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灭佛之祸与魏王之错
苏护对于这位见色起意的扶桑王多有鄙夷，来到他的跟前，淡淡的说：“大将军，可汗大檀虽已投降，但征伐柔然之战事却并没有结束。魏军当前的事情不是谈婚论嫁，而是整顿军马，沿弱水向西分兵搜讨，俘斩余众。” 可汗大檀闻言，心中胆颤，在离开可汗王庭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小儿子派去了西方的柔然部落。狡兔三窟，他不希望堂堂一个柔然汉国随着一位可汗的死去而湮灭。而苏护的话却正戳他的软肋，他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对眼前这位大将军说：“将军，西方不毛地，多沙漠荒丘，古来便无人居住，自然也不会有柔然的余众。” 拓跋攸听了就笑着对苏护说：“苏将军，蠕蠕王城已被魏军占领，可汗大檀也已被我们擒获，他们还能有什么力量呢？若依我见，我们可即日凯旋回魏，魏王一定已经在西郊的祭天坛边为我们准备好了美酒。” “大将军可回，苏护却不能回。我打算继续西进，分兵搜讨八百里，至青河一地，再返回涿邪山。我会消灭那些抵抗的力量，并迁徙当地的牧者至漠南，如此，则北方可定矣。” 坐在车上的可汗大檀闻言，惊得目瞪口呆，险些跌落下来。他定了定神志，这才发现眼前这位小将是有多么的可怕。斩草除根，亡国灭种，可汗大檀思绪随着苏护一番话语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但是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可汗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神已经不能再保佑于他。 拓跋攸并不想与苏护较真下去：“苏将军若是执意搜讨，我也不会阻拦。毕竟，胜利已经在我魏军手中，凯旋不过是时日问题。明日，你我便分路扬镳，你去接着征讨，我回我的封地。等你回来的时候，咱们一起回平城，如何？” “可以。骑兵全都留下，步兵全都带走！”苏护斩钉截铁的说。这一次，他并不想对扶桑王再做让步，尽管扶桑王是一位主帅，却并不是一位值得让人尊重的主帅。 “随你吧！我要一千轻骑，我要他们保护我先返回我的封地，至于步兵嘛，慢慢的也就走回去了。”拓跋攸轻描淡写的说。 “你不能那样去做，你必须保护好你的军队，没有将帅的话，他们不知何去何从。所以，那一千轻骑你就别指望了，我必须全部带走。而大将军也要将这几万步兵安全带回去。”苏护显然不想让步。 “大胆苏护，你难道不知道谁是主将吗？扶桑王受魏王节钺，安能任你摆布？”国舅陆机怒道。 “正是因为受了魏王节钺，大将军才应尽心竭力，岂可因一时之累而功亏一篑？扶桑王若是喜欢，可以随大军一起去西路！”苏护对于这位国舅也不留情面。 “你这是要造反吗？”陆机又是生气的说道，胡子这时都已经翘起老高。 “算了，就依他去吧！”拓跋攸拉住自己的舅舅说。扶桑王心中盘算，既然苏护执意要向西搜讨，他正好可以在这座可汗王庭里逍遥数日。 此时的可汗大檀却已面如死灰，他清楚的预感到，柔然这次真的是要覆灭了。 翌日，苏护点三万轻骑，分兵三路，沿弱水向西分兵搜讨，第一路由赫连冲和燕青率领，过燕然山和扎布汗河，至科布多；第二路由尉迟炯和潘彰率领，沿涿邪山山脉向西，至青河；第三路由苏护和恒景、乐绩率领，过蒲类海、贪汗山，穿大漠，至赤谷城。三军约好：克师即还西海故郡。 三路魏军犹如三道旋风，直直刮过漠北草原，所过之处，尽皆靡散。 这一日，苏护率军过贪汗山，再入大漠，一连数日，不见饮水，众兵将饥渴难耐，心生退意。苏护见状，只好安慰说不过两日就可走出沙漠，那里有个斋桑泊，水草丰美，可解饥渴。 可两日过后，并未见那个什么“斋桑泊”。众人多有抱怨，苏护亦是无奈，他本是多带了一个水囊，却在入大漠后送给了一位生病的士兵。现在他自己的水囊也已告罄，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回去——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夜幕时分，众人遥见沙漠尽头孤零零的矗立着一间破庙，虽然不知那里是否有水，却都精神一振，纷纷朝着那里走去。 众人走进庙门，才见一位老和尚须发皆白，静坐在一口水井旁边。 闻见庙外传来的喧闹，老和尚微微张开双目，站了起来，施礼说：“众将军一定是口渴了吧，水井就在这里，请自去饮用。” 自魏王灭佛以来，魏国人对沙门中人多无好感，但此时却纷纷抛弃往日的嫌弃，向着和尚道了谢，纷纷赶去水井取水。 苏护有个习惯，缺水的时候，如果士兵不全喝到水，他就不近水边。此时，见到众人抢着去取水，他忍下口中饥渴，来到老和尚身边，施了一个礼笑道：“多谢禅师救这一众将士行军之苦。” 老和尚微笑说到：“师傅早有嘱托，说若干年后，会有一只魏军自此地路过。” 苏护吃惊问道：“不知仙师是哪位，竟有如此神通？” “佛图澄。” “啊！”苏护更加吃惊，这位昔日辅佐于秦王苻坚的传奇高僧竟然也会在这里出现，他想起了那个高深莫测的竺法蓝，忍不住对眼前这个老和尚多了几分敬重，“那么请问竺法蓝是？” “他是我的师兄，我的法名是竺法汰。将军莫非认识他吗？” “秦亡时，那位禅师度化了我的一个好友。”每当苏护想起霍尚，心中就有几分神伤。 “如此说来，倒也算是有些缘分。”老和尚说完拉过一张蒲团示意苏护坐下。 苏护坐在蒲团上，老和尚则直接坐到了旁边的空地上。老和尚看着天边的暮色说到：“实不相瞒，我留在此地，是受师傅委托来杀害于你们的。只是我不忍心那样去做。” 苏护惊愕问：“这是为何？” “祸事起于灭佛，魏王听信jian佞之言，不顾天地仁慈，不分是非善恶，屠戮沙门，触怒佛祖，应受重罚。故数年前，师傅嘱我留守此地，待魏军来时，在这井中投毒，如此，也算是个因果报应。但我不忍心那么去做，灭佛之祸，皆魏王之错，我哪能忍心去荼毒生灵？！” “所以，大师没有在那井中下毒，是吧？”苏护激动的看着眼前的竺法汰说。 老和尚点了点头：“我想，这也许是我的师傅在考验我。多年前，我问师傅何以修炼百年而未成正果，他只说时机未到。一直到这次，他说我的时机来了，希望我能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缘，若事济，则可成正果，修身罗汉，了脱生死，证入涅槃。” “但您没有那样去做。”苏护感激的看着眼前这位老和尚。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佛慈悲为怀，不能因一己之私而为外物蛊惑，一旦坠入沉沦，便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大禅师真是世外高人！”苏护施礼表达自己谢意，转头再看那些正在饮水的士兵，一股来自心头的后怕竟让他感觉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