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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龙的怒吼(五)

    常春县,是位于越南清化省中部的一座小城。此地群山环绕,四季如春,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环境优雅,气候宜人,是一处理想的避暑场所。

    自嘉隆年间,越南皇帝便在这里建造一所避暑山庄,仿制中国宫廷建筑,飞阁玉宇,斗拱嵯峨,在幽幽群山中别显气势。

    法国与清廷签订条约后,彻底占领越南全境。越南皇帝阮福明心有不甘,于1885年7月5日发动顺化起义,但由于准备不充分而失败。阮福明被法国流配至北非阿尔及利亚,越南被分为三个独立区域,由法国总督授权越jian治理,法国害怕越南人起义,便将阮福明的堂弟阮福升任命为越南新皇帝,把阮福升囚禁在常春。

    常春本驻有两千五百名士兵,防止越南散兵游勇前来营救越皇,在费利佩提下达召集令后,其中的一千名精锐全部被调到河内,剩下的一千五百人除了一百名法国本土军人外,其余都是猴子军。

    猴子军,是四零四六对这些伪军的蔑称。

    只有斗志军情报部部长陈钜溶才知道四零四六的真实姓名,这是一个中越混血儿,加入斗志军后因为会说越南语,被陈钜溶招到了麾下,通过层层选拔,不知脱了多少层皮,经历了多少考验,才真正成为一名黑豹部队成员。

    黑豹,是情报部下属的特种部队代号,具体人数连蔡振寰这个总参谋长也不知晓,更无从知道这支部队的具体情况,按照陈钜溶的说法,黑豹部队只对大帅负责。陈钜溶曾与蔡振寰开玩笑,你家院子里扫地的阿姨就是我们黑豹部队的,让蔡振寰差点连蹦三丈,或许是看《射雕英雄传》入迷,还是对古代特务机构诸如东西厂、锦衣卫和血滴子等等的憎恨,蔡振寰总感觉扫地阿姨的扫把就是一件杀人利器,只需细细的一根竹枝便能取人性命,让他头皮发麻、心神俱裂。

    玩笑被刘摩知道,陈钜溶挨了一顿臭骂,又连忙向神经兮兮的蔡振寰赔礼道歉,蔡振寰这才舒过气来,但家里的扫地阿姨也被他扫地出门,不然他晚上总是做恶梦。

    一顶圆圆的斗笠,下面是一双精明的细眼,古铜色的皮肤无法判别出真实的年龄,肩上扛着一个货担,这就是四零四六,在常春城内已经闲逛了半个月时间。法国人一直守卫森严,禁止寻常百姓在行宫附近逗留,一些不知利害的孩童在附近玩耍,法国士兵当即开枪,至今,那段宫墙处还有丝丝血迹。

    四零四六大老远地绕着行宫行走一圈,他感觉法军的守卫比以前松懈许多,机会来了。

    四零四六已经潜入常春三个多月,直到十五天前,他在大街上挑货担高声叫卖时,一只俏皮的猴子爬到他的货担上,四零四六正待驱赶,忽见猴子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小铜牌,上面刻着一只黑豹,正是自己部队的标示。四零四六急忙将猴子按到货担的底层收好,快步回到驻地,喂了猴子数碗酒之后,从猴腹中取出一颗蜡丸,蜡丸中正是上峰的命令:朱江河神庙向西五百米,压缩干粮若干,月底前,取王冠喜器。

    压缩干粮,是********;王冠,是阮福升的人头;喜器,则是越南国玺。

    四零四六当夜取回炸药,苦苦思索进入皇宫的机会。在潜伏的时间里,四零四六结识了数名越南伪军士兵,为这些士兵清偿赌债,时常前呼后拥一起下菜馆,时间久了,已然成了狐朋狗友。从酒席间的闲言碎语中,四零四六渐渐掌握行宫的守卫情况,在一个深夜间,四零四六将********送到行宫内的一处小池塘中,然后悄然离去。

