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庄国士
十几个面黄肌瘦的灾民，有男有女，都在这一小片榆树林里挖了起来。 一个离唐恩比较近的灾民，是一个四十岁的大婶，一边刨地一边好奇地问：“娃子，你怎么会想到挖树根，以前吃过吗？” “没吃过，但树想要生长，就要靠树根来汲取水分和养分，然后才会输送给树干、树叶，吃树根肯定要比啃树皮好。” 其实唐恩吃过树根，但那是九州世界蕴含大量灵气的树，并非这些凡木。 “娃子你脑袋瓜真机灵，你是哪个县的？” “我是路南县最东边柳园村的。” 大婶一听，笑道：“咱们一个县的，不过柳园村我没去过。” 那大婶旁边有一个高瘦的汉子，是她男人，转过头对大婶道：“没听娃子说柳园村在最东边吗？咱在西边，你去过才怪了。” 唐恩看到这大叔大婶和其他一些人认识，开口问道：“大叔，大婶，你们这些人一起结伴出来逃荒的？” 大婶叹了口气道：“是啊，靖阳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大伙儿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能不能带上我？” 唐恩这话一出，附近能够听见的几个灾民，顿时朝这边看来，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他们相互知根知底，乡里乡亲，都是认识的人，才会路上一起走，突然有陌生人想要进入这个小团队，谁知道会不会起坏心思。 大叔大婶都是面露难色地拒绝，说他们做不了主，大伙也不愿意。 这时，一个身材高壮、扛着一柄长斧的中年汉子走走了过来，脸上却没有寻常灾民那种麻木迷茫的神情，一张刚毅的脸庞很耐看。 “小娃子，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里其他人在哪？”中年汉子声音浑厚，看着唐恩问道。 “我和我爷爷一起出来的，他身体不太好，我来寻吃的。” 唐恩从记忆中得知，这具身体的父亲，几年前从军去了，是生是死都没个准信，而母亲在出来前，就被卖给了人贩子，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 唐恩看得出来，眼前的汉子，应该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其他人都望着这汉子。能够说服他，自己便能加入这个小团伙。 灾民们暂时放下手中的锄头斧子，围了过来，听唐恩说还有一个身体不好的爷爷，顿时都有些排斥。大伙儿逃荒本来就不容易，再加进来一个小娃子和老人，那肯定要帮衬些吃的，有谁会愿意？ 那中年壮汉沉吟了一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拒绝：“小娃子，我们不能带你一起走，我让大伙把挖到的树根都分你一些，算是谢谢你。” 灾民们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恩盯着中年壮汉的眼睛，说道：“大叔，从这条路走到靖阳府，还有二十几天的路程，你们打算就一直啃树皮树根，吃野草野菜，不怕胃痛，不怕憋死，不怕毒死，也不怕拉肚子拉死？” 唐恩说的这些，都是灾民最常见的死法。 说完，又看向其他灾民，声音提高了一些，道：“各位大叔大婶，你们觉得，大伙中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到靖阳？” 许多人微微一怔，神情茫然。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讥笑道：“难道你就能让我们全活下去？” 又有灾民说道：“现在有一顿吃一顿，有一天活一天，今天能活着就算不错了，谁敢想明天会怎样。” 中年壮汉皱眉问唐恩：“你有办法？” 唐恩微微一笑，随即正色，大声道：“我能让你们每个人活着走到靖阳，能让你们除了草根树皮之外，还可以吃到其他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很动人，也充满了自信，但是灾民们看到唐恩饿的眼眶凹陷、满脸菜色，又是一个少年模样，顿时觉得是天方夜谭，认为唐恩在说大话。 中年壮汉眉头皱得更重，之前因为唐恩告诉他们挖树根的办法，还存了一丝好感，现在彻底消失了，这根本是一个自作聪明、狂妄自大的无知少年。 中年壮汉脸色沉了下来，不想再和唐恩纠缠，严肃道：“小娃子，这条路上有几个人能保证自己活着走到靖阳，你凭什么这么说？赶快挖树根吧，这才是实实在在能让你填饱肚子的东西。” 说完转身便要再去刨树根，却被唐恩抓住他粗壮结实的手臂。中年壮汉微微一用力，本以为可以挣开，没想到却挣不脱！ “这小子看起来瘦弱，却是有一把力气！”中年壮汉心中有些惊讶，转过身看向唐恩。 唐恩放开壮汉的手臂，正色道：“大叔你不是问我凭什么吗？我告诉你。” “我凭这个”。唐恩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然后，又紧握着手中原本用来刨树根的刨斧，缓缓横举在胸前，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沉声道：“还有这个！” 中年壮汉看着唐恩坚定而凌厉的眼睛，表情有了一些变化，惊讶笑道：“看来是我眼拙了，没想到你这娃子，还是个练过的。” “砰！” 中年壮汉将手中的长斧往地上一丢，活动了一下手腕，对唐恩道：“你我空手相搏，让我看看你的底子，如果能接我三招，就带你爷爷过来跟我们一起上路。要是接不下，我们分给你一些树根，你就……” “我便不再纠缠！”唐恩直接抢过话，随后也丢下自己手中的刨斧，深吸了口气。 周围灾民让出了两丈方圆的范围，两人正要交手，唐恩忽然又开口问道：“要是我不光接下你三招，还赢了你，那又如何？” 