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隋风在线阅读 - 第三十五章 横生枝节

第三十五章 横生枝节

    从前院走到后宅,斛律云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就这么去问雄阔海?不妥!

    自己从后世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两眼一抹黑,能依为亲信的人,不多。御下之道,无非施之以威,诱之以利,动之以情,起的效果依次递增。后世的企业文化又何尝不是如此,高压管理的,人人想跳出去,高薪聘来的,可以以更高的薪水被猎头公司挖走,而那些对企业或老板有感情的,却往往会随你度过难关,松下的文化便是如此。

    自己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依靠别人,是一个办法,可也不是永远的办法。虽然自己对这会儿的历史有一定的了解,但那也只是一个大方向,比如杨广最后会成功登基,杨素最后会位极人臣,李渊会起兵反叛,最终建立大唐帝国,李世民会以玄武门之变登上历史舞台,这些确实都是事实。可是,知道这些对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一个不知名的路人甲为了一两个大钱就要了你的命,你也不会知道你现在依附的人,下一刻会不会因为一两件小事儿阴沟里帆船。大树之下好乘凉是没错,可是大树倒了的时候,乘凉的人砸死的,也不少。

    还是得有自己的势力!

    想有自己的势力,那亲信就非常重要了,到目前为止,只有雄阔海、任青伶,以及尚未谋面的任昱会一定站在自己的身后,至于其他人,都在两可之间。而这种信赖,是建立在近乎于亲情的基础上的,想想刘邦争夺天下的时候,最忠心的是谁?韩信?张良?都不是,是樊哙、夏侯婴这一帮从沛县就跟在他身边的兄弟,所以自己绝对不能伤了他们的心。

    再说了,要是为了什么劳什子金钱权势,变得六亲不认,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估价寡人,那得到再多又有什么意思。阿灿哥粗中有细,他既然打了架,那这架就是该打,既然该打,那还多此一问干什么,吃饭的时候随便聊聊便好了。

    斛律云怔怔的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晃了晃脑袋一转身,朝阿史那燕所在的偏院而去。

    “公子!”两个胡姬营的女兵听到敲门声,从小院中迎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前的斛律云,赶忙躬身施礼。

    “不用这么多礼,怪麻烦的。”斛律云挥了挥手,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出去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左边一人眨眼想了想,然后才道:“回公子,我们回来约有一个时辰了。今天去都会市,那个突厥公主先去乐器店里看了看,买了把胡琴,后来又去一家书阁内买了几本书籍,最后到一个老夫子开得画坊中,求了一幅字?”那时候文人讲究风骨,就算穷到卖字卖画为生,别人来买的时候,也叫“求”,和现在过年时候别人往你家了“送”财神,和从街边上“请”菩萨一个道理,说着好听罢了。

    “求字?这倒也有趣,我去看看她求了什么字来。”斛律云挑了挑眉角,饶有兴趣的说了一句,拔腿朝院中行去。

    对这个突厥公主,斛律云谈不上什么好恶。两国交战,战场对敌的时候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但在私下里则是根本未谋一面的陌路人,突厥人南下杀人,他们北上杀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为难这个突厥公主,只等过些日子上朝面圣的时候把她当作战俘往出一献,自己便功德圆满了。

    “砰砰~”斛律云先敲了敲门,得到对方回应之后才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穿着一身胡服的阿史那燕正坐在桌前拿着一幅纸卷欣赏,看到他进来了,拿起纸卷来说道:“名字,一位老先生送给我的!”说话间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开心之色溢于言表。

    “哦?”斛律云咦了一声,走上前去将纸卷展了开来,上面用汉语写着四个大字:阿史那燕。字字力透纸背,银钩铁画,让他这个完全不懂书法的人都能看出这幅字的不凡。

    他将纸卷慢慢卷好放在一旁,向阿史那燕问道:“这幅字,花了不少的‘润笔’吧。”