    这日,四零四六蹲守在一名伪军的家门前等待,待这人回到家中,二人再次搂头抱腰前往酒馆。

    酒过三巡,四零四六试探地道:“兄弟,你说这个阮福升长的是什么鸟样?老弟我实在想见一见。”

    士兵大着舌头道:“阮福升有什么好看的?人倒是长得白白净净,却没有一点用处,看到咱们值班的兄弟都吓得浑身发抖,前几天大钱不是跟你说他老婆长得很水嫩嘛,她今天到前院看花,被我偷偷摸了一把,嘿,居然给我抛媚眼,sao娘们——”说着说着两眼冒光,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四零四六笑道:“就算阮福升再没用处,可人家好歹也是个皇帝,天生龙种啊,像咱这样的苦哈哈能见上一面也是祖上积德,我心里实在痒痒得慌。”

    士兵摆摆手道:“兄弟跟你说实话吧,从行宫大门到后院,一共有七道关口,其中前五道是咱们的人把守,后面两道原本是洋大爷看管,现在洋大爷都上了前线,换成了黑鬼,那些黑鬼更不可能让我们进去。就算咱们到了中院还是不行啊!”

    四零四六在心底默默算计,忽又笑道:“让兄弟为难了,来,喝!”

    “喝!”

    一场酒下来,士兵喝得天昏地暗,四零四六却是面不改色,因为他事先已经服用了橄榄油丸,千杯不倒。四零四六将士兵扛到自己的住处,扒下他的衣服和值班腰牌,取过行宫草图,向行宫行去。

    夜幕笼罩住整个常春县城,灯火荧荧中,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树杈见鸣叫。四零四六将伪军军服举在头顶,悄悄从穿墙而过的小河中潜入行宫,并取出炸药。

    四零四六找到一处黑角,快速换上衣物,小心翼翼地提着炸药依靠记忆顺着墙根摸索,不时躲避巡逻的伪军。

    四零四六停在一间屋子外面,这里应该是厨房,大半夜的里面依旧灯火通明,想来是为阮福升做夜宵,小日子过得还很滋润。偷眼顺着窗角看去,里面只有两人,一只大食盒摆在桌面上。

    四零四六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厨子只道是半夜来找吃的士兵没做在意,随手指了指桌面,意思是你随便拿,依旧埋头做饭。四零四六假意上前看做的是什么饭,厨子正要不耐烦地驱赶,四零四六手起刀落,一刀捅进一名厨子的后心,“啪啪啪——”的连连油炸声,厨子一头栽进了油锅。四零四六将军刀抵在另外一名厨子的脖子处,问明送饭的规矩和口令,再次送其上路,前后不到三分钟时间,干净利落。

    四零四六换上厨子的衣裳,将炸药放在食盒底层,上面摆上些小菜,顺利通过法军非洲雇佣兵的检查,进入阮福升的书房。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好词啊!”

    身着龙袍、头顶冠冕的阮福升坐在书房中自顾悲叹,两旁站着数名侍从,这些侍从皆是满脸不屑,想来是法国人安排来监视阮福升。

    “陛下,该用膳了。”

    四零四六端着食盒快步走到桌边,轻轻放下食盒,摆起酒菜。

    阮福升轻叹一声,满肚子的怨气却又不敢说出来,不到四十岁的额头,生出道道皱纹,两鬓已然雪白。他走到餐桌边正待用膳,突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思忖一阵这才明悟,以往厨子送来酒菜之后会立刻离去,而这个厨子居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阮福升抬眼看向四零四六,四零四六眼珠乱转,仿佛在说,草民有事启奏,能不能支走其他人?

