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迷当被俘
迷当的坐骑深深地陷入了渭河边的沼泽里,战马的后半身转眼间便被沼泽吞没。 这片平坦嫩绿的草地看上去娴静柔媚,实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泥潭,平日里没人敢靠近,强烈的求生欲望使迷当拼命挣扎,他用尽全身力气跳离身陷淤泥的坐骑,但一落地双腿也被沼泽牢牢捆住。 狼神啊,您抛弃了我吗? 迷当大王张臂仰首,向晨曦微露的天空大叫,你就忍心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来结束我的性命么? 梭梭梭,空中飞来好几条绳索,啊,狼神显灵啦! “兀那贼子,要活命就抓牢绳索!”是汉人,惊喜瞬间破灭,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羞辱与恐惧。 迷当大王循声望去,沼泽边是一排矗立的汉军,他们收了各自的刀剑兵器,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在沼泽里苦苦挣扎的羌王。 虽然看不清他们隐没在晨雾中的面容,但可以想象他们脸上浮现的是何等的嘲弄与轻蔑。 “大王,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整个白马羌就会分崩离析!”尔玛依娜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我们再也做不了红原上的主人了,您的后代和部众就会在自相残杀中灭亡!” 哦,美丽聪明的尔玛依娜,我的心肝,我怀里娇媚的小狐狸! 是你,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不顾自己安危护我逃离。 勇敢美丽的女人啊,上天为什么如此眷顾你,将彩虹的美丽、天神的智慧与战士的勇气统统都赐与你。 迷当大王在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的宠姬潇洒舞刀的英姿,那喷香飞舞的秀发,那柔软如蛇的腰肢,那秋波流转的双眸,那甜美红艳的嘴唇…… “我可以死一千次,一万次,大王你却不能死!” 尔玛依娜,你在哪里?你还活着么,我们还能相会么? “嗨,是尊贵的迷当大王么?”汉军中居然有人说流利的羌语:“快抓住绳索吧,这么死可是下地狱,狼神不会收纳你的!” 低头看着漫及腰身的淤泥,迷当大王僵硬地抓住了抛来的绳索…… 在沼泽那一头的鲍鸿很得意地笑了。 初升旭日照耀下的五溪聚一片狼藉,上百处余烬未歇的火点还在袅袅冒烟,由此在苍穹间弯曲出多道飘曳的黑柱,仿佛一张天造地设的罗网。 在残缺的栏圈边,在燃烧的帐篷间,在焦黑的草地上,在流淌的河岸旁,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首,白马羌王族遭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损失极为惨重。 尤其是各部首领,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成了汉军的俘虏。 当被俘的羌兵看到他们的大王和首领们像羊一样被绳子串成一溜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感到的不仅仅是惊恐,更是彻底的绝望。 夏育和鲍鸿按楚枫之命先行控制住了各部大小首领,而能拿刀作战的一万多名男丁则被分隔看押,面对手持利刃的汉军,他们颤抖得像脆弱的绵羊。 白马羌五部十万之众即使聚拢起来,也是漫山遍野,如果再算上数不胜数的牲畜,区区不到三万的汉军简直是小蛇吞象,但战斗的结局明白无误地表明,大象真的被吞掉了。 五溪聚之战,再次打破了羌族不可战胜的神话! 而楚枫,也成为了羌族的噩梦! “老天爷啊,这么多啊!”柳庭玉在鸟鼠同xue山上咋舌惊叹:“我们能打败这么多贼子啊!” 他几乎是在用崇敬神一样的目光看着不远处俯瞰战场的楚枫。 每个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楚枫也不例外。 看着蚂蚁般拜服在自己脚下的羌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胜利者的快感。 此时此刻,他仿佛体验到了卫青胜利后巡视战场的蕴意,作为一名统率三军的战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体现自己的存在呢? 成千上万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你的身上,那些充满敬畏、钦佩、崇拜、景仰或者惧怕的目光足以将你抬入五彩云霄,令你一时间生出气吞山河,天下唯我独尊的英雄气概。 要是师傅在,他一定欣慰异常,他的徒弟绝对不逊前辈。 还有那个教他兵法的老头。 “将军,所俘贼首,大小王族及部落首领十八名,全数押到,”魏辉施礼说道:“如何处置,请将军示下。” 