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紫骐的案子就这么告一段落吧！” 李渺坐在汽车的后座里，视线被散落在膝盖上的文件牢牢地锁住，杂乱的长发从头上扭结地垂下，遮挡住了她全部的表情和大半的声音。 难得地获得了驾驶权利的李一观，从后视镜里紧张地瞄了一眼自己的jiejie，有些把握不准刚才穿过了李渺的头发的话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语气。 李渺发现两人李一观的犹疑，抄完身边的圆珠笔朝着他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不要在宋紫骐身上浪费精力了！” “知道了！” 李一观委屈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马上又收两人回来，握紧了方向盘。 李一观查看了一下导航仪，提起视线的时候又紧张地看了后视镜里的jiejie。车前的道路枯燥而单调，国道上的风景也只有车和树。偶然卷起的黄沙也不能够改变着乏味的旅程。 李一观在心中犹豫了很久，明知提出问题可能会被自己的jiejie教训，但终究还是按耐不住翻涌的好奇，张口问道。 “为什么呀？” 话音刚落李一观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尤其是当他听到了自己jiejie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重重地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的声音之后，他更是已近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一般的训斥的准备。 但不知是连日办案的疲劳使然还是已经习惯了队长身份的李渺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对待弟弟的态度依然不合时宜了，这一次李渺并没有被李一观的问题激怒。 李渺向后将身体托付给了靠背，李一观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jiejie开口说话。 后视镜里只能够看到她微微起伏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李一观觉得李渺可能已经睡着了。但下一秒这多余的猜测就被李渺严肃而坚定的话音湮灭不见了。 “宋紫骐不能碰了！” 李渺的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和鄙视，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她并不会世故地掩藏真实的自己。 “媒体已经关注到他了，而且已经出现了质疑我们在进行‘宗教迫害’的声音。” “上头的压力很大，决定不再支持我们。我们已经没有可能继续调查了。” 李渺突然停了下来，填补着沉默的郁闷气氛瞬间充满了车厢。 李一观等待着自己的jiejie在反复地心里斗争之后发出那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但却没有等到。 安静地思考着的李渺，连呼吸都没有特别的起伏。在耐心地聆听了一段时间的马达和喇叭的声响之后，李渺再一次开口说话了。 “我倒是不在意宋紫骐这个人，”李渺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李一观都有些害怕了，“就算围绕着他有许多的传闻，但是……” “毕竟我们没有证据！” “那唯一的一个可以证明他有罪的孩子，也依然没有消息。连带着关妙姗和余本波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算我们手里有证据，就算上头不拦着我”李渺的语气变得冷淡了，全然没有平日里涉及罪恶时的激情，“我也没有兴趣再去纠缠那个上师了。” “他的事情就交给更适合宗教问题的人去办吧，现在我们面前有一个更要命的人在等着我们呢！” 李一观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jiejie刚刚那异常的怠惰的来由了。想到此刻就在这平静而乏味的现实世界里，正游荡着一个即便是提及名字都会让他感到烦躁和恐惧的疯子，李一观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冷得凝结成了团块。 李一观神经质地甩了甩脑袋，使劲全力反复重重地呼吸了几次，这才将刚才压在心头的鼻塞的感觉抛开了。 “吕无心……” 李一观说出“吕无心”三个字依然还是会产生本能地厌恶感觉。虽说当时他并不想真无色一样直面了吕无心的疯狂，但是常年受真无色的熏陶他也变得比常人要更加的敏感一些。 “他一定会做些什么吧？” 李一观谨慎地向他的jiejie问道。 李渺仍然没有摆脱身后坚挺地支持着她的靠背，像是在休息，但露在后视镜里的手臂却完全没有松弛的感觉。 “吕无心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专业的冷静掩盖着内心深处的憎恶混杂着久违了的激情，催赶着李渺继续说了下去。 “问题并不是他会做些什么，而应该是他会什么时候动手！” 根据平日里与真无色聊天的时候偶尔套来的一些线索，对于吕无心这个人李一观在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更全面但还远谈不上完整的印象。 他想要更了解吕无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李一观又很害怕真地理解了吕无心那疯狂的思考。他不是真无色，虽然学长总是在夸奖他，不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一下他敏感的灵魂是非常难得的。但李一观非常清楚自己与无色学长的差别和差距，他是永远也不可能像学长一样拥有那么强大的灵魂和矢志不渝的目标的。 无色学长的人生背负着难以计数的苦难，而他本人也是在努力地挣扎着避免沦入疯狂的深渊的。某种程度上说，学长与吕无心可能还真的是同一路人。而这种会让他不寒而栗的想法也正是他不愿去更深地了解吕无心的原因。 李一观不希望探究到了最后连自己最敬佩的学长都不再能够信任了。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是有些早，也显得特别的多余。现在别说理解吕无心的内心了，就连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李一观至今也没有完全弄清楚其中的细节。 正如李渺所说，吕无心要远比宋紫骐危险得多了。