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又起凉几许,折柳问君君不语(二)
西风又起凉几许,折柳问君君不语 秦宫,勤政殿。 “谁许你来这里找寡人了?”秦王怒斥眼前不识礼数的女子。 虽一身紫红,却没有那颜色的妩媚,脸上没有多精细的打扮,憔悴的厉害这自然是张瑾无疑了,“大王,赵缃她失踪好些时候了,我是担心她已经行动了。” “是吗?那你有何打算?”秦王才想起,这还有个祸患。 “大王?您不是说过,您会帮我除了她吗?”张瑾吃惊道。 “寡人是说过帮你,但不是除了她,留她,我自有用处!”秦王瞪她一眼。 “大王!” “好了!不用多说了,我会派人截住她,剩下的事就不用你关了。”秦王斟酌道,“我会派人的,你放心就好了。” “是!” “小姐,真的听大王的安排吗?”她身边的侍女洛林问道。 “洛林,把上次我们用过的那帮人找来。”张瑾咬着牙道。 洛林惊奇道:“小姐,上次那些人不是已经被大王暗地里处死了吗?” “秦王知道的是我做的,他没有杀了那些刺客,现在倒真是派上用处了。”张瑾轻蔑的笑道,“就安排在大王派出的人身边,寻找时机,除了赵缃。” “是!”洛林脚步匆匆,她是藏音阁的人。可是洛璃她联系不上,香兰姐也不知去向,如今紧要关头她更是不能出了差错。 …… “泾阳君,你的大恩我无以为报,若是能有用到赵缃的时候秦王瞪他一眼,定当全力以赴!” 公子芾只是笑笑,道:“雨下大了,出了城赶紧找个地方落脚,我不能出去太久。” 赵缃自然理解他的苦楚,点了点头。 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马车的窗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缃摸索着撩起车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的手上,也有几分力道的。她多么想睁开眼睛看看这雨景,看看那城楼上的一角。只是,不能了。 她缩回手来,公子芾递给她锦帕。他,倒是细心得很。 “我先走了,等城门开了,会有人给你驾车。”公子芾从马车下去了。 赵缃正想说什么,他已经下了车。 城楼上。 白起因为雨势太大没有赶上城门关上之前出城,在城楼里将就了一晚,他此刻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她,会在这里看着自己归来吗? 垂眸间,他看到了一辆马车上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阴郁天里的一抹亮色。 眼熟得很,是那衣袖,对!那是她常穿的碧色广袖曲裾裙。他没有迟疑,下了城楼,迁来马,一跃而上,挥了马鞭,追着马车就去了。 城门现在没有开,如果是她,她是出不去的。 白起看见马车上下了一个人,男人,泾阳君公子芾。 他迟疑了片刻,没有追上去。难道是说他看错了? 城门缓缓打开,一个女子快步上了马车,马车出了城门。 “缃主子!” 赵缃听见她的声音一惊道:“你是洛璃?” “是!” 当马车跑出城门去的时候,白起调转了马头,他要确定赵缃是否在那院子里。 她出了咸阳城,一路往秦赵边境赶去。 很快她们就察觉到不对,有追兵! “我们弃车!”赵缃当机立断。 她们停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旁,进了客栈,然后从后门跑出。 …… 白起回到院里,哪里还有赵缃的影子,他追到城门口时,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知道这事和泾阳君是脱不了关系的,即便是他追出去,也是无法挽回她的。 “将军,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好!” 他前往秦赵边境。 …… 赵缃跟洛璃躲躲藏藏逃到了边境,她们重新租了马车,换了衣服,只是追过来的刺客没有罢休的意思。 “洛璃,冯姑姑在哪?” “在边境的一户农家里。”洛璃回答道。 赵缃压低声音问道:“我不是让冯姑姑先留在咸阳城里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公主。等我们到了地方,再向您细细解释。”洛璃不想多说。赵缃无计可施,也就不再多问。 她们不能出关,只能走小路,去当初香芷落马摔伤腿的路。 路不算宽,她们没有再驾车。 入夜时分,洛璃寻了干柴来,燃起篝火。 赵缃揉了揉因多日赶路而酸痛的脚,青白色的深衣裙角处沾染了泥灰,她细细的拍落。地面一些细小的尘土扬起,她心头一惊,随即静心听远方的动静。近了近了,是,马蹄声! “洛璃!把火灭了!快走!”赵缃起身就要寻她。 洛璃也是一惊,很快她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公主,来不及了,我们走不了了。” 赵缃点了点头,她听到了两处的马蹄声,一前一后。 