    “润笔?”阿史那燕翻着眼睛重复了一遍这个新名词,蓝色的大眼睛里露出疑惑的光芒。

    “哦,我忘了你刚学汉话。”看她这个神色,斛律云有些歉疚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才解释道:“我们中原的文士,都将写字作画当成一种高雅的事情,而这种高雅的事情呢,是绝不适合提‘钱’这种浑身铜臭味儿的东西的。既然不提钱,那为你作画写字就不是买卖了,只是以书会友,以画会友。不过既然人家给你写字作画了,你也不能没有什么表示,于是呢,就有了‘润笔’这种说法。其实啊,还是钱。”

    阿史那燕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刚刚能勉强听懂一些汉语的她,显然无法理解这种“做了****还要立牌坊”的行为。

    “算了。”斛律云泄气的摆了摆手,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有气无力的问道:“就是问你,那老先生给你写了一幅字,你给了他多少钱?”

    “钱?”阿史那燕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钱。”

    没有钱?这是什么意思?斛律云一头雾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老人家说我仰慕中原文化,这字,送我的。”阿史那燕一边说着话一边抖了抖那幅字,脸上得意的表情很明显。

    “对了,你怎么会说汉话的?我们这里的话对你们草原上的人来讲,很难学的吧?”说起中原文化,斛律云忍不住向她问起这学汉语的事情。他在后世的时候也没少接触过外国人,在他们看来,中国话是全世界语言中公认的难学,这突厥公主难道是语言天才?光靠听得这么几个月便能听会说了?

    “卿姨教过我们一些,可是父汗不许我们学,跟着你们一起走,时间久了,便回了。”

    “卿姨?那是谁?”

    “不是你们中原的公主么,名字好像是叫宇文云卿。”

    ‘姓宇文?那应该是前朝公主了。’斛律云问了几句,便没有了兴趣,起身说道:“好了,你也别在这里呆着了,我们今天去利人市带回一些小吃零食,你也一起来吃一点吧。”

    “好,我最喜欢吃小吃了。”阿史那燕丢下纸卷,雀跃道。

    看到对方那明朗欢快的笑容,斛律云奇怪的问道:“对了,你不恨我么?”

    “恨你?恨你什么?”阿史那燕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奇怪的反问。

    “啊?”斛律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带着人杀了那么多你的族人,还把你的侍卫杀光了…”

    谁料阿史那燕居然很干脆的一摆手道:“那有什么可恨的,我们是狼的子孙,弱rou强食是草原上的习惯,弱者被强者杀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至于那些侍卫,他们没有保护好我,就算你不杀死他们,他们也会被我父汗杀死。”

    这都行?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斛律云实在没办法理解这草原上的习俗,不过听她说不恨自己,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毕竟让一个美女天天在心里咒骂着,这种感觉可是不好。

    当斛律云带着阿史那燕和三个胡姬营的女孩走到后宅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全都到齐了,远远的便听到雄阔海那独特的声线在嘶声嚎叫。推开门一看,摆放着一只巨大烛台的大方桌旁,雄阔海正举着一个蜜饯,单脚踏在胡凳上做慷慨激昂状,看到斛律云进来了,他立刻用手戟指喝道:“东子,你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啊?什么事?”斛律云一头的雾水,看了看挂着一只熊猫眼的雄阔海,以及头上顶着个紫疙瘩的狗蛋,咧了咧嘴,诧异的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出门掉沟里了?”

    “嘿,别提了,我跟你说啊…”一听斛律云这么问,雄阔海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一阵口水乱溅之后,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从家里出去之后,雄阔海就带着狗蛋一路直奔长乐坊。去了那里之后,他给了狗蛋一些钱让他自己去斗鸡、斗犬的地方玩,自己则直奔耍摊钱的赌馆而去。

    这赌馆不同于外面那花几十个大钱就能吃好玩好的坊市,乃是销金窟一般的场所,里面虽然压多少钱的都有,但一般都是去正堂里面用自己的财物换一些银饼银块儿,金饼金块儿来玩,赌馆主要也是从这上面赚一个差价。可不是电视上演的那样,赌馆的人自己出老千赚外面人的钱,没有一个人是傻子,你老这样做,早就没人来了,赌馆还开得下去么。

