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薛仪突然打断青杨的话“第一次见你时,你好像也在弹奏古琴,可你脸上没有她那种神彩。” 薛仪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青杨,如果不是喜欢,那他也许猜到了青杨何以要帮李秋宁说上面那些话,只是,在深宫之中,不是我的人便要是他或她的人,怎么可能做到独立于世外呢? 这便是万丈红尘中的游戏规则。 从对面少年的眼睛,青杨除了看到淡淡的理解,竟然还有些许的怜悯。那理解霎时变得不可亲了,好似有把小火在煎着自个的心和肝。 过去啊,过去,青杨公子的过去……青杨把回忆的片段掐断在这两个字中。 “我去把秋宁叫来”从片刻的失神中,恢复回平日一贯的温暖,青杨微笑着转身往露台走去“对了,上次嫣罗来我这,见过秋宁。”看着对面少年的眼神陡然阴了阴,心中的小火突然熄了很多 “上次见了你给看买的上好软轻罗,今天下午去看看还在不在。”青杨说着回头似笑非笑看了薛仪一眼 薛仪想起嫣罗此时大概正在屋里拿着剪子往软轻罗上置气,心里不由地憋了一口气。吃起醋来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一个平时温柔美丽的解语花竟变得像大街的泼妇一样让人难以忍受? 秋宁侧身站在窗前,看着坐太师椅上淡定品着香茗的薛仪。 自已能被宫廷乐官之首教授琴艺,做女乐官的愿望能成真的机会大大的提升,这些当然要多谢眼前的这位小王爷出手相助。因此,被青杨领来见薛仪时,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拨光见一见自已,秋宁还是很守礼地多谢了。之后,顺理成章地,薛仪问了问秋宁在这里学习的情况,有何进展和收益。接着话题便转到了宫中 “说起来,既是我介绍了青杨公子给你认识的,也算是与我有些关系了,以后你若是入了宫,万万要遵守宫中规矩,好好伺侍天颜,不可失了我和青杨的面子。知道了?” “是” “入了宫后,自会有我的人在宫中提点你,因此有什么事都要听那位的嘱咐。”薛仪看了看眼前的少女,这会子低眉顺眼的倒还像回事。“虽然你也听说了宫中规矩多,不可行差踏错。可是只有到了哪里,你才能真正知道行差踏错的下场是什么。特别是如你这般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子。” 秋宁眼睛睁地大大地听着薛仪的说辞,本来不想进宫的,可是听他真么说,好像真的有点小刺激,话说,如果我现在这副身体不幸丧命宫中,是不是就可以穿越回现代了?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那么华美的建筑里却有着这样的一群幽怨的美人…… “喂,你现在是在走神吗?” “呀”正在浮想联翩的秋宁只觉得额头一疼,一支艳红的美人蓼从头顶落下,“呀,你这小子!”秋宁说完就后悔了,马上闭上嘴,抱歉地望着眼前的小王爷 “什么?你说谁小子呢?真是疯了。”薛仪按了按额角,那被凌虐着的软轻罗让他心里隐隐不痛快,秋宁还偏偏这时撞到他的枪口上。“早知道就不应该帮你。” “不是,不是”秋宁忙捂着额头上前“我刚才没有走神,我听到你说了,我想你的意思大概是宫中说凶险也凶险,说不凶险也不凶险,你不是准备安排人提点我嘛。我听您安排的人的话就是了。”话说回来,我也不是傻的,这么好心帮我?不会到时要我回报你,帮你做什么凶险的事吧?秋宁的心中突然升起有种不好的预感。 “行了,你下去吧,行与不行,听与不听在你自已。我说得再多你这笨脑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唉,薛仪按了按额角,和她费这么多话干什么?现在想想,真不知怎么和这家伙牵扯上了?怎么看这女人好像都有点不太正常。干脆不管她死活好了? “跟对了人,你不但不用担惊受怕,步步为营,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只见你这一次,话也只说到这,一切都要你怎么表现了。” 秋宁听着这些熟悉的台词,不置可否,只是答了个是,便退下去了。宫斗的戏我是看多了,只可惜我没有宫斗的细胞,也不想被牵扯进去。