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无色保持着凝固住了一样的微笑，透过玻璃窗对服务窗口里值班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换了个手握着手机。他懒散地转了半圈，腰板依靠着身后大理石台面的棱线，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头顶炫目的白炽灯光。这老式的没有任何保护的球形灯泡真无色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倒是意外地让他对这片陆地之外的土地增加了一点亲切的感觉。 “对！” 他控制着音量，尽量不去牵动肢体简明扼要继续这通话。 “我已经知道了。” 真无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休旅车，许可和叶倾倾正站早车子旁边等待着他。好在她们都注意力早就已经被不远处的夜市吸引了过去，这才没有意识到真无色的目光。 “你jiejie给我来过电话了。” 他收回了目光继续说道。 “她还警告我不要回去呢！” 说到这真无色苦笑着摇起了头。 “说实话，一观！” “李渺她还真是强悍呀！” “我知道，我知道！” 似乎是为了安慰神经紧绷听不进调侃的话的李一观，真无色马上转换到了严肃了一些的语气，继续说道。 “放心，我是不会回去掺和的！” “我还要度假呢！” “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我多少还能出点主意。” “记住，”真无色用手轻推了一下身后的台面，站直了身子轻轻地敲了两下鞋尖，“吕无心很危险！” “比我还要危险！” 为了让李一观记住他的提醒，真无色不忘将自己带了出来半带调侃地强调了一句。 “不要去冒险，也不要让你jiejie冒险！” 在的到了李一观短暂沉默之后肯定地回答以后，真无色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行！那就这样吧！” 说完真无色便挂断了电话。 他深深地吸进了以后海岛上带着盐味的夜晚凉风，舒缓而无声地吐出之后，转过了身子。 “确认好了吗？” 真无色凑近玻璃窗上的通话孔道客气地问道。 旅游季节夜间也不得不值班的中年男人疲乏地点了点头。 “确认好了，还得一个半小时才能退潮。至少两个小时以后车才能过去。” “两个小时吗？” 真无色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语气里也没有心急的躁动。这倒引起了这个习惯了人来人往的中年人的兴趣。 虽说自从“啷当岛”上开了家高级旅馆以来从他身后的这条路上岛的人不在少数，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浑身散发着异常感觉的人。 “是，两小时！” 中年男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着忙地补充道。 “夜里走海路不安全，有人送你们吗？” “如果没有的话，”中年男人被海风和盐分雕塑得沟壑分明的脸上主动地显出了善意的微笑，“村里可以派车送你们上岛。” “那太好了！” 真无色揣起了手机，敲了敲大理石台面，感谢地说道。 “正好我们的司机着急回家。”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休旅车的方向。 “那就多谢您了！” 中年男人谦逊地摆了摆手。 “没什么，应该做的！” 他回身指了一下贴在身后墙壁上的标语。 “‘热心服务’嘛！” “对了！您贵姓呀？” 中年男人彻底地被真无色调动起了职业的热情，整理了一下鬓角挂霜的短发，微笑着补充解释道。 “我这里还是要登记一下的。毕竟‘啷当岛’是私人的地方了，人家对访客是有要求的。原则上讲，我还是要通报一下的。” 真无色理解地点了点头。 “应该的！” “姓真！” 真无色些微弓起身子，认真地解释起来。 “天真的真！” 中年男人赶忙拿起了手边的纸笔认真地记录起来。 “名字叫做无色！” 看到中年男人正确地记下了自己的名字，真无色满意地直起了腰。 “那我两个小时以后再来找您！” 中年男人放下了笔，盯着逆着头上灯光中略有些看不清楚颜面的真无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点头答应了。 真无色转身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了回去再一次贴近玻璃窗，收敛了僵硬的笑容，平和地问道。 “没请教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会有游客好奇自己的姓名，在听到真无色的问题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啊……” 他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去了大概三五秒钟，他这才回过神来。 “啊！我叫盖海涛！” “盖大哥！” 真无色立马热络地套起了近乎。 盖海涛有些不好意思，伸出了双手一起摆动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叫我海涛就行！” 真无色歪歪地翘起了嘴角，无视了盖海涛谦逊地推让，继续问起了他的问题。 “盖大哥，我想问一下。” 真无色说着指了指身后的街道和夜市。 “这里平日里也是这么热闹的吗？” 听到了关于自己村子的问题，盖海涛也忍不住认真了起来。他坐正了身子，伸长脖子顺着真无色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也不总是这么热闹。” 他略显严肃地回答说道。 “现在天还没冷，海上风也不烈。” “这个月份游客还挺多，就算是夜里也总有陆上的客人过来吃海鲜。岛上的人家都想着趁着这个时候再忙活一阵。等到冷风来了，游客就少了。钱也就不好赚了。” 真无色点了点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也就是说还会热闹很久，对吗？” 盖海涛几乎没有犹豫马上回答道。 “那是肯定的。不只是陆上的客人，光是住在了破潮村里的游客也有百十来号人了。”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等后天‘秋祭’的时候人会更多，还会更热闹。” “你们岛上人也要‘秋祭’吗？” 真无色好奇地打趣似地问道。 没想到他这随便的一句话反倒是让盖海涛原本就有些严肃了的表情更添了些许的阴郁。 “陆上的人的节日，”盖海涛在白炽光的掩护下错误地放松了自己的戒心，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们现在也还是过的。” “毕竟连在一起了嘛！” 真无色知道他说的就是他们刚刚开车经过的跨海大桥。虽说长度并不算惊人，但宽敞稳固，即便是脚下风浪再大也通行无阻。这一点还是给真无色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除了秋祭海神……” 真无色适时地打开了新的话题。 “难道你们就不拜一拜别的神明吗？” “怎么会！”盖海涛本能地反驳了一句。虽然马上就后悔了，但还是没法控制内心的骄傲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这儿的海上人家也是要求雷神庇佑的。” “还有月神……” 盖海涛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得已经太多了，果断地斩断了话语，合上了嘴巴。 “月神？”真无色看着表情中透露出懊悔和恼恨的盖海涛，轻声地嘟囔了一句。这个少见的神明唤起了真无色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他谨慎地揣摩了一下盖海涛的表情，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也就没有继续探究下去。 “热闹就好！” 他感叹似地说道。 “热闹的话也就不算白来一趟！” 然后对着盖海涛微微颔首致意，转身便离开乐服务窗口所在的小房子的遮蔽。 一瞬间怀旧的白炽灯光就被真无色抛在了身后，云淡风轻点点繁星重又进入到了他的视线里。 越靠近许可他们，不远处夜市里的喧闹声就越发地响亮起来。 这般惬意的夜，想太多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 真无色提醒着自己需要忘记吕无心，忘记真一观，忘记自己，甚至—— 忘记鹿呦呦！ 去享受这天地间短暂的自在，去开心一晚。 他本是想的，心中也坚决地定下了计划。可是当他靠近了许可身边，真无色却又后悔了。 他的记性太好，哪能那么容易忘记呢！ 真无色抬起头看了一眼等待答案的许可，又扫过守在棉花糖铺旁边的叶倾倾，目光落在了人头攒动热闹而满溢快乐的夜市，脸上的肌rou突然摆脱了控制，真诚地苦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