以气吞山河之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说着长,其实时间也就眨眼间的事儿。郭恂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怪不得班超要带着这三十六人出使,老天,这他妈那还是人哪,分明是三十六头厉鬼还要瘆人的野兽、魔头啊! 他热血沸腾,不再害怕,飞马奔至班超身边,鞭指乱石山喝令道,“匪藏匿乱石中,班司马,为何不弄死众匪?!”汉兵闻言欲追,被淳于蓟制止。郭恂见状,便铁青着脸吼叫道,“匪已胆寒,理应乘胜追击……” 胡焰看看光线已暗,便轻声顶撞道,“禀报大使,天色已晚,大漠广阔,四野茫茫,匪徒活不下来,这要上哪去追……” “放肆!汝一个老沙匪,也敢枉言军机?!”郭恂厉声斥责毕,又高声大呼道,“我汉军男儿们,这分明是被打散的匈奴人,绝不该饶过他们!本使下令,借大胜之威,一鼓作气,剿灭山上众匪,不留后患……” 班超未理会郭恂的恬躁,月色朦胧,光线已经暗淡,他坐在马上正紧盯着古怪的石堡。进军伊吾庐时,他们走的是沙堆另一边的商道,未看见这乱石堆,此时只见月光下这石堡上尖下粗,尤如尖顶乱石堆一般,怎么看,都有点象西域遍地能见到的古坟墓。这让他有点不解,这里位于沙海死亡绝地,有谁会在这里筑墓?! 郭恂令毕,见众士卒俱不动弹,便“啪啪啪”连抽了班驺、淳于蓟、胡焰、蒙榆几鞭子。并抽出腰中剑,咬牙道,“汝等欲抗命耶?再不出战,贻误战机,本使定斩不赦!” 淳于蓟手按剑柄,如一尊雕塑。如果郭恂果真敢斩杀中军众将,淳于蓟将以下犯上,解除他的武装。郭恂如此放肆,众刑卒虽然已经忍无可忍,但没人敢公开对抗汉大使。可小姑与寡妇实在受不了了,它们毛发倒竖,嗓子眼里低吼着,从骆驼上纵身扑下,冲到众将面前,呜呜低吼着,挡住郭恂施暴! “畜牲,汝亦敢违令……”郭恂大怒,嘴里大骂着,连抽了小姑与寡妇数鞭子,但小姑与寡妇怒视着他,昂首挺胸,一步不退。 班超回过神来,他策马冲了过来,抬手捏住郭恂的鞭梢,并温言道,“小姑、寡妇护主,大使勿与战犬一般见识!”又转身对众人怒道,“敢违大汉使节令者,军法无情!” 说着,跳下马抚摸了一下小姑、寡妇厚厚的毛发,抚慰毕又对郭恂道,“大使言之有理,沙匪中有巡哨小队,便断不能留他。但兵法云穷寇勿追,乱石山地形复杂,且天光已黯淡。中军众将早有破敌之计,驼队宜就地宿营,饱食后夜晚再作他图!” “你……” 班超名为维护大汉使节权威,可只不过是婉转一些罢了,其命令却是与众将完全相同。郭恂心里恼怒,班超这不软不硬的话,分明是折了他正使的权威。待要发作,一想到适才大战时班超和众将之勇,还是很不甘地下马,再不敢再多言了。 后方驼队群中,伊兰频频摇头,自言自语道,“迂腐蠢儒一个,有能耐自己去杀一个吾看看……” 金栗刚才被郭恂惩罚了一顿,这个假小子心里还记着仇呢。这会闻言便恨恨地道,“别看不能上阵,对自己人打起来那叫一个狠,手一点不软,哼!” 驼队迅速扎营,刑卒们打着火把开始喂食战马、骆驼,金栗与伊兰带着两个侍女,帮着兵曹吴彦准备夜食。胡焰和肖初月将五名俘虏带到一个沙包后审训,沙包另一边不时传来乞求、哀嚎和惨叫声。不一回儿,二人又将俘虏带了回来交给前军看管。