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档案迁转的中途
泰勒州首府‘摩尔’行星系‘隋度’区(第七行政星‘隋度’)。 赵国栋驾驶着自己的私家飞车,停在了单位办公大楼的楼顶天台飞车泊位,华裔出身的官员总是习惯性的将自己所任职机构称为‘单位’。 星际时代绝大多数停车场都设在楼顶,当然地下负层停车场也有不少。只是就方便性而言,把车停在楼顶车位比较便捷,直接驾车升空而去是相当爽利的——据赵国栋所知,上古时代私家车都停放在地下负层停车场,不过那个时代的车辆都不具备悬浮飞行功能,要论方便当然是在地下停车场了,反正上古时代就没人会脑子短路到把停车场给设在楼顶。 赵国栋每天上下班通常都很准时,极少掐着点进办公室,生化智脑很少有‘上班快要迟到了,只差×分×秒’的迟到警示。 所以赵国栋气定神闲的坐在办公桌前喝了一杯红茶,才开始着手处理今天的公务。工作量不算大,当然这是对这个星际时代的人而言。 作为泰勒州移民局的委任文职官员,赵国栋可是通过了多重的联邦考试,才被任职单位终身雇佣的事务性文官,只要他不严重违反《文职官员法》以及其他联邦法律,就可以在委任文官队伍里循序升职,一直干到退休为止。联邦的委任文官与那些有着任期限制,通过选举上任,周期性轮替的‘选举政务官’完全是两条道上飞的车。委任文官理论上是可以在一个事务性职位上干到退休的,比如类似赵国栋每天做的工作,就是跟移民事务打交道。 这一天,按照单位的工作计划安排,他负责处理的就是公民档案迁出本州的事务性复核比对工作。 联邦现在是统一大市场,人员有权在联邦境内自由迁徙,而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上古时代‘身份户籍’、‘社会安全代码’的‘联邦公民档案’,则会跟着迁徙人员不断迁转,与之相关的一切事务则统一由联邦独立管制机构‘移民总局’管辖和办理。当然联邦警察机构、安全机构、情报机构、监狱机构的数据库是与‘移民总局’同步共享的,这些情报治安机构同样可以在一定授权下查阅‘联邦公民档案’。 由于官僚机构的文牍主义通病,因此在移民总局以及其他相关政府机构,人与‘户’(指‘公民档案’)分离的情形相当常见。 繁冗的移民管理法例这里就没必要一一赘述了。 联邦公民大都知道的一个常识,就是那些经过法院审判定罪的囚犯,他们的‘公民档案’,肯定是要从囚犯的原籍居住地(包括出生地、迁徙定居地等)直接迁走且原籍居住地不会有档案留底,而迁走的公民档案,通常直接移交给囚犯服刑地的监狱管理当局。 联邦公民还知道一个常识,联邦法律规定的刑罚中并没有‘永远监禁’这一类,但是那些服刑期超过人类自然寿命上限且法院裁定任何理由均不得予以假释、减刑、保外就医的囚犯,或者服刑期超过三千年的B级以上重犯,通常都会被包括新闻传播媒体以及各种情治机构、司法机构在内的大多数机构组织以及社会公众,视为等同于“永远监禁”,甚至不少传媒常常以‘永远监禁’泛指前述之囚犯。 但联邦大多数人却也不会知道,‘永远监禁’状态下的囚犯,他们的身份资料和‘公民档案’须要作集中的封存和副本迁转移交,而相关的一些政府机构长年沿袭着不成文的部门惯例:凡经法院判决,‘永远监禁’的囚犯,其‘公民档案’和案件卷宗的底档和所有副本,统一封存移交到指定监狱现管,即囚犯关押在哪个监狱,全部的档案卷宗就跟着移交到哪个监狱,至于其他地方和其他机构的相关档案则几乎全部‘清零’。 