    皇宫里养大的孩子,即便不是恶狼也会沾上狼气,阮福升自不例外。

    阮福升放下酒杯道:“你们去把皇儿叫来与朕一起用餐!”侍卫们面面相觑,小太子现在睡的正香,大半夜的如何去叫?阮福升怒道,“你们全部去,即便他睡了就把床给抬来!不许让他哭,如果他哭了,朕明天就去找埃罗那个混蛋告你们的状!”

    埃罗,是常春警备司令,是这些越jian的顶头上司,对阮福升一向倒是客气。侍卫们见阮福升动怒,连忙派出一半人前去,又被阮福升责骂,这才悻悻然的全部出去。

    四零四六急忙将食盒最底层抽出来塞到书桌下面,回头走到阮福升面前跪倒在地,双手抱拳神情悲戚地道:“陛下,让你受苦了,我是李大将军手下,受将军的使命前来拜会陛下。”

    “李宇宋的手下?”阮福升扶起四零四六,急声问道,“义士快快请起,李大将军现在如何?”

    “陛下,大将军现在在长山附近召集旧部,准备高举义旗救出陛下,复我越南国威。”

    “好好好,有卿等一片忠心,朕心甚慰啊!”蓦然升起的希望,让阮福升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陛下,大将军有一事相求,所以才派小人前来冒死求见。”

    “何事?但凡朕能做到的,一律照允。”

    “大将军求玉玺一用。”

    “吱——”阮福升倒吸一口冷气,传国玉玺就是皇帝的营业执照,没了玉玺那就是黑户口,百姓不承认,这个李宇宋安的是什么心?

    四零四六见阮福升犹豫,急道:“陛下,刚才放在书桌下面的是李大将军的血书,誓要效忠陛下再振国威。现在清国的军队快打到了河内,只需李大将军振臂一呼,顷刻间便能聚集万千勇士,但李将军害怕众人不服调令,只得出此下策。”

    血书?虽没看到,阮福升也能想到李宇宋的紧迫,说道:“那——朕给大将军一份手令?”

    阮福升也不是个好忽悠的主,恨得四零四六在心底不断骂娘,口中道:“陛下有所不知,洋鬼子将越南一分为三,委派jian臣督官,各地义士群起抗争,却如同一盘散沙。如果陛下只发一道诏书,只怕各地义军头领多有不服啊!”

    “这——”

    四零四六催促道:“陛下,时间紧迫,还请陛下速速决断!”

    “罢了!”阮福升走到书桌边打开抽屉,取出一枚龙纽金印,正是越南的传国玉玺,郑重地放在四零四六手中,“还望义士转达李大将军,务必为国为民,再振雄风。”

    四零四六快速将玉玺收到食盒中,拱手道:“还请陛下放心,草民一定带到。”

    阮福升笑道:“义士别称草民了,给朕传话给李宇宋,朕特封你为三品带刀侍卫。”

    “谢陛下隆恩,草民先行告退。”

    “去吧!”

    目送四零四六离去,阮福升难掩兴奋的心情,激动地自言自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哈哈哈哈!”他快速回想一遍与四零四六的对话,忽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妥,再想一遍,是这句,“洋鬼子将越南一分为三。”

    如果是越南人,绝不会称自己的祖国叫“越南”,而叫“占城”或“我国”!难道是法国人的jian细?阮福升心里咯噔一下,但又似乎不可能,洋人只信洋枪火炮,对传国玉玺没有丝毫的兴趣,更不会如此地大费周章,那是?

    阮福升纠结一阵,一名侍卫匆匆来报:“陛下,太子不愿起床,您看?”

    阮福升没好气地道:“罢了,没用的东西,朕也不想吃了。你们在外面看着,不许让外人进来!”

    “是!”

    阮福升快步走到书桌前取出方盒,心底即便疑问万千,但仍然满怀期待,双手禁不住轻轻颤抖。

    “轰——轰——轰——”

    三声惊天的巨响从阮福升的书房中传出,惊得四零四六一个趔趄,飞速穿过纷乱一片的行宫,扑通一声跳进池塘远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