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汽笛长鸣，列车一路向前，奔向遥远的北京。

    楚茂源坐在硬卧车厢过道边的椅子上，一边看窗外快速闪过的景物，一边在心里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边跟对过的老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老吴和楚茂源俩人同是带队赴京培训的领队。只有领队才能享受到硬卧的待遇。西南印务招聘来的四十几名工人学员则坐在前面的硬座车厢里。

    列车驶出本省后，越接近北方地区气温越高。楚茂源是头一回出省，没有真正见识过这种热的阵仗：人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中，腾腾烈烈的热气让他感到心慌窒息，汗珠子排着队一颗接一颗地往外出溜。因为太热，楚茂源夜里睡不实，白天睡不着，再加上列车上的盒饭不得劲儿，精神头就明显地有些儿萎靡。

    坐硬卧尚且如此，那些坐硬座的工人学员们，其辛苦程度更是可想而知了。

    老吴原来是地区印刷厂的厂长。承包经营期满后，因未获连任，组织上把他调到地区轻工公司工作。在现存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地区轻工公司实质上是一个负责计划调拨的专业管理单位，并非经营实体。因此老吴调到地区轻工公司，相当于是坐上了机关，表面上算不得受到亏待。但老吴看中的却不是这个，因为没有职务方面的任命，让老吴一直耿耿于怀。老吴在地区印刷厂从青工干起，摸爬滚打二十几年，先后当过班长、车间主任、副厂长、厂长，一步一个脚印的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也渐渐习惯了发号施令，到头来却让他去做一个无名无份的普通机关职员，失落感可想而知不是一般二般的严重。所以他只是勉为其难地按照组织程序前往报了到，人实际上一直没过去。因为工资关系还在原单位，老吴不愁没地方领工资，就千方百计找借口拖着耗着，迟迟不愿履新。个中缘由，地球人都明白。老吴就这样和组织上暗暗较劲，并期望能够藉此带来新的转机。

    就在老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时候，西南印务通过转弯抹角的途径与他搭上了关系。对方把他奉为印刷专家，这让老吴心里十分受用。再加上老吴对合资企业怀有倾慕之心，当下就把加盟西南印务看成一条光彩的出路。在这一点上，老吴和楚茂源有着强烈的共鸣。但老吴是老社会，人家可不像楚茂源那样单纯稚嫩，一纸辞职书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掉，而是迂回曲折地要求安酒集团向地区轻工公司发出借调函，地区轻工公司盖章同意后再稳稳妥妥地加盟西南印务。

    楚茂源曾到地区印刷厂搞过承包经营期中审计，和老吴打过交道，所以他们基本上算是熟人。但后来对老吴的厂长离任审计楚茂源并未参予，所以老吴缘何未能继任，楚茂源并不清楚。关于这一点，老吴不愿说，楚茂源当然也不方便问。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得了好，失也罢，已成历史旧账。要紧的是现在和将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人生中一段新的征程。

    “北京，我来了！”楚茂源在心底里呐喊。如果不是因为有去北京的机会，楚茂源未必下得了最后辞职的决心。为了这一天，为了能真实地看上天安门一眼，楚茂源孤注一掷般地付出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