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楞格河与木伦城

    柔然大汗的愤怒很快就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

    数千君子兵，一人一袭白袍，像是风中精灵，疾驰追上柔然退军的先头部队。赫连冲、苏护等将军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苏护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活捉大汗匹黎，而赫连冲的目标也很明显——就是斗杀那些逃跑的军将和幢帅。

    顷刻之间，柔然数万军马像是溃堤一般，疾驰向北。他们已经无力反击，上至军将幢帅，下至走马士卒，他们都很清楚，一旦停下来，那里便会成为他们的坟地。魏军可怕，有着世仇的高车和敕勒一样可怕。

    一些老弱残兵见跑不动了，纷纷跪在路边拜降。他们躲过了魏军的利刃，却终究没有逃过高车和敕勒的屠刀。高车人和敕勒人将心中压抑多年的屈辱与仇恨全都倾泻出来。青青草原，血红浸染。

    在一片声势浩大的围剿和追逐之中，数万柔然军马如烟尘般毁灭了。大汗匹黎和十多名军将、数百个名瞳将纷纷被俘虏，至于死掉的，已经无法胜数。

    苏护一如之前，将分散的兵将遣散各地。而高车与敕勒则担心柔然人东山再起，秘密派出自己的军队将那些被遣散的柔然人悉数斩杀。

    当苏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顿觉凄然。征伐终于变成了一场屠杀，苏护的仁慈改变不了柔然人的命运，也改变不了这场战争的结局。

    庆功宴上，当高车大王阿伏至罗和大敕勒汗纥骨律信誓旦旦的表示愿意跟随魏军去攻打可汗王庭的时候，苏护断然拒绝了。心有慈悲的苏护见不得自己人流血，也见不得自己的敌人流血。征战在他眼中似乎已经变了味道，杀戮，血腥，仇恨，肆虐，绝灭……

    送走高车和敕勒的军队，苏护派人将匹黎等一众俘虏押解去了扶桑。

    可汗大檀听说龙城被破，又有高车敕勒乘机倒戈，柔然数万军马被斩杀殆尽，仰天而叹说：“天要亡我柔然汉国吗？”

    俟利婆罗门说：“我军几次兵败，军马多有所折，已经没有力量在战了。如果不投降，就要赶紧离开可汗王庭，王城是守不住的。”

    “你想逃去哪里？魏军的白袍营日行百里，我们难道还有出路？”这时的大檀身心俱是悲怆。之前与魏国数十年征战，柔然少有败绩，而这一次，他终究没有掌控住战争的走向。一败涂地，曾经多么不可一世的大檀何曾想过自己会输？！

    婆罗门说：“若逃，只能向北，过楞格河与木伦城，再入塞彦岭，岭上之雪终年不化，魏军追到那里差不多就该回师了。他们是夏季出征，没有冬季之衣，自然不敢上山。带魏军退后，我们再夺回可汗王庭，重整柔然河山。”

    “现在，恐怕也只能如此了。”可汗大檀颓然的坐在王座上，他对这里的不舍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先辈自里建城以来，数百年励精图治，才有了今日的可汗王庭，再回来，这里又该变成什么样了呢？兴许，一把大火就可以毁掉这眼前所有。但他没有选择，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谈何保护一座城。

    “我们可令兵士多带毛裘、皮裤之物，至于个人其他物品，可以掩埋地里，来日再图。”

    “就按你说的去布置吧，还要带几千牧人一起走，只待牛马，不带羊驼，不然的话，我们都会饿死在塞彦岭上的冰山之中。”

    俟利领命，出了王宫，最后一次宣诏天下。

    两个时辰之后，可汗大檀带着他的军队和子民出城逃向塞彦岭。回头望国都，这位可汗竟落下泪来。十多万兵马灰飞烟灭，数十万牧民流离失所。江山如此脆弱，他竟始料不及。

    苏护率领魏军离开龙城，向北直奔可汗王庭。过了天山，遥见北方一座城池，虽然算不得统万城那般的恢宏，但也是亭台楼宇，气势非凡。在如此不毛之地造一座这样的城池，其中艰辛想来也只有那些造城者才会深有感触吧。

    这就是柔然之可汗王庭，只不过此时的王城已经人去城空，万巷俱寂，时空如同凝滞了一般。偌大一座王城，没有喧嚣，没有人马，即便是王宫，也是空空如也。

    走进可汗王庭的魏军诸将就这样轻易的闯进了柔然人的王城，胜利来得太过突然了，以至于他们都一丝兴奋的感觉。困惑，迷茫，不知何解。他们不理解，柔然人连一座小城都要争来争去，为何就这样放弃了他们的王城。

    苏护对此也有几分诧异，但他很快意识到数次兵败的柔然人必然是兵力不济，料到难以御敌，才会匆匆撤去，他于是下令全城搜找。他需要一些线索，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位不可一世的可汗到底去了哪里。

    很快，就有士兵们送来消息，有人报告说王城的粮仓只是紧锁，打开之后，发现仓中还有很多粮食，又有人报告说，在民宅地下也挖出了粮食和一些盆盆罐罐。当然更大的发现也随之而来，几个士兵在一户人家的地窖里发现了三个柔然人——一对夫妇和一个孩子。

    苏护喜出望外，急忙唤来尉迟炯进行审问，那三个柔然人早已被吓得战战兢兢，母亲则拼命的抱着自己三岁的孩子，惊惧的看着这些陌生的魏国人。苏护善意的递给那个女人一杯水，和颜悦色的说：“不必害怕，魏军虽然征伐柔然，却并无杀戮之意。可汗弃城而去，你们为什么没有跟去呢？”

    尉迟炯在一旁负责翻译，苏护得到的回复是，可汗大檀带领全城军民逃去了塞彦岭，而这一家穷苦的人并不愿意随可汗远征避难，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孩子忍受不了雪山的风寒而死在那里。

    苏护又问可汗大檀带去了多少人马，那个男人说不知道多少，只是感觉很多，至少也有几千，而被一同赶走的牛马更是难以计数。只是城里的驼羊之类全被抛弃了，这也是为什么城中会散落那么多的驼羊。很多不愿意随军远征的民户被直接杀死了，再可汗大檀离开那一夜，王城之中哭喊连天，这一家人就是在那时躲进了地窖里并且再也没敢出来。

    苏护派人送走那一家柔然人，并下令好生安顿，不得sao扰。

    第二天，魏军封存国库，并留下了四万守军。苏护对可汗大檀的兵力估计的很清楚，如果连守城的兵士都不够，那么柔然的军马也不过是几千而已。而塞彦岭又是一道雪岭，辎重多有不便，魏军只能轻骑前往，并且速战速决，不然他们所要面对的，除了柔然，还有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