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张超从小读书就不行，但头脑却非常的精明。他料想在农村生活一辈子不会有出息，很早就一个人从坪地场来到平安城当起泥水工，到处找活干。及至年纪渐长，秀兰姑妈到处张罗着给他提亲，可他从来连见面都不肯，直到后来在某个工地上干活时相中了一个挑灰砂的姑娘。那姑娘从长相上看明显配不过张超，可她家就住在虹湖边上，相当于半个城里人，而且是独女。女方父母见张超一表人才，会手艺，能说会道还能吃苦耐劳，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当下表示：只要张超愿意入赘，作他家的上门女婿，就给他俩盖三间房，且包办结婚所有的一切开支。

    秀兰姑妈听到儿子进生想当人家的上门女婿，觉得辱没了门庭，只差气得吐血。她丈夫管不住儿子，就把这事儿说给哥哥楚汉明听，原指望哥哥会帮着她教训教训儿子，谁知哥哥沉默半晌，长叹了一口气说：

    “都怪咱农村太穷了。。。。。。”

    张超如愿以偿地在虹湖边上安了家，从此成为半个城里人。

    表哥张超结婚时，楚茂源刚刚分配到平安县酒厂工作不久。那时候他没少去表哥家蹭饭。也许是表哥这边的很多亲戚对他在婚姻上的选择不理解，走动少，所以表哥表嫂待他格外的好。

    楚茂源当上财务科副科长并主持工作后，实际上统揽了平安县酒厂的财政大权。厂里大大小小的开支是否合理，是否符合财经制度，要由他过目把关；流动资金的调度安排，先付谁，后付谁，付多少，也都由他具体安排。对楚茂源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是他应尽的职责，不可能掺杂半点私心杂念。

    而表哥张超却从表弟的闲谈中嗅出了商机。

    在表哥张超无数次的强烈要求下，楚茂源勉为其难地把他介绍给总务科科长老金和基建科科长老林，顺便说了几句张超是他表哥有工程施工经验方便时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楚茂源当时觉得丢死人了——一是求人办事让他感到特别的难为情，二是他跟人家老金老林除了工作上的接触之外没有任何私交，人家凭啥买他账啊？但他禁不住表哥的死缠烂打，只得按他设计的套路走，反正他能做的也就这些，成不成是另一回事，至少可以免省日后他在父亲和秀兰姑妈面前说他的不是。

    这之后表哥往平安县酒厂跑的次数就多起来。每次他都会在总务科和基建科盘桓许久。有时候他自行车的后座上还会带来大包小包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些庄稼地里的新鲜玩意儿，什么辣椒苞谷西红柿之类。送这些东西就是体现个人情味儿，既不会让人眼红也不会让人把它和贿赂联系起来。楚茂源看不惯表哥那种见人点头哈腰装烟点火的谄媚相，都不爱搭理他。表哥也知趣，从不在人多场合跟他打招呼，更不会到财务科串门儿。他家里要做了好吃的，也都是背地里给他打电话。电话里他也从不啰嗦，就说你表嫂炒了只鸡或者炖了只鹅，你都好久没来咱家了，晚上过来吃饭吧等等，语气亲切自然，楚茂源要不去心里都不落忍。

    表哥往酒厂跑不多久，就开始揽到一些零星的活干。像修个门钉个窗之类的，人家专业的木匠师傅嫌活少活杂不愿接，表哥却自告奋勇揽下来，还搭钱买来木匠工具，边学边干。他人聪明，做出的活居然也差不离。从此以后，厂里的木匠活儿就都归了表哥。忙不过来的时候，表哥就雇人，开工资请人干。其它的零星工程也是如此。别人不愿接的，他都接下来，不仅保质保量按期完成，而且从始至终干得乐呵呵的，也不提任何附加条件。后来他慢慢拿到一些比较像样的工程，比如起围墙、修窖池，翻修食堂等等，手底下也逐渐形成了相对固定的施工队伍。至此，那些被他逐渐排挤掉的“老油条”才如梦方醒，知道上了他的当，只是悔之已晚。

    表哥成了名副其实的包工头。他不在平安县酒厂的编制内，可他几乎天天到厂里的总务科和基建科报到。在这里他已经没有了竞争对手。他不仅跟金科长林科长混得烂熟，就是跟厂长、书记的亲近程度，似乎都超过了楚茂源。

    可张超是个明白人，他在平安县酒厂的根基其实就是他表弟楚茂源。没有楚茂源他不可能搭上这些关系，没有楚茂源他的工程款的拨付就会失去保障。这两年他志得意满，腰包鼓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粗了许多，但在他表弟和舅舅面前，始终不敢翘尾巴。

    张超接到田莉打到酒厂总务科的电话，骑上自行车，一眨眼功夫就来到了地区轻工业公司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