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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意外之邀

    洪承畴对乌达海说:“你带人支个军帐起来,然后去把王总兵叫来,我们商讨下下一步的计划。”

    曹变蛟插话说:“大帅,还是回帅帐吧,这里太乱了。”

    洪承畴摆摆手:“不,就在这里。”

    乌达海刚跑开,周铎拿着一张纸走上来,行礼说:“禀大帅,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

    洪承畴没吭声,仰头望向阳光灿烂,云朵曼舞的天空,似乎不敢听伤亡报告,又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曹变蛟向周铎摆摆手,轻声说:“等会儿再说吧”

    周铎刚要转身,洪承畴开口了:“周铎,本帅要听真实情况,不可有半点隐瞒。”

    “是。”周铎应着,垂下头,缓缓说,“禀大帅,我军步兵重伤七百人,轻伤三百人,战死两千人;骑兵重伤一百二十人,轻伤五十人,战死三百二十人。”

    洪承畴没说话,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周铎接着说:“我军俘获俘虏三百多人,马匹两百多匹,共发现清兵尸体六百多具。”

    洪承畴摆摆手,默默走到一旁,时而望望嵩山城,时而望望清营,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泽在心里算了一下,在刚刚结束的这场小规模战争中,明清两军共死伤四千多人,若放在大战中,这个数字算不上大,可刚才的战争根本算不上大战,所以这个伤亡数字显的有些骇人;尤其是明军,兵力已经很弱,短短两个多小时,又伤亡三千多人,这样的损失已经很大,好在结果尚好,这多少是个安慰。

    看着那些风干的血印,没了主人的兵器,伤痕累累的尸体,云泽忽然有种恍惚感,他无法相信,自己不仅目睹了这场不算大,但却充满残酷的战争,而且还加入其中,杀的红了眼睛,忘了自我。

    云泽记不起杀了多少清兵,也不记得被清军伤了多少次,痛了多少回,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跟那些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士兵相比,他感到无比幸运,也更懂得活着的意义;当然,他还记得那把大刀,那把也许再也找不回来的大刀,一想到这事,他就感到迷惑,感到心里作痛。

    因为洪承畴沉默不语,独自立在一旁,所以其余人也不敢吭声,或面面相觑,或低头沉思,场面压抑而沉闷。

    云泽很不适应这样的场面,感到浑身不自在,若不是处于礼貌,早就转身跑路了。

    云泽缓步向洪承畴走去,清了清嗓子说:“洪大帅,你先忙着,我告退了。”

    洪承畴一震,显然想事太入神,被云泽的话吓了一跳。洪承畴说:“先生要去哪?”

    云泽说:“我去乔钦差帐里看看。”

    洪承畴说:“本帅已派人问过了,乔钦差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停顿片刻,又说,“先生先别走,本帅邀你一起议事。”

    云泽一顿,没想到洪承畴有此一邀,心里不禁有些紧张,甚至感到些许害怕。云泽清楚,军中议事,说来说去都和战局、战况有关,而他根本不懂军事,对古代军事更是毫无了解,哪有资格参与议事。

    别看明军刚刚打了胜仗,但依然没有改变不利局面,依就处在危机四伏,随时都会全军覆没的局面中。作为军事外行,他根本提不出任何好的建议,万一说错话,惹来麻烦可就得不偿失了。

    短暂愣神后,云泽忙说:“洪大帅太抬举我了,我一平常百姓,根本不懂军事,别说参与军中议事,就连听得资格都没有。”

    洪承畴淡淡一笑,摆着手说:“先生过谦了,本帅早看出来,先生乃聪明能干之人,心里必然充满智慧。”

    云泽一脸苦笑,新说:就我这样子还聪明能干呢,还充满智慧,真是笑话啊。我若聪明,哪会傻乎乎闯进明营来,如今困在这里,活不了、死不成,让人难受;如果我充满智慧,那早该想出办法,杀过清营,突出重围了,此刻应该带着梁梦姐弟远走他乡,去寻找安静祥和之地了。嘴上说:“洪大帅真会说笑,就我这样子,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啊!”