中年壮汉笑了笑，一双老虎般的眸子，猛然间凌厉起来，喝道：“那这条逃荒的路上，我就听你的！” 说完，一步踏出，如猛龙下山，下身的粗麻长裤，瞬间被大腿上的肌rou绷紧，青筋缠绕的手臂肌rou鼓起，一拳挥出，带起呼啸的劲风。 他心中却是被唐恩的话激起了一丝怒意，直接用上了五成力气，打算给这狂妄小子一个教训。 唐恩神魂强大，精神敏锐，中年壮汉显然是练家子，出拳极快，但在唐恩眼中却是缓慢了不少，顿时侧身一步避开拳头，紧接着，左手成刀，趁中年壮汉手臂伸直、劲力未生的一刹那，猛地切在他肘部关节处。 “啪！” 中年壮汉只感觉整条手臂一麻，仿佛失去了知觉，却是被唐恩打中了麻筋，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还未等他变招，因为心神慌乱，而失了力道的双腿，又被唐恩蹲身一扫。 中年壮汉整个身体在空中向前翻了个圈，紧接着—— “嘭！” 后背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全场寂静。 周围的灾民，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中年壮汉。 这壮汉是他们的领头人，其武艺在十里八乡无一对手，寻常人十个八个都奈何他不得，连县太爷都听说过他的名号，还曾派人请他去县衙做捕快。 现在，却被一个看上去饿了好几天，瘦得跟排骨一样的小娃子，给一招放倒在地上？ …… 十几个灾民结成一群，每个人手里都拖着麻袋，拿着锄头斧子，有的推着小车，结伴而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壮汉，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 唐恩带着他们朝爷爷所在的地方走去，准备接爷爷一起上路。 这一段路上，他知道了中年壮汉的名字，庄国士。也知道了其他的灾民，比如二虎、李娃这样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和他们比起来，自己“二郎”的名字要好听多了。 他们都是路南县西边，秋牙庄的村民。庄国士是一个出色的铁匠，子承父业，打的铁器极好，在乡里之间名气很大。更从小习练家传武艺，所以身材高大健硕；同时武能壮胆，精气神明显比普通灾民强得多。 路南县的知县大人，听说过他武艺很高，还让人传话，叫他去县衙做捕快，却被他拒绝了，这件事也在当地传开，算是一桩美谈，让他名气大增。 但这灾荒战乱之年，他也不得不出来躲灾，到靖阳府去寻一条活路，路上集结了十几个同乡，一路相互扶持，熬过了二十几天。 庄国士倒是极重承诺，唐恩赢了之后，就遵守约定，让唐恩加入他们这小团伙，同时考虑到唐恩爷爷身体不好，便让大伙儿收拾了家当行李，一起来接唐恩的爷爷。 大伙儿也没再反对，这条路上极不太平，饿极了的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他们出来的这二十几天，已经遇到和见到过很多抢劫、杀人的事，要不是有庄国士保护，恐怕人数要减少好几个。 这一路上，再多出唐恩这样一个能打倒庄国士的小壮士，他们自然乐意，至于小壮士的爷爷，大不了每人咬着牙少吃一口，帮衬一下，就能熬过去。 “你小子刚才打中我麻筋的那一下，是故意的，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庄国士虽然认赌服输，但这个问题，却是纠结了一路。 他有些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练了二十年的功夫，却不是眼前这娃子一合之敌，甚至直到现在，手臂都还有些发麻。所以，他心中觉得一定是这小子运气好，如果没有砍中他的麻筋，只是击中肘关节的话，凭唐恩的力量，还奈何不了他。 因为他感觉得到，唐恩的力气虽比同龄人大，却还威胁不到他。 唐恩笑而不语，不置可否，而是说道：“马上就到了，我爷爷就在前面。” 突然，唐恩眉头一皱，凭借超越常人目力，他发现爷爷所在的地方，围了一群人！ 他连忙快步走近了一些，终于看清是什么情况，顿时，脸色沉了下来，猛地丢下麻袋，只提着刨斧，朝那边奔跑过去。 …… “老家伙，以为爷爷找不到你是吧？” “嘭”，一个圆脸的矮个子男人猛地一脚踹出，将唐恩的爷爷踹到在地。 “让你撞老子，让你撞老子！”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也狠狠地朝老人身上踹。 “大爷们的野菜你还敢偷，今天打到你吐出来！” “打完了把他的锅和盆都拿走，给他两块破棉布裹尸就成。” 五个人都是满脸凶狠，围着唐恩的爷爷用力猛踹，毫不留手。 周围的灾民在一旁观望，有人鼓起勇气，远远地劝了一句：“别打了，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的！” 那个圆脸的矮个子男人，朝说话的方向猛地一瞪，凶厉的眼神吓得人心惊胆颤，恶狠狠地叫道：“老子告诉你们，谁管谁死！” 说完，继续对唐恩的爷爷猛踹。围观的灾民，被这群人的气势所镇住，却是没有一人敢再说半个字，都退得远远地看着。 唐恩的爷爷躺在地上，佝偻的身体蜷缩着，一边抱着头，一边紧闭着眼睛，低声痛哼，却是不敢叫出声来，怕这些人打得更凶。 突然，一声愤怒至极的大吼传来—— “给我停手！” “妈的，还有人敢管老子！”圆脸的矮个子男人心中大怒，猛地转过头，却是看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凌厉无比，急速射向他的头部。 竟是要直接将他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