从他逃出疯人院那天开始，每一天在倾尽全力搜捕他的同时，李渺和李一观都在无奈地等待着他再一次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一个多月过去了，吕无心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淹没在了这个世界里，再也没有踪迹了。 “jiejie，”李一观突然想起了什么严肃地对着身后的李渺问道，“会不会是帮助吕无心逃出精神病院的那些人把他藏起来了？” 李渺的沉默表明李一观的猜测正中了她的心思。 “有可能。” 李渺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但是……” 李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机警地从靠背上弹起了后背，坐正了身子，扫了一眼警局发来的消息。然后收起了手机，带着一脸严肃而坚硬的表情，继续说道。 “那伙人是条死胡同，我们手里没有一条有用的线索，不要去做多余的幻想。” 李渺严厉地警告着李一观。 透过挡风玻璃目力所及的视线边缘，天空中聚拢起了大团的雨云。刚刚才离开了秋雨连绵的城市，看起来还是逃不过这凌厉的秋天的敲打。 李一观在心中盘算着雨中行动的不便。李渺坚决地否定倒是提醒了他不能够紧靠直觉和猜测办案。即便是无色学长，在神神道道地唬弄别人之前也是暗中进行过缜密地调查的。 “jiejie，”星星点点的雨滴散碎地落在了李一观的视线里，谨慎地他马上打开了雨刷器，“吕无心真的会出现吗？” 李渺侧过身子从扔在一边的背包里掏出了平板电脑。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一观的眼睛，马上又无视了他低头查看起总部发来的文件。 “不知道。” 纠结的长发又一次遮挡住了李渺的面容，这一回她平静的声音在发丝之间准确地传递到了李一观的耳朵里。 “但是，如果我们追这个线索的话，就必须等到吕无心再一次有所动作的时候才能去追踪他了。” “会死人的，你明白吗？” 李一观知道李渺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吕无心就是这么一个极度危险的人。 “要不还是通知一下学长吧！” 虽然李一观深知李渺是不会同意这种建议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又提了一遍。 “毕竟，确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吕无心了！” “难道……” 李一观犹豫了片刻接着小心地问道。 “你还是不相信学长吗？” “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真无色。” 李渺的回答简单而干脆。 “他太危险也太难以预测了。但是……” “这并不是原因！” “一观！” 李渺的话音里没有丝毫的私人情绪，她就像是一台被调教好了的机器，正在全负荷的高速运转，容不得一丝一毫非专业的态度干扰她的思路。 “正因为真无色与吕无心走得太近了，我们更不能把他卷进来。” “吕无心曾经威胁过真无色的生命，结果却被真无色害得失去了师父自己又被烧成了重伤。” 李渺搭在在平板电脑上的手指滑动得越来越快，但她的语速却依然是不紧不慢。 “吕无心逃出来，他难道不会第一个就想要去找真无色报仇吗？” “现在去找真无色就是在害他，你明白了吗？” 李渺的手指与话音几乎同时停了下来。她反复地敲击着平板电脑的屏幕，思绪却已经飞出了很远。 “学长岂不是有危险！” 李一观紧张地问道。 “不用担心，局里已经派人去保护他了。” “再说，”李渺合上了平板电脑的保护套，胸有成竹地将电脑扔到了一边，“你的学长也不是傻子，一定会有所准备的。” “这些已经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了。” 李渺整理了一下搭在膝头的文件夹，连同刚才扔到一边的平板电脑一起塞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出大事了！办完这面的事情，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国家示范银行’听说过吗？” 不等李一观发问，李渺主动地对他解释起了刚刚从总部获接到的通报。 李一观点了点头，视线却不敢离开已经被细雨和阴云湮没的前方。 “昨晚被偷了！” “可是……” 差一点就错过了下道口的李一观长大着嘴巴，紧张地驾驶着汽车直到离开了国道，这才又继续问了下去。 “那家银行不是号称拥有最先进的设备的吗？” “我听说它的设计与其他所有银行都不相同，即便是了解银行内部秘密的他让你也不可能在这家示范银行里找到破解的方法。” “这样的银行怎么会被偷呢？” “你说的都对。” 李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它已经失窃了。虽然损失不大，只有三千万。” “但是，”李渺向后捋了一下头发接着说道，“示范银行的信誉已经荡然无存了！” 李一观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在原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上了些负担。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要去追查吗？”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眼看着绿灯闪烁，李一观稳妥地放慢了速度。接着红灯亮起的时间，他赶忙活动了一下紧握着方向盘变得僵硬了的手指。 “不用！他们要我找到方法。” 方法？谈何容易呀！李一观忍不住在心中抱怨起来。 但他并不敢将这些没有意义的抱怨说出口，李渺最为反感的就是这种事先泄气的行为。 李渺前倾着身子，搭在了李一观的椅背上。看着车前的红灯渐渐消失，车子又驶上了这条乡镇之间的公路。 雨接着风势越发地猛烈起来，整天天空连带着天空下的世界全都调成了灰暗的色调。 李渺短促而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又轻柔而长久地呼了出来。 “要是没有吕无心，银行的事情我可能会去找真无色帮忙！” “但是……” 导航仪传来了接近目的地的警报声。 “现在真能靠我们自己了，一观！” “希望这一次的消息没有问题。” 李渺退回到了后座里，一边整理身边的杂物一边继续说道。 “找到了吕无心的亲生父母，”李渺敲了敲李一观的头提醒他打起精神警惕起来，“也许就能够发现一些和吕无心的行踪有关的线索了。” “可吕无心真的知道他的亲身父母是谁吗？” 李一观一边小心地靠边停车一边问道。 “吕无心可不是你。” 车子刚停稳，李渺便急切地退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什么都知道！” 破旧的三层小楼，朱漆斑驳的铁门，还有在雨中独自兴奋的刑警，组成了一副奇妙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