左侧是山崖,香芷跌落的地方就在前方。 右侧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密密的一大片,就算躲了进去,也会被抓到,况且在里面她们手无寸铁,行动不便,更是凶险。 竹林里一个人影缓缓移动,是秦王。 前后的追兵都赶过来了。 还有一个人,张瑾! 赵缃没想到她也会来,“没曾想你却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只是可怜了那孩子竟有如此生母。” “赵缃,是你逼我的,我原不想对你如何。”张瑾冷言道。 “不想么?是不是在我嫁进那府里的时候,你就想要杀了我?你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只可惜,呵!你早已为人妇了。”赵缃出言讽刺道。 “我已不再想其他,只是可怜了你,嫁与他这么些年头了,竟还被苦苦蒙在鼓里,当真是可怜人。”张瑾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嘲笑道,“你以为他对你有过一丝真心吗?不过是故技重施,对他而言你在他心中无足轻重罢了。” “痴儿,当真是痴儿。张瑾,你已入了魔,他待我如何我都已经不在意了,是否真心如今都是没什么用处了。只有你还看不透这红尘,痴心不改罢了。”赵缃口里虽这么道,但心里依旧幽幽沉痛。 张瑾朗声大笑:“赵缃,你当真是奇女子,若不是你我势如水火,你定是一个我所敬仰的人。只是你真的知道吗?他当年做了什么,又为何这般对你?” “我知道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赵缃冷淡道。
张瑾没管她,继续说道:“他当年待我与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候他不像今日,位高权重,日子清闲的很,便是游山玩水。他曾跟我说,带他位极人臣,得胜归来,定会十里红妆,娶我为妻。他还说,永不相弃,有为此誓,不得好死。可是真的等到了他百战沙场,得胜而归,他确实十里红妆,只不过不是娶我为妻。而我就是要等着他不得好死的一天。” “那你为何还要诞下张琪?为何还要养育张琪至今?为何还要如此咄咄相逼?”赵缃反问道,“你还是恨他,爱始恨终。” “不!他不爱我,从始至终!他是利用我,利用我的家族。”张瑾嗤笑道,“难道他对你,不是如此吗?一开始他对你一定是呵护有加,对吗?然后渐渐疏远,若不是你们成了亲,他那里还会管你?若不是你有一个母国,他那里还会理你?” 赵缃心凉了半截,“那又如何?可我无恨无怨,而你恨到了骨子里,你恨他的决绝,你恨他的无情,不是吗?” “那又如何?”张瑾不觉就已经泪流满面。 赵缃缓缓起身,面对她。 张瑾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呼吸一滞,“你,能看见吗?” “我盲了,只是眼盲,心亮”她一字一顿道。 “你该上路了!” 竹林里的身影一顿。 “……爱居爱处,爱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生气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赵缃缓缓唱道,清亮的音色在山崖发出回声,幽幽凉凉。她好像看到了他,骑马而来,长发飘在身后,一双剑眉,冷傲无双。一柄铁剑,杀人无数。细细看来,又是一片乌黑,亮光隐隐。 马鸣声响起,他还是赶来了。 只是,对不起,我走了。 赵缃往后退了两步,一跃而下,青白的衣袂,长长的飘带,迎风翩然。她,如同坠落的蝴蝶,坠落深渊。 “不!——”白起晚来了一步,“赵缃!——” 他撕心裂肺般的唤道,依旧没有阻止她下落的速度。他跑到山崖边上,只挽住了她落下的锦帕,上面绣着几片枯叶,许是这山间气候冷的缘故,叶子开始飘落,落在他的脚下。 “大良造!”张瑾惊奇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瑾,我待你如何?我自当问心无愧!可你为何要加害与她!她与你无冤无仇!”白起目光狠戾,杀意四伏。 张瑾稍稍往后退了几步道:“是她自己跳入这山涧中的,与我何干?” “她那样一个孤傲清高的人,怎么忍你将她迫害!”白起步步紧逼。 张瑾定了心神道:“你起了杀意!” “是又如何?”他冷言道。 “你不能杀了我?”张瑾似乎胸有成竹。 “为何?” 张瑾抚了抚小腹道:“我腹中有了你兄弟,王翦的孩儿。” 白起放声大笑道:“哈哈哈!造化弄人,造化弄人!”他策马而去。 看着他远去,张瑾的力气都被抽尽了,脚下一软。 竹林里的身影也隐没了。 洛璃望着山崖,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那段山崖,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