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庆余年
苏醒没有给自己过多的时间去伤心彷徨，与其假装懂事的躲在角落里悄悄流泪，流汗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从热闹的站台上送走为了省下一张车票钱当生活费而独自上路的苏凝去沈阳之后，还带着孝的苏醒并没有像曾经那样以这种借口要求母亲给自己请假，而是准时在十月一号回到江钢小学四年级甲班去报道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高峰放假前和他提过的那每月六十元保护费。 为了得到上辈子自己给乞丐都嫌少的六十块钱，苏醒悄悄在家里磨了三天父亲以前每年过年剔排骨用的杀猪尖刀，又提前反复观察了几遍自己曾经告诉过郑帅如何跑路的教学楼后那条夹道的环境，才敢让高峰在今天下午放学之后把张洪军约到这里来。 在江川一小，还没有人敢公然挑衅张洪军这样有两个劳改犯亲哥哥的人物呢，所以他一听高峰说有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敢挑衅自己，登时就来了兴趣！不过别看他是蹲了一回班的七年级学生，单挑这种傻事儿却是不做的，一放学就呼啦啦带着十来个人把教学楼后面的小夹道两头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反观苏醒他们这边儿，虽然跟来人也不少，可真等到见到恶贯满盈的张洪军进来时，包括郑帅在内的大部分却都又混在人家堵着的路口边缘成了看热闹的，各个脸上都是一副“我不认识苏醒”的表情！唯独只剩下别有目的的高峰以及他那个一直对苏醒不怎么服气的伙伴郭为依旧站在苏醒身后。 “那个小个子就是张洪军，他打架的时候也用刀……”紧张的高峰跟个拳术教练似的，从张洪军等人进来夹道开始就小声的跟苏醒解释着张洪军打架时常用的技战术。 “你就是那个苏醒？还带着黑箍呢？”张洪军在苏醒打量他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苏醒，不过看了半天也不明白这个跟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小家伙是脑子有毛病还是胆子肥的捂不住。 “我给你爷爷带的！”本来就是想教训下小孩子的苏醒还是没怎么学会控制自己情绪，只因为张洪军一句话就激动的往前走了好几步。 “小样你别嘴硬，一会儿说不定谁后悔呢！说吧，是你一个单挑我们一群人，还是我们一群人和你一个人单挑……”张洪军的确是被苏醒略略发红的眼睛吓到了，不过嘴上仍旧强硬而已。 “去你妈的！” 苏醒没再给张洪军继续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时间，在众人还以为谁会先喊一声开始在动手的时候突然从后背拔出杀猪刀直直的的将刀子砍向了张洪军两眉之间。 “我cao！” 张洪军虽然蓦的没反应过来苏醒为什么先拿到看他，但这家伙到底是和人碴架碴惯了的狠主，弯腰捂住自己往外淌血的眉心的同时也没忘记拿出自己一直藏在裤兜里的右手，将手里的弹簧刀同时刺向了苏醒暴露在他面前的大腿。 苏醒在扎出这一刀的同时就已经料到了他的动作，所以根本不考虑闪躲就咬着牙把手上的杀猪刀刀尖向下扎向了张洪军拿刀的手腕。 “孙子，趴下吧你！” 算好了张洪军这种孬种会因为闪躲自己刺向他手腕的刀尖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两人的刀上，苏醒很干脆的抬起自己的右腿用脚尖狠狠招呼到了张洪军双腿大大叉开后露出的裤裆里，不管他那里现在发育没有，苏醒这结实的一脚肯定是会让他停止发育了。 “我cao，你们一起上，砍死他！” 张洪军也算是个人物，挨了苏醒这断子绝孙的一脚后他虽然人躺在了地上，但脑袋里却仍还算清明。不过捂着脑袋抬手乱指一气的他并不知道，其实苏醒已经掂着到逼近了另外那些个拿着刀看热闹的人。 “砍……” 见到苏醒一步一步走过来，那些人当中一个胆小的边挥舞着刀边刚想张开嘴呐喊几句，忽然感觉一截温热的东西忽然冲进了自己嘴里，等他从嘴里掏出来这东西看清楚上面的指甲盖儿时，立刻就丢下刀子开始在一边儿吐了起来。 这节被削掉的食指，是苏醒从因为嫌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张洪军太吵，而从他高高抬起的右手上砍下的。而且，只苏醒说过要给他留个念想，当着这么多人说出的承诺不兑现，苏醒自认为不是那种人。 “还有谁不服？我扎死你们这帮砸碎！”见众人因为看见那一截醒目的手指头跌落在地上之后全部吓楞在当场，苏醒集中注意力将刀尖朝外拿在手里冲着对方人群里吓哭的一个家伙恐吓道“谁动一动我弄死你们！”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却看见有人被砍花了连还削断了指头，这些家伙不真的害怕才怪，甚至，因为现在才反应过来疼痛的张洪军一边在地上打滚时留下那血呼啦的痕迹和他刺耳的嚎叫，都让躲在人群中几个胆小的没憋住尿了出来。 “打死这帮狗日的，以后一小老大就是三哥！” 