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池密报
“哼!”窦固只是一袭便装长袍,站在居延塞谯楼上,轻蔑地看着狼烟逐渐远去,“梨夕靬志大才疏之辈,此时未到与其算账之时!” 窦固熟悉河西和漠北军情,对当面之敌了然于心。他未允渠耆追杀之请,但河西却未动一兵一卒,危险顿然化解! 梨夕靬不仅自己退兵,还迅速派驿吏越过沙漠,向左贤王优留报了警。左贤王优留至弹汗山,见刘张早已有备,且汉军越骑司马郑众又率军驰援代郡,本来便已犹豫不决。此时又闻窦氏仍掌汉军,窦固人已在河西,而从河西越过沙漠至弹汗山不过数日路程,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不敢轻易开战,但他却也未退兵,依然要保持对汉朝北塞的强大威慑! 同时,他又派出骨都侯于储出使代郡,准备出使雒阳,再一次向汉朝皇帝提出互市要求。 于储是汉人,原是卢芳旧部长史,后随卢芳一起投降匈奴。卢芳死后,于储成为北匈奴贵人,掌王族及单于继承议事,可谓位高权重。于储进入代郡后,南匈奴大人、万夫长呼衍霸欲杀于储,被骑都尉刘张制止。 刘张与文穆、郑众商议后,便派窦固的旧部下、屯骑司马刘莱护送于储持节至雒阳。汉明帝则在德阳殿第一时间接见了于储,于储则按汉仪行了跪叩礼。虽然一度大兵压境,有点城下之盟的意味,但是汉明帝再一次咽下了苦果,还是举行了朝会,决定在沿边郡县再开互市! 朝会之后,大司农耿国上书建议,“应当设置度辽将军屯兵五原郡,以防备南匈奴逃亡。”但此时的汉明帝,不想激化矛盾,他决定暂且搁置耿国的建议。 北匈奴这次出兵,虽然未伤一兵一卒,但还是逼迫汉廷开了合市(注:互市又称合市),实现了出兵的目的。只到当年的***热之前,左贤王优留这才罢兵返回龙廷,笼罩着汉廷的塞北危机也才真正化解掉! 但互市开了将近一年时,又故技重演,北地郡、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定襄郡、雁门郡、代郡和上谷郡等相继发生了严重的械斗事件,互市再次难以为继。汉人边民、商贾、南匈奴则自发地组织起来,当北匈奴的吏民开始动手抢劫时,则受到了汉人边民、商贾和南匈奴的痛击,一时间双方死伤惨重。 在塞北的并州和幽州,各郡的互市普遍发生严重的械斗事件。但河西各郡的互市,却因各郡严加管治,虽有摩擦,但却并未发生流血事件。 伴随互市引起的摩擦愈演愈烈,北匈奴再一次重兵云集北塞。北匈奴左贤王优留将兵二万再次驻屯弹汗山,而左鹿蠡王屠耆乌将兵两万,与皋林温禺犊王合兵一处,共三万人再出居延塞,再一次摆出一战架势。 “虚张声势!” 窦固这一年来,基本都居居延塞。在他的一年经营下,此时的居延塞固若金汤,左鹿蠡王的三万人,没有攻城器械,根本就无法逾越居延。因此,当塞北的刘张将边境紧急军情驰报到雒阳时,窦固却给汉明帝上了一道密奏,“陛下,匈奴此来非为战,为虚张声势也!漠北或有大事,待臣查明后再报!” 各郡边报纷纷以五百里加急呈送到京师后,精明过人的汉明帝迅速看出了猫腻,他完全同意窦固的判断。塞北互市危机,幕后黑手不可能是北匈奴,而极有可能是南匈奴。于是,便迅速下诏,命镇守北疆的刘张尽快隐秘查明塞北互市摩擦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此时人在朔方郡的刘张,接到诏令后不费力气便查明真相,事实与汉明帝的预料完全一样。原来,此次大面积抢市、械斗事件,幕后黑手并非北匈奴,实质是南匈奴一手促成。已经内附于汉朝的南匈奴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恐惧!