    要说雄阔海这赌技还真是没得说,不光木耳村的赌鬼不是他的对手,这大兴的同好一样被他杀的丢盔卸甲。赌神无敌,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赢了一小袋银豆子,他把赢来的钱随意放在身上,继续在赌桌上奋斗。

    他这儿交好运,狗蛋却走了背运,赌什么,什么输,不大会儿就把身上的几十个大钱输了个精光。他无所事事之下,便去赌馆里找雄阔海要钱。谁成想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三只手将对方的钱袋摸走,立刻火冒三丈。

    要说这狗蛋也是小孩子性格,你看见有人偷东西,叫一声抓小偷不就好了,大家当面把他抓住,钱袋不就要回来了?可他偏不,心里存了教训一下那个小贼的念头,便准备用“圈儿内”的方法解决。谁成想他这么久没动过手,手法生疏了许多,刚将钱袋摸出来就被人家发现,这下可说不清楚了,他说对方是贼,对方又反咬一口,说他是贼。大家都知道,这小偷出门,少有一个人的,一般都带着几个帮手,一看双方吵起来了,对面的帮手立马就出来帮腔。

    雄阔海是什么性子,那可是一点就着啊,哪能受得了这副腌臜闲气,一言不合便动上了手。他们两个人和人家十余人对打,还愣是把对方打了个屁滚尿流。可是这俗话说的好,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这帮人在雄阔海手底下吃了亏,不大会儿便叫了更多的人过来,不过看雄阔海这么能打,那边的“老大”也有些发触,可是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儿也不能落了面子。到最后双方约定:今夜长乐坊,以赌技论胜负,谁不来谁就是孙子。

    斛律云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苦笑着问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恩,当然!”雄阔海一脸的理所应当:“他们偷我的钱袋,还诬狗蛋说他是小偷,这我还能干?那几个钱倒是没什么,可我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名声受损啊,今天晚上我要是赢了,明天他们就在长乐坊当街上给我狗蛋兄弟个说法!”

    “那要输了呢?”

    “没输过,不知道!”

    斛律云听了一阵气结,这真是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典范啊…

    “阿灿哥,要不,算了吧,反正那长乐坊的赌场里也没几个人认识我,对方诬我是小贼的事情,过几天估计大家就都会忘记了。”狗蛋看了看一脸义愤的雄阔海,又看了看摇头苦笑的斛律云,低声提议道。

    “那哪行!”雄阔海啪的一拍桌子,高声道:“这种腌臜气咱哪能受?你记住,要是有人敢往咱头上扣屎盆子,那咱就是脑袋不要了,也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拉屎!你要连这点儿决心都没有,那你头上的屎就永远也擦不干净了!”

    “咳咳…”任青伶偷偷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指了指满桌子的食物,对他一口一个“屎”表达出强烈的不满。

    “你就当我在放屁!”雄阔海嘿嘿一笑,又挨了一脚。

    “那你今天晚上真要去?”斛律云抓起个果干丢进嘴里,边吃边问。

    “当然,东子,你看…”雄阔海突然想起来这不是木耳村,这也不是九原县,他突然想起白天的时候,自己的兄弟亲口说过:“此处不比以往,大家应多加谨慎。”,心里顿时有些忐忑和内疚起来。

    “恩,去就去吧,不过一定要嬴!”斛律云呵呵一笑,递过去一块杏酥。

    “那当然,哥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雄阔海哈哈一笑,冲他眨了眨眼说道。

    “那倒是,晚上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万一他们输了不认账,动起手来,也好有个照应?”斛律云一把勾住雄阔海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放心,那几个家伙,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雄阔海不屑的摆摆手,一幅“他们不行”的样子。

    斛律云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指着桌子上的一桌子食物,说道:“那就赶紧吃饭,吃饱了养足精神,晚间杀他们一个干干净净!”

    “没错,干干净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