    云泽真想转身就跑,又怕失理惹怒洪承畴,好不容易讨回信任,哪敢轻易丢掉。

    洪承畴上前两步,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尚先生不是军中人,看问题肯定跟我们不一样,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帅很想听听外人的意见。”

    不等云泽再拒绝,忙接道“眼下我军岌岌可危,说不定先生的建议会帮大军脱困,如是这样,先生可就功德无量了!”

    见洪承畴表情认真,态度诚恳,若再拒绝显然不合适,云泽想:不管等会儿会怎样,自己是否会提出建议,现在只能先答应下来,至于后面的事,只能见机行事。想到这里,云泽说:“既然大帅如此看的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洪承畴点点头,表情总算轻松一点。

    云泽叫过王烈和高康,低声说:“你们先回后营,我等会儿去找你们。”

    王烈说:“公子,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云泽无奈的点点头,把刚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说:“你们放心去,我不会有事的。”

    王烈长出口气,压在心上的担心和害怕,慢慢缓解下来,指着三匹马说:“这马还要吗?”云泽肯定的点点头:“你们把马牵到后营去,看能不能找点草料喂它们,这三匹马都不错,对我们会有大帮助的。”

    高康叹着气说:“人都没吃的,哪还有喂马的呀!”

    这话被一旁的曹变蛟听到,他看了高康一眼,跟着叹了口气。

    云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树干,摇了摇头,摆手让两人离开。

    很快的,乌达海带人支起一顶大帐篷,又搬来洪承畴的帅椅,还有几根长木凳。

    一切就绪后,洪承畴招呼一声,率先走进大帐。

    云泽跟在众人身后,怀着忐忑的、紧张的、好奇的心情走进大帐,然后挨着乌达海,站在靠帐门的地方。

    大帐里一片沉静,洪承畴不说话,其余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个个儿微低着头,表情严肃,神情黯然。

    云泽瞟了洪承畴一眼,见他端坐椅上,纹丝不动,静的如同一尊雕像,只有那双眼睛还闪着光,时不时眨上一下。云泽被压抑的气氛搞的浑身不自然,好像突然被关进一个密封的屋子里,呼吸都开始吃力。

    云泽暗想:洪承畴这是在干吗呢,难道把大家叫在一起,就是为了大眼瞪小眼,比谁更沉默吗?尽管压抑的难受,但云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毕竟他是外来人,在其余人没发声之前,哪怕会被憋死,他也只能忍着,默默看着。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洪承畴才开口说话:“诸位将军,今天是九月初一,我军已被清贼整整围困七天,这七天里,有六阵总兵带兵突围,大小战役共有十一次,牺牲了五个副将,八个参将,游击以下的将领二十多名,士兵两万有余,军马一万有余。”

    云泽想:看来洪承畴还不知道,突围的六个总兵已经死了四个,而兵马更是全军覆没,幸存者恐怕不足千人。

    “这意味着什么?”洪承畴突然提高嗓门,众将都是一惊,那些站着的人,腿都在发抖。

    “这说明我们败的很惨,只能用一败涂地来形容。那我们怕了吗?你们怎么想的本帅不知道,但本帅可以告诉你们,本帅永远不会怕清贼。”

    曹变蛟豁然起身,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大帅,末将也没怕过,说到底不就是一死吗,从跨出山海关那一刻,末将就没想过还要活着回去。”

    承坛德跟着站起身,扯着嗓子说:“大帅,我们都没怕过,别说我们还有战斗力,就算有一天被清贼抓住,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不会给大帅丢脸,不会给大明丢脸。”

    其余人跟着喊起来:“对,我们致死也不会怕清贼,一定要跟清贼拚到最后一刻。”

    大帐里瞬间沸腾起来,高昂的气氛顿时将压抑驱散,每个人都像被火点燃了一般,情绪激动,神情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