只有迷当大王还倔强地昂着头,但是在这个时候的硬朗,更像打肿脸充胖子的无奈笑柄。 “都把他们松了绑吧,”楚枫翻身下马,神情已经恢复如常:“都是尊贵的客人,到我楚枫这里来,不至于连个座都没有。” “杀神!是那个传说中的汉人杀神!”有个通晓汉语的部落首领低声惊呼起来,“楚枫!” 在通译转述楚枫的话语时,魏辉取了指令,拍马下山去了。 迷当大王脸色阴沉,他狠狠瞪了那些部下一眼,迫使那些原欲弯腰坐下的王族、部落首领又站直了身体。 “尔等既然不累,那就站着好了,”楚枫微笑着在胡床上坐下,抬手接过盖清递过的铜碗,喝了两口温热的咂酒:“万颗明珠一坛收,王候将相尽低头,双手抱定朝天柱,吸得黄河水倒流,这羌族的咂酒果然名不虚传,本想招待诸位砸酒的,但尊贵的首领连坐都不想,那砸酒更是看不上眼了,就罢了吧!” 昨晚一夜惊魂,今早脱力逃亡,哪个首领不是饥肠辘辘,饥渴难耐,但楚枫这么一说,又只有硬着头皮死撑。 “这位可是西氐胡的符健大王?”楚枫故作惊讶地一指萎靡在地的符健:“某还以为大王不幸罹难了呢,见大王仍在,不胜宽慰,来人哪,把符健大王的家人送来!” 符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语音发抖:“我的家人,还活着?” “是啊,知道是大王家人,我等岂敢怠慢,虽交兵而不失礼数,历来是我大汉风范,再说,”楚枫示意左右扶符健坐下:“西氐胡有不少勇士在我军中担任军校,我楚枫都要礼遇几分。” 楚枫突然话锋一转,厉声对梗着脖子的符健说道:“西氐自武帝以来受我大汉册封,连尔等栖身之碎叶也乃武王所赐,大汉待尔等不薄,尔等却怎的妄存叛逆之心?” 拙劣的挑拨离间,迷当看了看委琐的素利,他转动的眼珠说明这些墙头草正在左右摇摆,必须阻止他的动摇。 我,才是白马羌的大王! “你们汉人常说,胜者为王败者寇,现在你怎么说都是有理,如果现在我们换个位置,我也可以质问你,我羌人安居于此已有数百年,你们汉人来之前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怎会受你册封?”迷当大王冷笑道,“呵呵,我也可以让你跪着受我白马羌的册封!” 他说的不错,在周朝之前这片土地的确属于羌人的,周武王统一天下之后,被册封的王族将军率领大军攻打这片热土,修砌城池,建立国家。 楚枫对周朝的历史少有涉猎,并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羌族,但如今羌人作乱是不争的事实。 “大胆,”盖清怒喝道:“你这贼子,骨头倒硬,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汉的安西,几时成了你们的家?尔等既受我大汉册封,当尽臣子本分,尽忠天子,如此叛服无常,其罪当诛!” “犯吾大汉疆域者,虽远必诛之,车臣单于的下场,你也想尝尝么?”鲍鸿接着说,“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楚枫从胡床上站起身来,眼光森然扫过俘虏们:“胜者为王败者寇,迷当大王说的倒也没错,既然为寇,就也应该像个寇的样子,” 他走近迷当大王,紧盯着他的脸,“为王的自然也可拿出为王的威风,比如,让为寇的羌王在军前歌舞助兴?” 迷当咬紧牙关,喉咙深处滚出刻骨的诅咒,心底却骤然闪过一丝恐惧。 “哼,像卑鄙的土狗一样偷袭,得了胜利又如何?”忠心的强端挺身而出,干瘪的身躯抖出末路英雄的风采:“有本事像真正的战士一样面对面拼个你死我活!” “跟你们说兵者诡道那是白费唇舌,”楚枫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楚某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战士的。” “呸,有本事杀了我,不要让我看见我们的勇士一回来就生吞了你,那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强端毫不示弱地回击楚枫:“你倒是很快有机会见识我突骑施战士的勇猛了!” “别忘了,蛾遮塞将军和滇吾将军在鄣县,五万大军,最迟两天后即可回援,呵呵,希望你那些胆怯的土狗军队能够光明正大地死去!” 强端的勇气也激发了迷当,他想起了尔玛依娜的话,也想到了滇吾的数万大军,谁说没有了希望? “勇士们会把你和你的土狗们碎尸万段,呵呵,那时候就轮到你求我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区区胡人妄想撼我大汉威仪,好,就在这里等着,瞧瞧你的那些勇士们,至于你……”楚枫突然转首注视强端,未等强端应答,刀光就抹过了他的脖子。 所有的羌人都被狂喷而出的鲜血淋中了,突如其来的杀戮使他们呆若木鸡,离得最近符健捂住溅得鲜血淋漓的脸,连连摇晃。 刀尖戳着血泊中的头颅,“……你就看不到了,因为,现在你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叫你活,你就活,杀了你,也是举手之劳,”楚枫俯身对着眼睛半闭的强端首级,声音轻柔而阴森:“你说是不是?” 强端首级原本鼓出来的眼睛立时闭上了…… “这就是你说的胜者为王败者寇,”楚枫将嘴巴凑近发抖的迷当大王耳边:“用你们胡人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是不是?” 不光羌人俘虏,连旁边的汉军士卒们也揪紧了心,他们屏着呼吸,看着楚枫举起了刀……
