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决战榆中,发兵小月氏
烈风在牧苑城头盘桓,像排解不出的哀愁,一次次撞向城墙,又一次次反荡回来,继续沉压下去。 满山满野的青翠都被鲜血染红,失去原本的绿意盎然,像是季节提早凋敝。 众将跟随楚枫一道出门,一眼便瞧见孙坚及所部四将背负荆条,单膝跪在县衙门前。 楚枫捂嘴一笑,上前扶起孙坚,盖清等人眼疾手快,一拥而上将四将扶起。 楚枫一边替孙坚解下荆条,一边笑问:“文台将军,你这是干嘛?” 孙坚正色道:“末将死罪!”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的确没有完成楚枫的军令,军令如山,如果楚枫要他死,他也毫无怨言。 楚枫咧嘴一笑:“现在西凉我说了算,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说你无罪你便无罪,无须多言。” 说罢遂将目光投向黄盖:“黄将军,几日不见,衰老许多啊!” 黄盖喟然一叹:“我等被左昌老贼羁押在大营,每日都在担心将军之安慰,可谓是寝食难安,自然凸显衰老。” 这是真话,他们每天都在讨论如果逃出大营,领兵援救楚枫。 可左昌为了避免他们逃脱,下令武威军层层将大帐围得水泄不通。 别说人了,恐怕连鸟都飞不出去。 孙坚抱拳道:“将军,如今牧苑城已破,下一步该怎么做请将军示下。” 楚枫微微颔首,思索道:“我本有两万兵马,湟水之战折损三千,剩余一万七千,孙将军有两万江东军,如果运气好,马腾可能会带来两万武威军,总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余!” 楚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喟叹道:“而敌军有羌兵三万,韩遂本部军马两万,北宫伯玉的两万月氏义从,总兵力加起来有七万之众。” “哨骑已传回消息,韩遂将大军横陈榆中城外,似乎要与我军决战。” 韩遂已经狗急跳墙了,自知死守榆中不是上策,遂以全军摆在榆中城外,准备和楚枫决一死战。 如果赢了,整个西凉都是他的,如果输了,他就会突围逃跑,找个地方像懦夫一样藏起来,等待机会。 “那将军的意思呢?” 楚枫并没有说话,而是捡起一根木棍,快速在地上画了一副甘陇地图,良久之后说道:“三军将士修整三日,三日后出城决战。” “诺!”众将齐齐抱拳,拱手应诺。 楚枫目光轻缓地望向各位将军,最后定格在华雄身上:“子健!” 华雄还在畅想不久后的战事,头脑里铁骑骠骠、金戈铿铿,忽听见楚枫叫他,他不假思索地大喊一声:“是!” 声音大得像在战场上吹号子,惹的诸将都暗自好笑。 楚枫宽和一笑,清声道:“三军都去准备,子健随我来!” 众人不知楚枫对华雄说了什么,只知道当日深夜,几匹快马驰出牧苑,向着陇西方向驰骋而去。 五日后,楚枫大军兵出已行进至叛军势力范围的腹心,一路并未遇见敌军,甚至连游骑和斥候都很少看见。 莽莽荒野,一片死寂,大军像一条蜿蜒的巨蟒,缓缓向前游动。 “报——”一骑自队伍前端飞驰而来,身后扬起一线黄尘。 飞骑驰至楚枫马前,骑士翻身下马禀报:“将军,前出侦察的斥候传回警报,前方三十里发现叛军。” “终于找到你了,敌军兵种、数目?” “悉数为弓骑兵,有两万步兵,大约八万余众!” 楚枫微微眯上眼睛,看着地平线上方那团巨大的黄云——难怪一路未见斥候游骑,八九万已接近韩遂全部兵力,看来他已是孤注一掷。 一侧的孙坚献策:“将军,我军可列成方阵,重车、矛手在前,剑盾手在后,弓弩居中,两翼骑兵防护,再用骑兵殿后,缓慢向敌骑阵推进,可击溃敌骑阵。” “击溃……”楚枫双目一睁,寒光乍现:“我要的是歼灭!” 孙坚疑道:“弓骑兵都为机动应敌,移动速度极快,歼灭恐难以做到。” 