具体的说,就是在重刑犯的出生地、原籍居住地、迁徙定居地的政府机构,都不会存留任何相关的档案留底及其他副本;除了联邦法律明文列举的几个情治机构,如联邦警察总署、联邦安全调查总局、联邦情报总署、联邦军事情报总局等,会对‘永远监禁’的囚犯作‘档案留底’处理以外,其他政府机构包括移民局在内,大都是将相关档案作‘清零’处理;最后,联邦各情治机构所谓的‘档案留底’,也是经过一定保密流程,将纸质等实物载体的档案卷宗‘清零’处理,只将数字版档案卷宗封存于各情治机构的中央智能超服之中。日后情治机构的侦办单位亦不能直接查阅这些封存的档案卷宗,只有在侦办其他案件时,若是在智能超服上申请了‘线索对比服务’,而智能超服又在结果列表中涉及到封存中的档案卷宗,侦办单位才能打报告申请调阅授权,到最后才能从智能超服中调阅到档案卷宗,手续相对比较麻烦,因此很多侦办单位不到其他线索都中断的境地,是不太愿意申请调阅那些封存档案的。总之,这些不见诸于文字的部门惯例,绝大多数联邦公民都是弄不清楚的,甚至很多委任文官也都只是当作各部门的沿袭惯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这一切,都是缘于‘永远监禁’这个词,相关利益集团要的就是与‘永远监禁’囚犯相关的档案卷宗‘清零’,‘查不到’或者‘很不好查’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这样他们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开联邦公众视线,将永远监禁状态下的囚犯当作炮灰、弃子、牺牲品等来用。 赵国栋也知道一些移民局的部门惯例,却从未深想这其中的原委,有惯例就遵循,想太多没好处。 工作,工作,工作,埋头工作…… 复核比对那些迁出本州的公民档案,这其实是机械重复性的工作,相当枯燥无味。赵国栋虽然是辅助自己的‘生化智脑’完成公务,也难免有走神的时候——没错,是以‘生化智脑’为主,赵国栋为辅。这类机械重复性的工作,很少有人‘亲自’去完成的——直到生化智脑给出一个提示,这才惊醒了赵国栋的迷梦。 “呃?这是——”赵国栋眼睛一亮,“这不是那个杀死新西兰·诺顿的路易亨利吗?档案去向是‘落地建档’,目的地‘密字-15003789-1093地区’,啧,还是高度保密区域,最近本州迁转到这个机密编号地区的档案很多啊,想不到路易亨利也在其中。” 然后,然后当然就没有什么事发生了。 赵国栋一直工作到中午休息,然后吃了一顿相当丰盛的工作餐,最后还抽出半小时在星际网格社区逛了逛,玩了一小会《陆战队》游戏,在游戏中赵国栋登录了自己的‘小号’。 赵国栋在犹豫了两分钟以后,给网格社区里曾经一起组队玩过游戏的朋友‘硬币’留言:“上次看到的那款白金梦幻版机动装甲,生活玩家已经出货,请留意各大网络拍卖平台。” 赵国栋在网格社区里有一个十几人的秘密小圈子,虽然都是一起玩游戏认识的玩家,但大家在网格社区和现实当中互相帮忙、互相关照,时间长了,在现实当中也都成了不错的朋友。 赵国栋其实知道‘硬币’有一些黑暗世界的关系。几个月前,‘硬币’就请托他注意‘路易亨利’的档案卷宗在什么时候迁走,到时‘知会’他一声就成。‘硬币’一向不会请托那些让人太为难的事情,所以小圈子里的口碑很好。再说‘硬币’请托的这个事,顶多也就是保密上有点违规的小事,赵国栋完全扛得住,而且就算他不说,凭‘硬币’的人脉,也不难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 所以,赵国栋犹豫到最后,还是按照约定的暗语,给‘硬币’留了言,暗指‘路易亨利’的档案卷宗很快就会迁走。 ‘硬币’大概很快就会约他在现实中见上一次面,喝喝酒,唱唱歌,按个摩,推个油,其间的一番‘窃窃私语’当是少不了,而再往后就没他赵国栋什么事了。 *** 路易完成了一个新实验项目之后,直接以自己费尽心力‘注册’的一个秘密帐号进入星际网格,帐号权限虽然不太高,但已足够他在星际网格上做一些事了。 自从西格公司在三狱星系的五个大型信号中继空间站(‘热点’)建设工作基本完成之后,路易与联邦社会的距离就被无限的拉近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特权的威力可以无限远,不管你有多讨厌它或者有多么狂热地追捧它! 路易现在很多时候,尤其是涉及某些秘密事项的时候,不会使用维克多帮他申请的西格公司秘密帐号——这个来自于西格公司的秘密帐号,授权等级虽然很高,但他担心会有秘密监控,所以他总是很审慎的有选择使用,凡涉及自身秘密的,绝对不用。 ‘翻墙’——也就是绕过西格公司‘防火墙’和‘防水墙’的安全设置,通过‘热点’接入联邦网格,路易现在经常这样干。不过,在某些时候,‘翻墙’举动会引起网格安全从业人员‘疯狗’般的追踪,所以也不能太高调,太猖狂,总之跳板什么的要预有准备,扫尾的活计要干漂亮些。
进入联邦知名的小众型剑术网站《越女剑道》的站点后,路易使用定制软件,从网站的图片库中检索出了特定的三张图片,然后使用特殊的解码软件,从中提取并分解了‘镶嵌’在图片中的三段密码,再将三段密码按照一定顺序重新组合排列,解读出了“旧部”成员打探并传给他的诸多情报,其中之一便是关于‘路易亨利’的公民档案及其身份相关信息,已经迁出了泰勒州的消息。 说起来,路易在大学就读本科学位期间,属于泰勒国王大学的‘集体户口’,那时候他的公民档案就已经从原籍居住地迁转到了泰勒国王大学所在地(泰勒州首府),原籍居住地并没有他路易的公民档案和其他相关的身份资料;等到路易攻读博士学位,又因为导师的缘故,进入了涉密的联邦重点实验室工作,包括路易的公民档案在内的身份相关资料不仅又经历了一次迁转,还增加了很多加密措施,因此在联邦保密授权管制之下,非相关人士已经很难接触到他的身份相关资料;而路易犯下凶杀大案成为A级重犯的代价之一,则是让他的公民档案及其他的身份相关资料,须要再一次迁转到新的监狱所在地,而且还是高保密性质的档案迁转,档案的去向和档案最终管辖地,都属于联邦绝密,这样一来路易的档案及相关信息资料就更难被人查到或者接触到,就更别说是调阅了;换而言之,原来联邦社会的那个‘路易’就几乎等于‘不存在’了,他在联邦社会的工作生活痕迹,已经被相当彻底地‘清洗’了好几遍,就连剩下的那一点痕迹都还是联邦绝密,至于耸人听闻的‘奥巴咖啡馆凶杀’案,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迅速被人淡忘,慢慢从大多数人的记忆中消失。不能不说,这是路易犯案之前并未预料过的意外情况,但对路易现在的处境却相对较为有利,也无巧不巧的与路易避开黑暗教会深入追查的目的恰好暗合。 从古至今,官僚主义历来就懒、散、慢、庸等作风盛行,比如公文来往,不在各种官僚机构中转上一大圈,根本做不成什么事。而路易的公民档案及其他相关身份资料从居住地的迁出,居然到现在才算走出第一步,也真是奇葩。要知道,路易到达三狱星系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路易沉默良久,最后将自己访问《越女剑道》网站的痕迹清除干净,退出星际网格。 直到现在,路易才真正的稍微松了口气,他如今才是真正的与他的‘过去’干杯告别,昔日之日缈不可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