这些俘虏耳朵都倒大霉了,每个人右耳朵都断成上下两截,血流不止。 田虑笑骂道,“断耳老贼,汝这分明是报复!”原来,当年胡焰就是被匈奴人逮住后将右耳朵割断成上下两截,从正面看犹如一道陡峭的峡谷山口,从而得了江湖名号断耳贼! 胡焰未理会田虑,他走到班超、淳于蓟身边悄声禀报,“焉渑夫人(注:南呼衍部西域都尉呼衍獗夫人)率五百精骑,隐藏在山国(注:吐鲁番县西南、库鲁格塔格山脉中)东边山中,如吾使团行踪暴露,彼一日即至此处,数日即至楼兰城,故而吾使团今夜只能在乱石山夜宿。另在此劫道的是……” “何人?” 胡焰贴着二人小声道,“眴第、呴黎壶!” “此贼未亡?!”班超大感意外,“身陷千万年冰xue中,彼竟然能逃出?”班超惊讶,其实胡焰和肖初月刚听说也大惊。眴第和呴黎壶刚才隐身众匪中未被认出,否则众将定然不会让其有机会逃进茫茫沙漠中! 中军众将也都听到了,众人一齐围了过来,蒙榆小声对班超请战道,“司马,末将请领数人巡哨沙漠,找到眴第、呴黎壶二匪,为周什长与众弟兄报仇后,再至鄯善国与司马汇合!” 淳于蓟见班超不言,知其心里在挣扎,便断然道,“勿坏出使大计,待下鄯善国后再寻找二贼不迟!” 仇恨在众将心中燃烧,蒙榆、周令、肖初月、班秉、班驺闻对手是眴第、呴黎壶,还是一齐请战。班超想起温文尔雅的周福,一身孩子气的大男孩吴芗,武陵山山大王高俞,温仁睿智的权黍一,顽皮的小奴和胭脂……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在他脑际飘过,可他们却已经永远葬身在北山口上。 他瞬间热泪盈眶,虽未允众将所请,却也不敢伤了众将的心。他望着北方黯淡的夜空,轻声但却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权黍一大人、周福什长、吴芗、黄淳、方允、安琦、洪五狗、嘉萁、资寅、保鸿晗、杨霖、郑昶、高俞、小姑和胭脂,尔等英灵不远,眴第、呴黎壶二贼已逃出生天。今班超对天铭誓,此生定斩此二贼,以彼狗头,祭奠吾众弟兄在天之灵……” 众将还想再坚请,郭恂怕班超变卦,便说道,“出使乃国家大事,岂能儿戏。班司马以出使为重,令本使钦佩!”郭恂自然也知道班超曾率麾下一什人侦测白山敌情且刑卒全部阵亡,但这是别部的家事,他此时更关心的是出使鄯善国。使团刚走出百里风区进入白龙堆区域,匈奴人便派兵拦截,这后面还不知有多凶险呢。他虽然恨这些武夫粗鲁,可现在看,鄯善国也如龙潭虎xue一般,还真就离不开他们。 可他实在不该多嘴,这确实是别部的家事。他不知道的是,众将不能追踪眴第、呴黎壶两个仇人,本是对班超有一肚子怨气。此时,便将心里的怨忿全记在他的头上。尤其是急性子的班驺,指节捏得骨嘣骨嘣地响,似乎恨不得一把捏断他白晰的长脖子。 远处忽传来哭泣、哀求、嚎叫之声,终于打破了眼前的尴尬。班超与众将大感诧异,淳于蓟、胡焰等人便过去看看,不一会哀嚎声偃旗息鼓,淳于蓟和胡焰恹恹地走了回来。原来,前军士卒们见班超不允追杀仇人,便带着满腔怒火,在沙里挖了大坑,正在活埋俘虏,沙子都快埋到屁股了,幸好二人赶到,这几个倒霉蛋才幸免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