楚枫咬了一口手上脆梨,随后扔向天际:“传令全军,即刻列成鹤翼之阵,将防护将位的重兵调向两翼。” “将军!”孙坚惊骇,他又变成了赌徒。 鹤翼阵左右张开如鹤之双翅,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是一种既可对敌形成大包围圈,又不丧失防御主动的阵形。 但此刻楚枫已舍弃对将位的坚固防御,将所有力量放在两翼,把鹤翼阵改成全力包围进攻的模样。 “不用多言,速去安排!” 楚枫走的是一步险棋,他以五万人去包围八九万速度极快的轻骑,一般态势下很难做到。 敌军一旦发现被围,只需集中力量攻击包围圈一点,便可突围。 楚枫是要以自己为饵,诱使敌军向鹤翼阵中后方的将位发起冲击,自己只要顶住,两翼便可迅速将自己与敌军裹在中间。 待敌军发觉被围,八万胡骑只能任汉军宰杀。 但这一切的成败,都取决于自己的少量兵力能否顶得住敌军主力的冲击。 令旗翻转点动,号角呜呜吹响,五万将士穿插跑动,须臾之间战阵列成。 楚枫的右臂朝前有力地劈下,覆盖数十里的庞大战阵向前隆隆推进,激扬而起的漫天黄尘向地平线上那片黄云逐渐逼近。 推进十里,战阵与敌军斥候游骑相接,除少量逃逸,数百游骑顷刻被强弩射杀,又推进十里,密密麻麻的敌骑已现于眼前,敌军战阵隆隆转向。 韩遂先派出三千骑兵试探楚枫战阵左翼,左翼坚不可摧,三千骑兵死伤过半;又派出三千骑兵试探右翼,右翼同样稳如磐石,三千骑兵一触即溃;再探中路,少顷斥候回报:“敌阵中军只有五千余人防守帅旗,但战力剽悍!” 韩遂的目光穿透烟尘,望向汉军整肃的鹤翼大阵,鹤翼阵要求大将有较高的战术指挥能力,大将本位必须防守严密,防止被敌突破。 韩遂脸上浮现出轻蔑,他觉得楚枫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可怖,是个幼稚的对手,五千人防守大将,就算再坚强的战力,也会被近十万铁骑踏为齑粉。 大将被杀,两翼自将崩溃。 “全军向敌阵中央突进,斩下帅旗的勇士,将获得五百头牛、一千只羊的赏赐!” 韩遂振臂一呼,无数的胡骑鼓噪着向敌阵两翼中间冲去,近十万铁骑汇成的洪流,排山倒海般压向楚枫只有五千人守护的将位。 “大哥,怎么办?”盖清的一双眼睛瞪成了牛眼,瞳人中映着万马奔腾。 “别慌,等他们全部进入两翼合围范围。”楚枫手上又捏了个梨子,咔嚓咔嚓地咬。 胡人轻骑确实很快,片刻便冲出十余里,尾队已越过翼尖。 “合!”楚枫一甩梨核。 号角和令旗同时发出指令,两个翼尖快速合拢,大张的两翼收成了包围圈。 “主公,我们被合围了!”韩遂部众惊呼。 “合围?”韩遂藐视着汉军的合围兵线:“老夫掏了他们的心,看他们如何围!” “射!”楚枫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合围住胡骑的弓弩手分三段射发,前排引弓,二排上弦,三排准备,依次循环。 连绵不断的箭雨罩向射程之内的敌军,无数的胡人从马上栽下,胡人弓骑手身上毫无防护,长弓又比不过赵军硬弩的射程,只能往中间收拢,躲避飞蝗般的箭矢。 盖清大声问道:“大哥,是否要收紧包围圈?” “不动,现在收网,叛军会强行突破防线。”楚枫盯着越冲越近的骑阵:“车阵预备。” 百乘装有拒马枪的防御重车围成一个圆阵,重车之后,是手执二丈长矛的矛手;矛手的间隙,是弩手;再往后,是手握大盾、背负圆盾的剑士,将楚枫众将和金鼓号角裹在中心。 胡人骑阵在距离圆阵五百步处倏然向两侧分开,在圆阵的周边强行冲出一道宽约五里的包围圈。 至此战场已分三层,外层是汉军车、骑、步混编的包围圈,中层是胡人宽阔的骑兵线,中心就是五千人防守的将位。 也难怪韩遂不急着突围——五万人包围九万人,包围线太过薄弱,随时都可以冲破,而被他的部众围在中间的汉军主将,此时插翅难飞。 