楚枫用刀背轻轻敲敲迷当大王捂脸的双手,迷当大王低喝一声,不由自主往后一退,差点栽倒在地。 “我不杀你,你和这位不怕死的勇士不同,有幸目睹你的大军,那些所谓勇士们是怎样为你而死的……别捂着眼睛啦,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刀收了起来,伴随着清脆的“嚓”的一声,花妖还刀入鞘,脸色灰白的迷当大王终于应声坐倒在地。 楚枫不是在开玩笑,‘杀胡令’也不是传说。 “在那里你一定看得很清楚,”楚枫冲刚刚上山的夏育颔首示意,目光随之望向正在鸟鼠同xue山上搭建的瞭望台:“就在那上面如何?” 他微笑着看向迷当大王:“欣赏你的大军是怎样覆灭的,欣赏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不过我可以施已仁慈,老人、妇女、儿童我不杀!” 随着楚枫一声令下,每户羌人都被迫留下了一名人质,其余的在大小头领的带领下,拔寨渡过渭水,拖家携口,往东南而去。 仆固萨尔和柳庭玉率五百人跟随前往,他们向所有羌人宣布,每天他们必须行八十里,如果达不到,或者清点人数时有人逃跑,折返五溪聚的斥候就会报告楚将军,斩杀那些人质。 “除非尔等有把握将我等五百人一举杀光,否则,嘿嘿,还是乖乖听令的好!”柳庭玉咧着大嘴,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乞求你们的狼神保佑我家将军吧,呵呵!” 五溪聚齐整平坦的草地彻底改观了,横七竖八的壕沟抓破了草原秀丽的俏脸。 一万多羌族俘虏冒着酷热,不停地为汉军修筑营垒,一座被宽大深壕,高耸护墙拱卫的营垒已初具雏形。 羌族的大军最迟在两天后就会到达,谁都知道那将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恶战,但只要董卓在指定的时间到达五溪聚。 那就是羌人的噩梦。 “孝杰曾经说过,骑兵的生命就在于冲锋,作为一名骑兵,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冲锋队伍的最前面。”鲍鸿勒住气喘吁吁的坐骑,一上午他已经换了三匹马,在巡视营地的同时,也试乘缴获的羌族战马。 “他说得没错,没有冲锋,要骑兵做甚?大哥一直想组建一支所向无敌的铁骑,这几次胜仗,可令他实现夙愿了。”跟在后面的盖清显然意兴阑珊,他低头提着缰绳,心不在焉地回应鲍鸿。 “怎么,伤还未好?”鲍鸿问他。 “鲍将军误会了!”盖清赶紧提起精神 “那怎的跟掉了魂似的?” “哦,我只是……”盖清脑子里又飞速闪过血rou模糊的雪白娇躯,还有楚枫冷峻无情的大枪枪尖,一天来,即使是在睡梦中,这样的影像也挥之不去。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大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咦,你在想什么呢,怎会问这些个古怪的问题?”鲍鸿上下打量盖清:“中什么邪了?” 盖清苦笑一下,没有应声。 英雄就是这样的么?武功之战,肆无忌惮的屠戮战俘,车裂匈奴大将,如今又虐使那些俘虏在缺水少食的境况下顶着烈日修筑营寨? 出言讥讽被俘的羌族首领,将那个迷当大王吊在瞭望台上示众,还利用掌握的亲人和部众挑拨离间羌族首领们的关系。 还有,毫不犹豫就杀了那女子,那么凶狠,那么无情,这都是英雄所为么? 在盖清容不得沙子的眼里,这些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都是肮脏而卑劣的,和他心目中豪气干云,光明磊落的英雄形象是多么悬殊啊! 他向飘扬军旗的鸟鼠同xue山张望,那里是楚枫大帐所在,楚枫,大哥,叫我学你什么呢? 修筑营寨的羌族俘虏突然发生一阵sao动,十几个大喊大叫的俘虏挥舞着铁锹,将看守的士卒敲翻在地。 警报的号角骤然响起,一队骑兵飞马冲入乱哄哄的人群,乱箭齐发,刀枪并举,不管是否参与暴乱,顿时有数十名羌族施俘虏血溅当场。 惊慌乱跑的俘虏们很快被骑兵们追上,不是被砍翻在地,就是抱着脑袋回到人群中。 “被俘胡人加上人质,合计两万余人,如若一齐发难,我等岂不腹背受敌!”鲍鸿忧心忡忡地对盖清说,“应该叫将军一齐将他们斩首,将军却说先让他们修筑营盘,届时再杀不迟!” 盖清悚然看了鲍鸿眼,再次苦笑起来,那是上万条命啊,鲍鸿居然说杀就要杀。 一名背插哨旗的斥候飞抖着渭水的水珠,急急跑过两人马前,往鸟鼠同xue山绝尘而去。 “哦,又有什么消息了,太阳这么高了,我们也去歇歇吧。”鲍鸿抖马缰,提步往背阴的营地去。 盖清再看看在烈日暴晒下劳作的羌族俘虏,也低头叹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