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匈奴人因继位之争分裂为南北匈奴。南匈奴八部共四万余人归附汉朝,被安置在并、幽二州沿边各郡。到永平八年,南匈奴仅有生口六万余人,兵不过两万。而退居漠北的北匈奴,由于得到西域各国源源不绝的财税支撑,已恢复生机,此时已有生口八十余万人,铁骑近二十万。 边境开设互市,使汉朝大量的物资被输入漠北。而北匈奴得到急需的大量物资,实力则进一步增强。由于害怕汉朝与北匈奴交好,从而危及南匈奴的生存,南匈奴湖邪尸逐侯鞮单于便一手导演了这一事件。 永平八年(公元65年)阴历三月,汉明帝专门下诏,命南匈奴湖邪尸逐侯鞮单于进京。湖邪尸逐侯鞮单于战战兢兢地来到京城,原还担心汉明帝会处置他呢。谁想,汉明帝先在德阳殿举朝会接受了他的朝贺,接着又在宣明殿单独召见南单于,严厉地斥责了一顿后,便将其放归。 湖邪尸逐侯鞮单于还是吓坏了,皇帝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让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事件虽然平息,但北匈奴的这次异动,出现了重大而不同寻常的征兆,引起了汉廷的高度重视。如果仅仅是为了逼迫汉朝维持互市,派使节来即可。可北匈奴却一下子出动了五万大军,兴师动众地越过大漠,进入漠南地区,摆开一战架势。如此大动干戈,更象是一次战略试探! 可试探的目的是什么? 事件过后,汉明帝专门举朝会让百官廷议。他自己则在章德殿御书房内,常常长时间站在挂图前,仔细思考北匈奴的真正动机。但是,他却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焦急地等待窦固探查的情况。 这天午后,刘庄正和三公、尚书令宗均四位大臣,在宣明殿继续分析北匈奴意图,就在此时,窦固派自己的管家窦戈送来了只有皇帝一人能阅的密信。 汉明帝起身离开御书房,只带着杨仁和窦戈来到隔壁的画苑。他亲自折开泥封,打开木匣,拿出帛书展开,只见窦固写道,“陛下,北虏已退!据西池密报,西羌名王弟即将取道西域,隐秘赴漠北龙庭。羌胡勾搭,或有异谋。臣当详察之,再报陛下。值此山雨欲来之时,南匈奴与北匈奴素有密使往来,臣以为当置度辽将军营,遮断二胡,以防不测!” 汉明帝看完,面色严峻,将帛书在烛上点燃烧掉。西羌诸国,自永平元年反叛被镇压后,时存祸乱之心。汉朝深藏于北匈奴的斥候西池报来的情报,则解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果真是战略试探,羌胡勾结,如从漠北、西部高原同时寇掠汉朝,天下必大乱。当务之急,是既不能让帝国最薄弱的陇右出乱子,同时又要瓦解羌人与北胡的联系! 也就略沉吟了一会,汉明帝便迅速做出了决断。他转头对杨仁道,“令司隶校尉部,派得力郎官至三辅、陇右,严防陇中有变!对与西羌各国隐秘勾连之人,杀无赦!” “臣遵旨!” 等杨仁出去,汉明帝刘庄又写了一封密信,封好木匣,交窦戈道,“令孟孙便宜行事,不惜一切,务必截断羌胡来往!要严防陇右有变。并督凉州各郡,密切监视高原西羌各国动向!” “臣遵旨!” 窦戈叩别皇帝,迅速领命而出。等窦戈走后,刘庄一个人在画苑内静静地坐着整整一个时辰。先皇大行时,内有乱外有困,那是他刘庄亲政后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现在,又一个更艰难的局面已经出现,汉帝国可能已经走到十字路口,他不能错一步,他需要迅速理出个头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