作为战胜的一方，胜利带来的喜悦自然可以让高峰和原本远远观战的众人自动对鲜血免疫，甚至高峰都还嫌这样不过瘾呢，振臂高呼一声后抽出自己早就别在腰上的木棍一马当先冲了上来，后面紧跟着郭为、郑帅等人也不甘寂寞似的，除了躺在地上的张洪军故意留给苏醒外，其他几乎每个从前欺负过他们的人都被敲的抱头鼠窜。 苏醒现在反倒跟个局外人似的，轻松的走到仍旧是趴在地上来回打滚的张洪军身边后，伸出右脚踩住他那个断了手指的右手道“小X，还牛掰不？变成残废你可别怨我，怨就怨你自己嘴贱……” “嘶……，”被苏醒踩住手的张洪军忽然蜷缩在地上吸了口凉气，但嘴上却仍旧恶狠狠道“小X，有种今天你就弄死我，要不然我哥知道了饶不了你……” “我哥知道了也饶不了你！”本来有心想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谁知道这家伙犯了苏醒另一个讨厌人威胁的即会，惹得苏醒登时就怒道“高峰，别干那些没屁股的事儿！来两个人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太监架起来送到淑村派出所去，狗日的敢在学校拿刀砍我还威胁我，让他知道知道惹我的后果” “派出所……？好叻！” 脑子还在兴奋当中的高峰乍一听到派出所还有点儿害怕，不过想想今天这种事情如何收场，再想想苏醒说过自己哥哥是派出所所长的事情，他二话没说就叫过两个人来把张洪军的手绑上之后就往外抬。到了派出所怎么说他在路上都和伙伴们合计好了，就按苏醒刚才喊的那句话来，只要大家统一都说是张洪军仗着年纪拿刀欺负苏醒，苏醒他哥能不帮自己弟弟报仇？！ 淑村派出所离江钢一小不过就两条街的路程，不懂“轻伤”和“轻微伤”的小家伙们想的倒挺简单，一路上咋咋呼呼的连有大人问怎么回事儿都懒得搭理，直到走到派出所之后看到被铐在派出所院子里的树上正踮着脚尖摆造型的那些人，才都想起了刚才那血淋淋的场面还没消化，蓦地齐齐屏住呼吸站在了派出所大门口。 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也把派出所门口值班的给吓了一跳，看看一个个夹枪带棒的小家伙们压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家伙，值班的年轻人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乱子呢，急匆匆的没通过值班民警直接就把事情汇报给了今天正巧带班的张海生所长。 “星星，怎么是你小子！”走出办公室想看个究竟的张海生还没从楼上走下来，就从人群中发现了自己这几天一直牵挂着的小家伙，尤其他右臂上那股黑纱在张海生看来尤为刺眼。 “怎么回事？”张海生蹦似的从楼梯上疾步走到小家伙们面前一把将苏醒拽出人群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才长出了口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 “哥！！！”苏醒故意模仿着曾哥的绵羊音，盯着前段时间张海生那因为忙苏信的葬礼而尚未来得及消红的眼眶道“这个家伙是我们学校的坏学生，他每天都讹我们钱，今天还骂我是带黑箍的，想拿刀捅我，我和他打起来……” 苏醒连哭带哽咽的表演，不但唬住了此刻不太理智的张海生，也让高峰等人对他有了更高一层的认识，众人纷纷都想幸好苏醒是自己这边的“人物”，要是和这家伙作对，说不定被他编排成犯了多大罪过呢！ “革子，你出来！这小子先送医院，回来后好好问问他有没有前科！”张海生招呼了一声前段时间也曾跟在他身边cao持过苏信葬礼的派出所民警周革生，这家伙算得上是张海生的头马了，有些事情不用张海生明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都先回去把！苏醒和这个大个子留下跟我们所长反映情况。”早就等在张海生身边的周革生掏出随身手铐锁了浑身瑟瑟发抖的张洪军又用他那件带血的校服简单帮他止住了血，自始至终也没给这个已经吓傻的家伙说话的机会。 “你们两个跟我来！” 目送周革生踹响了跨子摩托车出去之后，张海生将苏醒和被留下的大个子高峰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刚进屋他却换了另外一种表情首先冲高峰严肃道“这个小同学，你说说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看见院子里拷着的那些人了吗？你最好别学苏醒说假话！” “今天放学我去找苏醒一起回家，走到教学楼拐角的时候遇到了我们学校的坏学生张洪军，就是刚才去医院的那个。他以前就讹过我钱，今天见我跟苏醒在一起就讹我们两个人的钱。我们不给，他就用刀威胁我俩到教学楼和学校围墙的小夹道里要打我俩，后来苏醒就和他打起来，然后不知道怎么的那家伙眉头就被他自己拿的刀划破了，还有手指头也划破了……” 高峰大有实力去做个作家！这家伙虽然吓的嘴不太利索，但编出来的故事却还算勉强说得过去，最起码，张海生能相信他所说的是张洪军先欺负苏醒。不过这也就够了，爱谁谁的事儿张海生才不关心呢！