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幻阵
麻鞋踩在铺着黄沙的硬地上，沙沙作响。 声音其实并不大，只是，废寺过于安静，听在沈燕西耳中，这声音也就难免让人心惊，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还差一步便要踏入大槐树所笼罩的阴影里。 这时，沈燕西才发现，大槐树在夜空中随风飞舞的万千枝条竟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就像有什么无形的界限将声音关在了某个区域，使其无法传出。 太诡异了！ 沈燕西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之后，眼前的世界大为不同。 一片白雾在眼前生成，转眼间，便消散于无形。 之后…… 光、入目之处，全是光。 无数的金山银海闪耀出的光芒。 翡翠、玛瑙、玉石、珍珠……等奇珍异宝更是遍地都是，只要俯下身，便可将其拾起，归为自己所有。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不停的回荡。 你的！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只要你稍微弯一下腰，只要你轻轻伸出手，这些金银财宝也就全部归你所有！ 幻阵？ 雕虫小技！ 沈燕西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向前，从金山银海之间穿了过去，心底的那个声音越发大了，他置若罔闻。 世间的财富并非他想要的。 很快，他便将那些金山银海奇珍异宝抛在了身后。 当沈燕西走过之后，那些东西就像泡沫一般消失掉了，那里空空如也，不一会，茫茫白雾渐渐弥漫。 沈燕西的眼前同样出现了一片白雾。 走入白雾之中，雾散云开。 丝竹声、琴箫声、声声入耳。 眼前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厅中，十来个面貌各异却都异常美丽的女子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她们的气质也各不相同。 有清纯的、华丽的、冷艳的、热情的、端庄的、娇媚的…… 有的热情动人，穿着几缕类似纱巾的衣衫露出娇媚的笑容迎了上来，猛地扑入沈燕西怀里，软玉温香，滑腻娇躯，让人难以自已；有的则像冰山美女，远远地站在一旁，神情冷艳，偏偏却给沈燕西一种感觉，只要他走上前，略施手段，便能让她由玉女变为****，让他予取予求；有的则好比小家碧玉，带着羞涩的笑容躲在一边，瞧着她，让沈燕西身为男人的保护欲大大增加…… 轻轻推开怀里的女子，不顾她们珠泪涟涟，也不顾一旁那些女子楚楚动人的目光，沈燕西大步向前。 女色亦非他所愿。 对于幻阵，他了解不多，十六年的人生，他难得碰见阵法师，仍然留有深刻印象的唯有一次。 那次，是一个阵法师和某个符师斗法。 远远地瞧见那阵仗，岳山河便带着他退了回来。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修士之间的斗法虽然好看，却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能欣赏，不然，最好躲远一点。 不过，对于幻阵，沈燕西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幻阵属于防御性阵法，人若是陷入阵中，千万不要惊慌失措，也千万不要被幻阵内的物事所诱惑，只要你不为其所惑，便能自动走出去。这个说法来自于某个自称曾经做过一个阵法师随身童子的某人。 那人是沈燕西还在清安郡郡城时所认识的，当时，他是排教里的一个小头目，他最喜欢吹牛聊天，他说的那些话大部分人都是当做笑话听听就算了。因为沈燕西听他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他也就喜欢在沈燕西面前讲诉自己的过往。 三年前，那人在一次帮派仇杀中被人砍下了脑袋。 他的死，让沈燕西有一段时间很是唏嘘。 若是忽略那人言辞中夸大的地方，他的很多讲诉还是很有可信度的，里面有许多小人物在血雨腥风中生存的小智慧、小道理，靠着从他那里听来的故事，以及一些他自己的生存经验，沈燕西度过了不少难关。 希望，这一次亦能如此。 很快，下一个场景出现。 一个人出现在沈燕西身前。 那人的表情非常慈祥，目光很是温柔，正是他已经过世的师父岳山河。 猛地瞧见这一幕，沈燕西的脚步几乎为之一顿，迟疑片刻，他仍然向前踏出一步。师父已经死了，这是幻觉，他在心里不停念叨。 “这么晚醒来，昨晚练功又晚了……怎么这个表情？做噩梦了？” 