唉,只能见一步是一步了,也许自已不会被选上吧。 显然,薛仪对她这样简单的答复很不满意,完全有些不情不愿嘛。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薛仪奇怪的又有了一种“这个女人很怪,有点好玩”的念头,当然,他本应该对这不识抬举的女人感到生气才对。 奇怪啊,奇怪,薛仪望天摸着下巴 露台上的演练早就散了,秋宁走过仍摆在原地的鼓架,挂钟,琴架,在一张绣凳前坐下,看着金乌西斜。拿过绣凳前的描金抹漆琵琶,纤指拨弄。 “又是那日你吹过的那支曲子?”青杨不知何时站到了秋宁的身后,听着秋宁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本是不会弹琵琶的人,只不过这几日跟着乐坊的姑娘混了几日,全是弹地不成章法。 “这个曲子可有词?”一向对音律挑剔的青杨这会子倒全不介意秋宁的毫无章法,只是静静地站在秋宁身后,看着斜阳,半晌方淡淡问道。 “不过是些乡野小调,俗的很。”秋宁继续拨弄着,也不抬头,懒懒道。虽是相处几日而已,但秋宁知道自已这样随性,青杨并不会见怪。 仔细想想,青杨和薛仪是什么关系?为何薛仪要介绍自已和青杨,而依着青杨这不把一般人看入眼的性子又能答应?刚才也是青杨领着自个去见薛仪的。如此这般想想,其实青杨一直都知道薛仪的目的不是吗?但,天子面前当红的小王爷要做什么事,谁能说三道四?而况不过一个小小乐官之首?
秋宁回此想着,竟忍不住轻轻一笑,回头看着青杨 “不过,我在你这的这几日实在过得开心,又难得你容我平日随性做事说话。你若真要听这词,我就唱给你听可好。只不过,你听完了只能说好。” 说罢不等青杨回答便低声曼唱了起来 花落花开,说不尽满园春色,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一曲唱罢,余音尚自绕梁,秋宁便放下了琵琶。不知何时,眼睛竟有些湿湿的。 秋宁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青杨,“我说吧,这曲子有点艳俗。” “不,词写地真好。好一个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青杨不知何时从站着的姿势变成了坐。 眼前的少女,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姿色偏上的一般女子,可是,她偶而却能散发出无比吸引人的光芒。或许,就像一朵未放的蔷薇,只有在它绽放时,那红的瓣,黄的蕊,淡淡的香,才能让你发现原来她是这样美丽可亲。 刚才演练时的热闹喧嚣,此时只剩下一园冬色廖落,不过,能有暂且算得上朋友的人一起静静坐着发呆也还不错吧。 秋宁放下手下琵琶,轻叹了口气,道“你我相识不过几日,且不说第一次见面吧,记不记得你扔帕子给我,其实,当时我不是和你挥手,我是在叫你身后的月华小姐。说出来,你可能会不高兴,一转身我就把你的帕子给别人了。”秋宁看着难得认真倾听自个说话的青杨,嘴角一弯。“后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过几日,入了宫,不知几时才能再到你这岚风楼来。”秋宁说着,眼光望向院子后面那坐美轮美奂的三层楼阁,还没进那里面看过呢?真正可惜。 那一日傍晚,秋宁坐在露台上唠唠叨叨和青杨说了好久话才走,青杨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和秋宁见面时间也短,每次也都是谈的琴艺练习。可是那一日,秋宁总觉得青杨似乎亏欠了自个什么似的,该说的,有些不该多说的,她都像个孩子似的说了。 酉时,青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着牛皮纸绘彩灯笼送秋宁上了马车离去,离开时秋宁什么话也没再多说,只是觉得明天也许会今天说的太多话而后悔。 待上车时,青杨将灯笼塞到了秋宁的手中,淡淡道“小心,入了宫,我们有机会还会见面的。” 看着暮色中渐渐远去的车马,恍恍惚惚,青杨似乎看到秋宁掀起了帘子往岚风楼眺望。将袖子拢了拢,也许,第一场雪就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