只要苏醒没事儿，他把那个什么张洪军的家长叫来吓唬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再让张洪军家长赔苏醒几块钱医药费，一切也就都交代的过去了。 “你现在挺能能耐啊！都学会串供了？”张海生听完高峰的陈述后盯着苏醒瞅了半天，发现本来想说的很多东西都张不开嘴，最后才叹了口气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十元钱塞进苏醒的上衣口袋道“给！拿着钱买点儿吃的就赶紧回家去，过几天我带你嫂子看师娘去！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来告诉我，或者跟你棒槌哥说也行！他在铁路西瞎混了这么多年，出面干什么不比你一个小孩子强，别让小聪明耽误了你自己……” 寡妇门前是非多，张海生虽然不是苏醒的长辈，但一般他想去看唐雅雯母子时候，都因为怕闲言碎语而带上老婆孩子。所以，倒不是他不想亲自把苏醒送回家让唐雅雯管教，只是自己一个人去不合适而已！ 但是从二十一世纪那个开放的年代回归而来的苏醒却不这么认为！ 曾经有一段时间专挑寡妇睡的他认为，张海生这是在为他以后能安心在学校铺路，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现在还站在他身边的高峰肯定会出去跟那些坏孩子说起这里发生的事情，到时候就算社会上的流氓想找苏醒讹个钱或是什么的，都要考虑张海生是不是会袖手旁观。 “三哥，这是这个月的钱，六十三块……” 被张海生撵出派出所的孩子们并没有离开，当他们看到刚才那个警察把张洪军从医院带回来却送苏醒先出来后，很自觉的一起蹲在不远处凑齐了这个月的“保护费”，有几个以前跟着张洪军胡闹现在却不知道该不该向苏醒靠拢的家伙稍稍犹豫了下，就被郭为很无情的剔出了“队伍”。 “这些钱我不要！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跟张洪军打架的，只是见不惯他欺负人！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如果你们还有你们的朋友们以后不想被人欺负，就跟我混！但是我不要你们的钱，而且，我还要带你们挣钱！多了不敢说，只要你们有胆量，每天收入十来块钱不成问题……”胡萝卜加大棒，因为看到人头攒动而临时改变主意的苏醒不信这些被吓到的孩子们能不眼馋自己划下的大饼，要知道，就是以前苏醒他们家富裕的时候，他每天也不过才每天两毛零花钱。 “我以后就跟三哥混了！三哥，从今天看是你就是我们老大！如果有谁不服气，我第一个收拾他！” 刚才亲历了派出所里一切的高峰抢在众人面前第一个对苏醒表示了效忠！如果他猜的不错，刚刚那警察叔叔嘴里提到苏醒那另外一个叫棒槌的哥哥，应该就是淑村旁边唐家屯的大流氓头子何勇，外号小棒槌。 也稍稍接触过一些校外初中生的高峰隐约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唐家屯何勇有五个亲哥哥，小时候包括他在内各个都跟着他们那个会武术的爹练武，长到十六七没人能管得住他们的时候这些家伙仗着身上的本事在铁西区几乎无恶不作！ 夏天抢老太太西瓜、冰棍儿，到菜市场讹外地菜贩子保护费，拔江钢拉焦炭、精粉、矿石的火车，最不济闲下来的时候也要和周围几个村子里同样不安分的家伙们干上几仗。 当然，这些还都是小事儿。何勇的名字之所以能让铁西的孩子们都知道，其实源自于一个看似像笑话的惊天闹剧。 八几年严打之前，何勇有一次去江川市区的慈安区玩儿的时候，因为说话冲被人抽了两个耳光。当时跟人家碴架没占到什么便宜的他回到家以后，把这件事跟自己的哥哥们一说，唐家哥五个立马带了各自的兄弟直扑市区，并且还真在当时刚刚修好的政府东大街的人民广场，找到了这伙儿正拍大妞的这伙儿人。 仇人见面也不用开场白，两拨人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在广场上拉开了架势。从碴架变成械斗，从械斗变成聚众斗殴，从聚众斗殴变成唐家屯和岭南区十里堡子村的流血冲突。最后，要不是何勇往路中间扔了个炸药包，这件事甚至都可能发展成一次群体性事件。 小棒槌何勇，就是在那次事件当中出的名…… 至于说苏醒和张海生他们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物？当然又是苏醒他老爹苏信生前留下的伏笔！ 何勇也是苏信以前的徒弟，这家伙虽说净干些没边儿的事儿，但在苏信看来无论如何都跟“坏”扯不上关系，原因无他，就凭这小子从来都是能和半斤要八两的实在劲儿。苏信认为，这个见了人就憨憨傻笑的小伙子之所以被外面传的那么不堪，除了他的家庭环境对其有影响之外主要还是因为过分仗义的性格让他不懂得拒绝，否则这年轻人刚进厂的时候也不可能随便一个人让他帮忙带班干活他都乐呵呵的接受而从来不跟人家讲什么条件。于是，在所有人都不肯带何勇当徒弟的时候，苏信令人诧异的站了出来，而且还是手把手的交这个憨憨的大个子，这一点当年的时候可没少让已经当上警察的张海生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