岳山河端坐在木椅上，面带微笑。 沈燕西发现自己站在逆水剑派的大堂里，众多师兄弟一个不缺地分左右而坐。外面，阳光明媚，穿堂而过的春风让他的衣襟下摆轻轻飘拂，他甚至能闻到窗外桃花的香味。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他悄悄掐了掐大腿，分明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莫非真是一场梦？ 师父还活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画面不过是梦境而已！ “正要派人去唤你，你就醒了，莫非知道有大喜事上门了……” 岳山河还在唠叨，和往常并无不同。 听着这些以前让他感到不耐烦的话语，这会儿，沈燕西却心潮翻腾、难以自已，他无法视而不见，也就驻足不前。 “痴儿，你看看，他们是谁？” 顺着岳山河的声音扭头望去，有两人从大堂的门口走了进来。 那是两个笑中带泪的中年男女，他们的穿着打扮非常普通，像是走了很长的路，在路途中耽搁了许久，他们的衣衫已然满是灰尘，满脸难掩风霜。沈燕西瞧见，男人的麻布鞋面上甚至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大脚拇指。 他们的脚步非常沉重，一步一步，颤颤悠悠地向沈燕西行来，一边走，一边张开了双手。不知怎地，这两人给沈燕西的感觉非常熟悉，那是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面对那两双张开的双臂，他恨不得立刻投入其中。 “痴儿，这是你的父母，十六年了，他们跋山涉水、一路风尘仆仆走过千山万水就是为了找到丢失的你，如今，老天有眼啊！他们终于找到了你……你还在等什么？还不上前去搀扶他们！” 沈燕西心头一酸，便要上前。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挪动步子。 他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岳山河。 “你怎么啦？” 岳山河的目光中充满了关切。 “呔！” 沈燕西大喝一声。 他拔出长剑，向前劈去，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师尊岳山河劈去。 “逆徒！” 岳山河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和痛苦，他神情狰狞地大声吼着，吼声中，他的身影在剑光中消散。 这一刻，所有人同时消散。 沈燕西向前迈出一大步，走进一片茫茫白雾。 那一刻，他的眼中有什么在微微闪动，只是，很快便恢复如常。 眼前，古槐森森，月光下，几间破屋子寂寥无声。 兰若寺？ 这里的景象和他在寺外所见一般无二，只是，先前他是站在半立半倒的围墙外，如今，已经站在了那株槐树之下，站在寺庙的大殿前。 破阵了？ 看来，那个喜欢吹牛的那家伙并没有吹牛，幻阵这玩意的性质的确是这样，只要你不为其所惑，只要你能够坚定自己的信念，也就能破阵而出。 这么说来，他也许真的做过阵法师的随身童子？ 沈燕西笑了笑。 随后，笑容像昙花一般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不知何时，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手持破钵的光头站在他的面前，那人出现得无声无息，他没有丝毫留意。 沈燕西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仔细一看，那个光头是一个老人，一个非常非常老的老人。 他的脸上满是皱纹，像晒干的橘子皮一般，眉毛疏淡，几近于无，干瘪的嘴唇下是一丛花白的胡子，胡须常常的垂下，一直垂到了腰间。 他的眼睛很小，眼神却非常奇特，让人一见难忘。 那里面蕴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种怜悯众生的大慈悲？ 这应该是一个和尚？ 沈燕西听说过，和尚都是光头，对佛门来说，头发代表着人的烦恼，剃掉头发，烧上戒疤，也就代表去除了心中的烦恼根。 这里是一座寺庙，虽然已经破落不堪，寺庙还是寺庙，那么，出现和尚也就不足为奇。 沈燕西将手放在剑柄上，摆出了一个姿势，一个最为舒服的出剑姿势，这个老和尚莫名其妙地出现，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阿弥陀佛，施主，晚上好！” 老和尚喊了声佛偈，将右手竖在胸前，微笑着朝沈燕西点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