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命担保
班超身不由已地成为鱼邸“保护神”的同时,牟融正在风尘仆仆地赶赴三辅途中。 丰县令牟融接到皇帝诏令后,不敢延误丝毫,迅速从沛国启程,顺着宽阔的官道,过陈国、颖川郡,匆匆忙忙赶赴三辅。二千余里官道,他乘车马不停蹄,沿途各驿置前出接送,十二日后,他突然出现在京兆府衙门。 京兆府尹阎兴等一干三辅官员并不知牟融已经到来,牟融迅速与尚书台官员会合,正式出任司隶校尉,并迅速接管了班固私修国史案。只到此时,三辅官员才知道大事不好。司隶校尉牟融已经从天而降,三辅众官人人自危,惴惴不安。 对能臣牟融而言,查清这么一桩小案子,简直太简单不过了。 诬告班固的雍营司马李铭被囚,仅仅几天时间,京兆府便将从班家所有查抄之书,悉数解送朝廷。牟融则亲自到狱中探望了班固,还令司隶校尉部的司隶们接管了整整一排囚室,将班固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只到一切安排停当,牟融这才赶赴雒阳,到皇宫面见汉明帝复命。 书简被送到汉宫的几天后,汉明帝再次召见班超。班超这次随小黄门进入殿内,自与上次不同。满朝文武,俱对英武逼人的班超投来友爱善意的目光。 “渭西庶民班超,再拜皇帝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班超,起来说话!” 汉明帝已经与满朝文武官员共同审阅了《汉书》部分书稿,众官惊叹,连连称奇。尤其是汉明帝,当堂读了部分书稿,对班固的才华感到大为惊异。 班超欲再拜,汉明帝向堂外摆摆手,还命权倌卷起珠帘,直视着堂下的班超道,“班超,好好说话即可。尔所言不虚,卿父兄果然大才,虽居陋室,偏处安陵,然不忘为国修史。虽然私修,然确是冤枉,朕自会还他公道……” “陛下圣明!圣明啊!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汉明帝还未说完,班超便大喜过望,竟然纳头大拜,抢话高呼道。 “罢了罢了,班超,让朕说完……”汉明帝并未见怒,却扑哧而笑,并笑嘻嘻地看着班超。朝堂上文武官员,也俱笑了起来,气氛轻松,如沐春风。 汉明帝忽然从御床上站起身,郎声说道,“班固果然有文采,可称天才,竟然埋没我大汉乡间俚舍。试问众卿,大汉还能有几个班固?国家正用人之时,右扶风守举荐‘孝廉’不力,令司隶校尉再往查办。如有徇私枉法情节,几同祸国殃民,朕定杀不赦!” “臣遵旨!”司隶校尉牟融出班道。 汉明帝虽然说得温和,但心里的大怒还是溢于言表。在众大臣听来,已经声色俱厉,如春风过后一下子掉进严冬,一夕三惊,朝上大臣们俱吓得跪拜于席。 班超开始时心里还很有点不安,如果兄长的书不入皇帝法眼,戏可就演砸了,自己倒霉不说,班家可就真万劫不复了。可是,没想到皇帝和众臣交口称赞,他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感觉自己几年的农活苦累,值了。现在,见皇帝对枉法官员要严厉惩罚,心里真是爽透了。 有这么好的皇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恶官?这让他十分不解。 汉明帝继续说道,“环视当朝史官,可有超越班固者乎?天下之大,绝非一个班固散落民间!尚书台速传朕旨意,即刻诏告天下,命各州府郡县举荐茂才,不得循私而费可造之人,违者将重罚!朕命班固任兰台史令,专修国史,续编《史记》(注:即纂《汉书》),不得有误!” “臣遵旨!” 明帝又对班超称赞道,“班超,汝鸣冤上书,所言俱实。令兄所纂书稿确是一部奇作,汝也算识大体、有见识,朕心甚慰!” 此时的汉明帝,或许对班超的认识仅限于此。只是他此刻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莽撞乡汉,十年后即开始石破天惊,终于替汉帝国再一次收回西域,立下彪炳史册的大功一件! 汉明帝言毕,又下诏道,“令京兆尹阎兴迅速放人,并由京兆尹和右扶风亲送班固至京。从即日起,班固充入兰台,为兰台令史,掌、校诏书、典牍,编撰《汉书》与本朝信史……” 众臣都听明白了,皇帝的命令可不是玩的。摆明了,是要京兆尹与右扶风以身家性命,确保班固安全哪。说白了,班固如果被弄坏了,这两人就只能抵命。而被御史台当廷弹劾的右扶风郡守,则性命堪忧,皇帝断不会轻饶他! 班超在京城打官司期间,就一直落脚在阿翁班彪的故主窦融府中。 此时的窦融,已如惊弓之鸟。班超来到窦府的当天晚上,窦融夫妇详细听了班超禀报的廷议详情后,无一丝犹豫便出手了。窦融身为故主,太了解班家了。他情知班固有冤情,便不顾自己已经失宠,且屡受明帝诏责,还是连夜写好了两道奏折,递进宫去。 皇上很有可能赦免班固,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帮班家一把。非常时期,开国功臣窦融就是拚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向皇上担保班固清白! 对风烛残年的窦融和风雨飘摇的窦府而言,窦融呈上这样的奏折,意味着什么他和窦夫人老俩口一清二楚。从即位时开始,汉明帝牢记先帝嘱托,以窦氏为朝廷抵抗漠北各国的柱石。但这并不代表窦氏子孙可以胡作非为,不管是谁,枉法则必受惩处。而窦融也因教子不严,多次受到皇帝诏责。 因此,奏拆呈上后,窦夫人手持便面(注:汉时女子遮面物,类似于今扇子),情绪低落,默默带着仆婢们收拾行李,准备再受皇帝重罚。 “大人,妾身教子无方,让大人您受连累了……”面对窦融,老夫人痛哭失声。 “养不教,父之过,老夫也是罪不容赦啊!”窦融赶紧安慰夫人,话锋一转,窦融又安慰夫人道,“唉,这就是窦氏之宿命也,夫人不必难过。窦氏子孙,宁做血性的狼,宁受朝廷惩处,也不能做温顺的绵羊,失去吾河西军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