韩遂佩剑一指,骑兵对汉军圆阵发起了第一轮冲击。 三百步远,尚未到长弓的射程,但已进入硬弩的控制范围,圆阵中的弩手分三段射发,箭矢在空中呈圆形扩散出去,一朵巨大的死亡之花在空中绽开。 第一拨儿试图靠近的胡骑栽倒在冲锋的路上,箭雨倏然停住,三百步处多出了一圈尸首。 韩遂面无表情地一挥手,防备汉军包围线的骑兵不动,内侧一半的骑兵呐喊着冲出。 方才只是试探性攻击,这回才是真正的进攻,他要看看区区五千人,如何挡住十万铁骑的冲击。 可他并不知道,护卫楚枫的是羽林郎和西凉铁骑,这两支兵力是楚枫帐下精锐中的精锐,皆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之辈,岂是胡骑所能突破的? 两千余名弩手连续不断地射出箭矢,箭幕阻隔了无数胡骑前进的步伐,无数的生命伴随勇气碎裂飘散。 但更多的胡骑冲过了箭幕——两千与四万的对比实在过于悬殊。 两百步远,胡人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摘下了长弓,箭矢扣上弓弦。 一百步远,无数的箭矢划破空气,尖啸着罩向汉军圆阵。 圆阵中心帅旗一摆,所有盾牌翻上头顶,矛手和弩手缩进重车。 箭头落上重车和盾面,发出密集的噗噗声,矛手透过重车内的方孔往外看,敌骑的冲锋线离重车已不足五十步。 “防——防——防——”随着一名名将校的呐喊,二丈长矛以四十五度角被放倒,矛杆杵进泥土,矛尖直指敌骑。 战马撞上了拒马枪和长矛组成的矛墙,锋利的铁器轻易就刺穿了血rou之躯,无数战马撞死在矛墙上,后面的骑兵被阻滞。 矛手边上的弩手飞速地后退,一半的剑士放开长盾,手持圆盾短剑前插,替代了弩手的位置,将弩手与正面之敌隔开。 第一轮接触汉军圆阵的骑士,大部分撞死在矛墙上,有侥幸越过矛墙的,转瞬即被剑士剁碎。 目睹这一切,韩遂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号角响得越发凄厉,狂乱的马蹄声敲击着大地。 圆阵就像一座孤岛,被胡骑汇成的巨浪,一浪一浪地冲击着。 胡骑在奔驰中射出箭雨,圆阵中央的弩手射出箭雨,箭雨在空中错过后扑向大地,互相吞噬着对手的生命。 短暂的一刻,漫长的一刻,韩遂以无数胡人和战马的生命,淹没了矛墙防线。 战马踏着尸山跃入圆阵,马蹄落地的瞬间,被短剑砍断,骑士自马上摔落,被数根短矛刺透。 韩遂放弃了用骑兵冲溃汉军圆阵的打算,号角声一变,接近圆阵的骑士抛弓抽刀,翻身下马,骑兵变为步兵。
此时圆阵前列的矛手已舍弃了长矛,一律手握备用的短矛,和插上的剑士并肩站立,圆阵中央的弩手在盾手的保护下依旧疾射不休。 胡人挥舞着弯刀拥上尸山,圆阵外围的矛手和剑士轰然一动,右腿后跨一步,圆盾挡在身前,森森的寒铁矛尖和短剑架上盾牌。 胡人粗糙的脸和弯刀的寒光一起,转瞬逼至眼前。 “内外六夷,敢称兵器者斩!” 汉军将士跟随将校的吼声,有力地往前一刺,手上顿时传来滞重的感觉,矛尖刺入了敌人的身体,矛杆往后一收,鲜血溅上了盾面,有尸首倒在了脚前。 “内外六夷,敢称兵器者斩!” 又一拨儿敌人被短矛刺倒。 几轮齐刺过后,胡人突破了短矛防线,短兵相接开始了。 勇猛的西凉军和彪悍的胡人相互绞杀在一起,剑尖刺进胸膛带出惨叫,剑锋劈进骨骼发出钝响。 将士们寸步不让,要想接近他们的将军,只能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胡人连绵不断地拥上,像是永远也杀不完,站立的汉军越来越少,胡人挥动的弯刀越来越多。 西凉军后面的羽林郎抛开了硬弩,抽出了环首刀,盾手们却不敢放下长盾,他们是将军的最后一道防线。 “所有盾手弃盾用刀”楚枫面无表情地抽出花妖。 