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魂请愿
“唐恩，念你是圣祖传人，现在束手，还可让你魂归混沌。若顽抗下去，神魂俱灭！” 喝声如雷，响彻天际，冷酷而绝情。 一个修长的身影，悬浮于高空，四面八方都是灵云天的弟子，将他里里外外包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十里之外，更是有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修士，神情各异，窃窃私语。 唐恩被灵云天的一干长老围住，没有慌张，没有畏惧，沉默了几秒后，缓缓开口，仿佛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万年之前，天地荒芜，人族愚昧，祖师唐无双怜悯众生，发下‘创盛世’的宏愿，此后，九州繁荣，万族昌盛。人族再没一个凡人，皆能修真问道；灵气浓而不衰，满而不溢，处处洞天福地；草木有灵，欣欣向荣，泽佑众生。” 说到这里，唐恩平静的目光，盯着正前方一个剑眉星目、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问道：“灵云天主方元，你可受过无双祖师的恩惠？” 方元身上有着凛然正气，奈何他是灵云天当代天主，不得不放弃自身利益，甚至个人气节，也要为灵云天谋利。 听到唐恩的话，方元凌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后却又坚定起来，沉声道：“七十年前，我修炼《灵云造化诀》走火入魔，三魂七魄散了一半，被连夜送到圣祖塔请愿，才重凝魂魄，并保全修为，圣祖之恩，等同再造。” 接着话音一转：“但我先是灵云天主，然后才是方元。此次事了，方某会让出灵云天主之位，自愿到圣祖塔下，献祭灵魂，向圣祖请罪。” 此话一出，十里之外围观的无数修士，尽皆哗然，感到震惊。 任何人都可以到圣祖塔请愿，只要为圣祖塔贡献足够的愿力，就能心想事成。 有人会选择献祭自身的修为，来积蓄愿力，请求圣祖为自己行愿。 而献祭灵魂，则是最为彻底的一种，献祭之后，魂飞魄散，几乎没人会这样做。 方元身旁的两位灵云天长老，却没有丝毫惊讶，很显然之前有过商议。 唐恩似乎也预料到会是这样，面色依旧平静，又看向方元左边一个手持丈高青铜戒尺的冷酷老者，问：“灵云天刑法长老，你可受过无双祖师的恩惠？” “受过，一百四十年前我受到上界召唤，本应飞升。此后每年到圣祖塔请愿，方能留在此界，护卫灵云天。”冷酷老者声音很是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此事过后，我再护卫灵云天三百年，便到圣祖塔下献祭灵魂，以谢圣祖之恩。” 唐恩看向方元右侧，那是一个********，眉心有一点红色美人痣，气质如水般柔弱，但修为却是大成后期，堪称站在九州巅峰的人物，是灵云天的传功长老。 不待唐恩问话，********幽幽一叹，主动开口说道：“四百八十年前，我筋脉闭塞，悟性低下，本应一辈子困在筑基境界，直到寿元终结。抱着一线希望到圣祖塔请愿，得圣祖垂青行愿，为我洗筋伐髓，打开智慧窍xue，才有如今的实力与地位，圣祖之恩，没齿难忘。待今日过后，我再守护灵云天百年，自会到圣祖塔下献祭灵魂。” 天地一片寂静，远处的无数围观修士，也说不出话来。 灵云天是九州第一宗门，灵云天主、刑法长老及传功长老，是灵云天的三根支柱，今天都做出了献祭灵魂的承诺，除了表现出知恩图报的道心，更是让所有人明白，他们今天对付唐恩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唐恩，交出‘心塔’！”灵云天主方元气势暴涨，斑白的两鬓随风飘扬，向唐恩逼近一步。 “愿力修行没落到如此地步，你的修为已经发挥不出愿力的神效，今日就算没我灵云天逼你，你也无法再将‘心塔’握在手中。”冷酷老者手中丈长的青铜戒尺，绽放出冷冽的青色光芒。 “唐恩，交出来吧，你还有转世的机会。”那个********柔弱的气质陡然一变，狂暴得如同浪潮翻涌。 “心塔”是九座圣祖塔的核心，可以控制圣祖塔的开启与关闭，一直由圣祖传人把持。 灵云天只要将控制“心塔”的权利拿到手中，地位将会彻底稳固，甚至绵延万世。 “你们每一个人，都受过无双师祖的恩惠，可今天非但要灭我‘大愿道’的传承，还想夺‘心塔’，扰乱圣祖塔吸纳愿力。”唐恩扫视周围的灵云天弟子，声音极为坚定—— “人在塔在，人亡塔亡！” 八个字出口，凝而不散，在唐恩身前化为一个个玄奥符文，闪烁金色光彩，随后依次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灵云天主方元看着这一幕，表情淡然，道：“唐恩，以你的修为，发下这种愿望，只会遭受反噬，自食其果。” 冷酷老者与********，都是淡淡地看着唐恩，丝毫不为唐恩的“愿词”所动。想要将“心塔”这九州第一至宝，与自己的生死相绑定，唐恩的愿力修为还做不到。 但这个时候，唐恩的嘴角，却翘起了一丝笑容：“我不是在发愿。” “什么意思？”灵云天主方元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唐恩忽然摊开手掌，乳白色的光芒缓缓凝聚，形成一座小小的宝塔。 “你们只知道‘心塔’是九座圣祖塔的核心，却不知道，这‘心塔’本身也是一座圣祖塔。” 唐恩的这句话，让原本表情淡漠的方元三人，瞬间脸色大变。 “不好，他是对‘心塔’请愿！” 轰！ 这时，唐恩悬浮于高空中的身躯，忽然间升起了一道道白色的火焰，缠绕周身。他的血rou、骨骼、修为，甚至灵魂，都缓缓燃烧起来。 “人在塔在，人亡塔亡”，哪怕是请愿，他也要献祭出灵魂，才能满足“愿词”所需的愿力，让圣祖塔为他行愿。 灵云天主方元，与身旁的两位长老眼睁睁看着唐恩燃烧成虚无，脸色都是难看无比。 …… 从嘉宁府通往靖阳府的官道上，灾民多得像蚂蚁，黑压压一片，一个个满脸菜色，眼神茫然，麻木地迈着步子向前走着，却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 “二郎，二郎啊……”路边一个衣衫褴褛、身材佝偻的老翁痛哭出声，怀里抱着一具渐渐失去体温的年轻尸体，浑浊的眼泪流出眼眶，嘴唇颤抖着。 官道上背着包裹、麻袋的灾民，陆续从老人身边走过，瞟一眼老人怀中的尸体，漠然转头，继续前行。 心地再怎么柔软的人，也只是叹一口气，不忍再看。 有人走过来说一句：“找个地儿埋了吧，入土为安。” 逃荒路上，遍地饿殍，灾民们一路走来，饿死人的事情，再难触动他们的神经。 忽然，老人怀中的尸体，睫毛好像颤动了一下，正在痛哭的老人一下子止住哭声，绝望黑暗的心灵世界中，出现了一抹曙光，像鸡爪一样皮包骨头的枯瘦手掌，颤抖着朝孩子脖颈大动脉的地方摸了过去。 原本毫无动静的动脉，竟然再次微弱地跳动了起来！ “二郎，二郎，快醒醒！”老人望着怀中孙子的面容，激动地大声叫了起来，惹得周围路过的灾民转头看来。 唰！ 老人怀中的孩子，睁开了眼睛。 …… 唐恩的在觉醒的一瞬间，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饿，饿到胃部绞痛。 这种怪异的感觉，甚至盖过了身体虚弱所带来的无力感。 九州世界，婴儿一出生，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打开的瞬间，浓郁的灵气就会主动钻入身体，进行滋养，不需要喂食喝水。 在此之前，唐恩根本不知道“饿”是怎样的状态和感觉。 “我……没有魂飞魄散？”紧接着，唐恩灵魂深处的记忆慢慢浮现，被灵云天众人围攻、献祭灵魂请愿的画面，不断飘过。 “我献祭了灵魂，竟然没死，难道请愿失败了？”唐恩心中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模糊的状态，缓缓聚焦，一下子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惊喜万分的苍老面容，也看到了周围的景象，和逃荒的灾民。 “嗡！” 唐恩的脑海轰然一响，这是什么地方？ 身为“大愿道”传人，执掌圣祖心塔，唐恩在九州世界的地位极高，见识远超寻常修士，但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地方会存在凡人。 这些衣着破旧、神情麻木、精气神衰弱的人，绝不会是九州世界的居民。 再凭借灵魂强大所带来的敏锐精神力，微微感应了一下，唐恩发现了一件恐怖无比的事情——这里的灵气，极为稀薄，恐怕只有九州世界的百分之一！ 这时，脑海中忽然涌现出许多记忆碎片，仿佛决堤的大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轰”地冲出，让刚刚觉醒的唐恩，再次昏迷过去。 …… 唐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四周一片漆黑，脑海中多了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灵魂，寄宿到了一个新的身体中，而且，还是一个绝对不属于九州世界的地方。 夺舍重生？ 唐恩觉得这么说有点不符合事实，因为在自己的灵魂还未进入这具身体的前一刻，原主人的灵魂，就已经消散，算不上“夺”。 “蝗灾、战乱、逃荒……这就是凡人的世界？”带着新奇的心理，梳理完原主人留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唐恩对这个由凡人统治其他凡人的世界，了解了很多。 紧接着，一个最让他惊疑、不解的问题，浮上心头。 “我献祭灵魂请愿，本应魂飞魄散，却重生到这个地方，难道请愿失败？”唐恩心中疑惑万分，随后心中否定道：“我修为、寿命、灵魂都已经被‘愿火’燃烧，说明请愿绝对成功了，而且，真是请愿失败的话，我自身应该没什么反应，不可能重生。” 唐恩又再次回想当时的情景。 “人在塔在，人亡塔亡……” 喃喃自语中，唐恩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无双祖师不愿意心塔被毁，强行用大量愿力，替我扭转生死？” 唐恩越想越觉得可能，心塔是九座圣祖塔的核心，一旦被毁，纳九州愿力的圣祖塔，恐怕也会出现问题，祖师唐无双于冥冥之中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自然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否则便会失去九州世界的愿力。 当然，也有可能是祖师唐无双，不愿看到她留下的“大愿道”被断了根基，才出手救下自己这最后一代的传人。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否则祖师唐无双早就显灵，也不会任由“大愿道”没落。 “没想到，我请愿献祭灵魂，发出‘人在塔在’的愿词，反而救了我的性命。”唐恩心中感慨。 “对了，心塔如果还没毁的话，是不是还在我这里？！”唐恩忽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心脏猛然一颤，然后，在漆黑的夜里，虔诚地闭上眼，忐忑而期待地召唤心塔。 他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掌，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密集的乳白色光点，在他掌心缓缓凝聚，最后形成一座小型宝塔。 正是心塔！ 一种狂喜的心情，充斥于唐恩的胸腔之中，原本因为饥饿而虚弱无力的身体，都仿佛充满了力量。 但这种力量的感觉是短暂的，不一会儿，唐恩再次感受到胃部传来的绞痛。 这具身体，已经有四天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