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了雷
2011年7月11日，上午九点四十分。 左前蹲在小卖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那栋楼的楼门洞。半个小时前，他很有可能和凶手失之交臂了。 “这可怎么办呀？”他不敢给队长打电话。打草惊蛇可不是挨顿削就能解决的问题。尤其是队长那么信任他，不但让他中途加入612案特别调查组，还允许他自由行动。 “左前，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单独行动。无论发现了什么，马上向队里汇报，原地等待支援。记住了吗？” “记住了。”左前抬头挺胸大声的说出回答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但没及时请示队长，还擅自违规行动。 他抠起地面上一块土在手里搓来搓去，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他也没想到会真的找到凶手的住处。 调查组的案情分析会议结束后，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在大脑里将现有的零星散碎的线索拼接起来。当拼好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展开时，凶手的形象以及行为模式便不受控制的投射在他身上。 他站在调查组的板报前，那上面有一张放大的局部地图。侦查员用红色马克笔在地图上标注出四名受害者的租住地，并圈出了范围。会议上已经说了，警方投入大量警力在这个区域排查多日却一无所获。 左前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四个鲜红的标注点。四条线路以此为起点在他眼前展开蔓延，直到交汇在一起。他拿起马克笔重重的涂抹在这个中心点上，然后重新画了一个圈，比之前的范围小了将近一倍。 他放下笔，环视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在忙，没一位警员是坐在座位上的。会议中，心理犯罪专家经过分析受害人信息和凶手的作案手法给出了关于疑犯的侧写，模拟画像师根据疑犯侧写描绘出嫌疑人的面部肖像。而此时，大部分警员已经开始通过画像进行新一轮的排查工作了。 左前看向队长。窦子裕正在接通电话，大概是察觉到左前的视线，抬头用眼神询问他“有事吗”？左前摇摇头，一仰下巴示意窦子裕你忙你的。 左前想了想，他事前让陈华光带着分别去过四位受害人的租住地，也算是认过路了，既然现在其他侦查员都忙着，他便决定一个人去调查。 左前拍掉手里的土渣，现在想来他就是从那时开始错失了汇报的机会。 他是带着不确定性和侥幸心理独自调查的。这也正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合理借口——等有了眉目再向队里汇报情况也不迟。 对于左前来说，一旦他拿定主意，便会义无反顾的朝着既定目标前进，像脱缰的野马，很难再用规矩控制。 他出发前往四名死者的住处，然后分别往自己画出的范围走，沿途小心地避开各种监控探头，有道路交通的，店家自装的，还有些老小区的门口和窗户上也会有业主为了防盗安装的摄像头。想要一一回避，不但需要耐心、细心，还要些小技巧。 左前尝试多次后，终于找到一处最有可能既顺利到达四名受害人的住处，又不会被拍到的居民楼。 这栋居民楼有四个单元，楼不高，只有六层，没有电梯。虽然安装了门禁，但单元门常年被石头砖块顶着，门禁早就形同虚设。 左前在楼下跟着大妈跳了两天广场舞，基本掌握了楼里哪家是老住户，哪家是新搬来的，谁是租户，谁家生了孩子，谁家闹离婚。有一个信息，左前十分在意，大妈们都抱怨着如今租房的人多了，左邻右舍谁也不认识谁，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其中二单元的一位房客，据说房东都只在签合同时才见过他一面，房租一交就是一年，要求是别打扰他。 一位阿姨收起跳舞用的扇子，一边擦汗一边感慨：“现在怪人越来越多，他们管这叫个性，我看是膈应。哪儿像我们那会儿，出门可以放心的把孩子交给邻居帮忙看着。钥匙都敢配一把放在别人家备用。” 另一位阿姨笑着应道：“人家说不定是作家。深居简出，需要安静的环境创作呢。” 左前问：“您说的这户是二单元的？不会从来没见他出来过吧？” “可不没见过。二单元403。你看，”阿姨抬手指向一扇窗户，“他家窗帘就没拉开过。” 左前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视线放佛穿透窗帘看到房间里般。在那扇窗户后面，一个男人坐在桌前，醉心于挑选新的作案目标。 当左前回过神时，他人已经站在二单元403门口了。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里。他完全忘了应该通知队里，然后原地等待的指令，鬼迷心窍的在不合规矩的情况下撬锁而入。 小卖部的老板出来把他喝完的北冰洋瓶子收回去。“我瞧你在这儿蹲了半天，地都让你抠出个坑了。怎么着？堵谁家姑娘呢？” 左前抬头朝老板笑笑：“啊，看样子是堵不着了。” “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追不上人家姑娘，可以先搞定丈母娘呀。” 左前一个激灵。没错，房客不回来，但房东不会也跑路呀。他站起来，跟着老板后面进了小卖部。“谢谢您。麻烦给我来包中南海。” 他接过烟，拆开塑料包装，叼了一支衔在嘴里，拨通窦子裕的电话。 “有情况？”窦子裕接起电话，声音沙哑依旧。左前能听见办公室此起彼伏的电话声，好像所有座机都在响。 “头儿，我好像找到疑犯的租住地了。” “真的？在哪儿？我马上带入过去。” “不用那么急。那什么……我打草惊蛇了。” “你说什么？” “您听我说。我看屋里没人，就想先确认一下这间房屋是不是疑犯的落脚点。他平时不常住在这里，我没想到那么巧，他竟然正好今天回来。” “正面杠上了？以你的身手制服他应该不成问题，怎么让人跑了？” 左前深吸口气，重重叹了一声。“其实是我被他堵在门里了，他没进来，但我想他肯定知道屋里有人。” “左前，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头儿，对不起，我失误了。我现在正在补救，已经有新线索了，您先让我完成手头的工作，等结案了再处理我。” 左前听见“啪”的一声，应该是窦子裕重击桌面的声音。他觉得队长这巴掌像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脸又红又疼。他刚要开口，窦子裕却先说道：“把你的位置告诉我，我找人过去配合你的行动。今后你在行动前必须先向我请示！” 下午一点多，地面就像烤箱里的铁板，热气很容易透过左前那双匡威单薄的鞋底灼烤着他的双脚，令他觉得脚底板快要冒烟了。 一队的“老马”一个急刹利落地停在街边时，左前刚好吃完煎饼，他把墨镜架在头顶，兴冲冲跑过去，拉开车门看见陈华光的脸，顿时xiele气。 “不是应该寒子过来吗？” “太子爷，您当菜市场买rou呢？挑挑拣拣的。寒子手头有新案子。最近不太平呀。”陈华光说着不怀好意地上下扫了几眼左前，竖起大拇指，“我听说你惊着雷了？你行呀，成也是你败也是你。队里调查那么久都没找到线索，你居然能跟着感觉摸到疑犯家，然后又让人跑了。我他妈服你。” “少挤兑我。刚才等你时，我已经从街坊那里要到房东电话了。咱们走一趟吧。” “你就没想过疑犯就算当时不在家，但随时可能回来？” 左前看着车窗外。他不想说他没想到，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他也不想告诉别人，他有时会过分投入“扮演”凶手，而忘记自己的警察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