众将没有犹疑,跟随着他们的将军抽出环首刀,遮蔽住众将的长盾被放下,盾手们神情坚毅地握紧刀枪——能和他们的将军并肩杀敌,死亦何惧! “杀!”楚枫一声怒吼,高举的花妖映射出夺目的寒光。 “杀!”众将齐吼。 “杀!”圆阵中的汉军士卒们沸腾了。 “杀!杀!杀!”包围住八万叛军的将士们齐声呐喊,兵器一次又一次地顿上大地,敲上盾牌。 只要没有旗语金鼓,即便是目睹着主将陷入险境,他们也只能固守在原地呐喊助威。 楚枫裹挟着刀光冲入敌群,众将跟随左右,刀光过处,残盾翻飞、断刃如雨,敌众像海浪般向两侧翻开。 韩遂注视着如虎入狼群的楚枫,他敬重楚枫的为人,哪怕对方是他的敌人。 他已经在想象如何厚葬楚枫了,却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逼近了他和他的二十万战士。 早有斥候回报,楚枫大军已将本方合围,又有一支铁骑从北面杀来,正全力击溃韩遂留下来警戒的骑兵,此刻已与楚枫大军合二为一,单薄的包围线已被箍得如铁桶一般。 韩遂不可置信地看着斥候,目光里充满nongnong杀意:“你说什么?” “我军已被汉军包围了”斥候哭道。 韩遂回身望去,只见人头滚滚的战场,“董”字旌旗迎风猎猎,像烈日一样刺人眼目。 “董卓!”韩遂发出惊天怒吼 方圆百余里的荒野上,狼烟滚滚,一场惨烈的屠戮即将上演。 包围圈开始收缩,弥漫的烟尘间,露出汉军齐整推进的军阵,韩遂和他的八万部众已经感觉到了压力,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战鼓一停,全军驻足,全部的弓弩朝向空中,朝向试图突围的敌军骑阵。 三段射发的箭矢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轻骑再快,待冲到眼前已成了刺猬。 韩遂此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命令全部骑阵启动,开始疯狂地冲击包围圈。 汉军的包围线分为三层,内外两层弩、步混编,中间的宽阔地带,战车和骑兵来回驰骋。 胡骑冲破了第一层防线,就被战车和赵国骑兵将队形割裂,而后被分解绞杀。 就算侥幸穿过第二道防线,等待他们的是汉军弩手精准的射发,是上可刺人下割马腿的戈戟。 胡骑的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董卓没有等待,一万骑兵被分出,从四个方向同时冲进包围圈,一路并不与敌纠缠,他们受命割裂敌阵,救出楚枫。 楚枫是被抬着出阵的,并非是受了多重的伤,而是气力严重透支了。 担架自人群间穿过,将士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尊崇地看着担架上的那个血人。 手臂垂在担架边缘无力地晃动,楚枫眯着眼睛望着高远的蓝天,一只金雕斜着翅膀掠过。 他感到既放松又悲伤——守卫他的五千士卒几乎全部阵亡,羽林郎只剩下六百人,西凉军只剩下一千人。 董卓、孙坚沉默地接过担架,与几名兵士一起,将楚枫抬进了中军帐。 医人仔细检查了一遍,楚枫身上除了些皮rou伤,并无大碍。 清洗止血包扎过后,孙坚挥下手,医人和将士退出了大帐。 “韩遂和北宫伯玉呢……”楚枫躺在榻上说。 “羌人、月氏联军大部分被歼,韩遂和北宫伯玉带领残部突出重围,往小月氏国方向逃窜。” “不能让他跑了,传令大军全线追击”楚枫一拳砸在榻上。 “将军,如果进入月氏国境内,这场战争就变质了”孙坚劝道。 楚枫破口大骂:“这他-妈早变质了,小月氏国派出大军踏上我大汉国土的那一刻就已经变质了,他小月氏国王不是贵霜国王,灭了他!” “诺!”董卓和孙坚对视了一眼,大声领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