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楚茂源下意识地一个急刹，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险些失去控制。好在反应够快，两只脚在连车带人将要倒下的一刹那勉强站住了，才避免了一个狼狈的尴尬场面。他无数次地期待着这一声喊，却没料想到会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来临，而且是在烈日炎炎下骑车神游的状态中！

    楚茂源惊魂甫定，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瞿占霞，心里不由得一阵失望。吴若彤对着他笑，一脸的灿烂，正如这炽烈的太阳。但吴若彤的笑并未给他带来好心情。他的下裆被自行车的三角架硌得生疼，当着女生的面不好意思弯腰更不敢伸手去摸那痛处，只得龇着牙尽量地忍，那样子既痛苦又好笑。凭心而论，吴若彤除了没有瞿占霞高而外，她长得确实相当的漂亮。尤其是她微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还有笑起来展露出的那一口细细的瓷牙，再加上四川后裔白嫩的肌肤，其精致程度简直无可挑剔。当然这么说并不影响瞿占霞在楚茂源心目中的地位。她颀长的身材，如瀑的秀发，丹凤眼配上鹅蛋脸，端庄大气中显出高贵的气质，北方人纯正的普通话如淙淙清泉般婉转动听。。。。。。但让楚茂源深深着迷的并不仅仅是瞿占霞的外貌。或者说他对于她的钟情，还缘于他俩之间专一的关系。瞿占霞向楚茂源敞开心扉，让他走进了她的感情世界；楚茂源的心也因此被瞿占霞牢牢地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吴若彤似乎跟谁都好，跟谁都谈得来，在她的大方里实实在在地透着一种处世的精明和圆滑。所以吴若彤美则美矣，跟他楚茂源却无甚干系。

    楚茂源和吴若彤俩人在太阳底下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儿话，热不可耐。吴若彤用手绢扇着风很随意地说天这么热要不就上她家坐会儿？见楚茂源有些迟疑，又拿话激他。说他会不会是因为考取学校架子大请不动？楚茂源辩无可辩，又说不出别的理由来，就只好推了车跟着吴若彤去了她家。

    吴若彤的爸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讲多话；她mama则不同，问这问那的，三言两语就把楚茂源的底细一下子摸了个门儿清。楚茂源被动地应着，不像是访客，倒是来受审的样子。吴若彤的mama问到后来就没了起初的热乎劲，脸上代之以冷漠的表情。楚茂源窘到极点，仿佛被人剥光衣裳受了羞辱一般。吴若彤倒像没事儿一样，依然笑意吟吟地把他带到一个房间，她正在写作业的两个弟妹懂事地挪了出去。

    吴若彤和楚茂源同坐在双层床的下铺，而且几乎挨坐在一起。吴若彤大方地和楚茂源攀谈，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完全无视客厅里她老娘的感受。这让楚茂源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楚茂源其实见过吴若彤的mama，那是在刚收割完庄稼的稻田里，吴若彤的mama带着她的弟弟meimei捡拾农民遗下的稻穗。虽然是工人家庭，吴若彤的mama没有工作，一家人仅靠她爸爸的工资过活，日子之清苦可见一斑。近些年虽没有再见到其母带着儿女到乡下捡拾稻穗的身影，但吴家的光景看样子并没有显著的改善。楚茂源没想到活泼开朗穿着也不错的吴若彤居然会是这样的家庭出身。

    在晚餐之前，楚茂源知趣地赶紧告辞走人。吴若彤虽然客气地挽留，但语气上并不十分坚决。吴若彤的mama甚至没有任何客气的表示。这也难怪，因为他看到吴家的生活水平，其实还赶不上他自己家。

    吃不吃饭无关紧要，遗憾的是，吴若彤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和瞿占霞有关的话，楚茂源当然也不方便问，这让他无从得知瞿占霞的近况。吴若彤仍然回到厂子弟学校读高中。瞿占霞是否也是如此，不得而知。

    自此以后，楚茂源彻底打消了再去找瞿占霞的念头。因为吴若彤的mama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课。他反而会时不时地在假期里上吴若彤家去，和吴若彤聊天，或者在大年三十晚上到她家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因为吴若彤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是她家里唯一的奢侈品。楚茂源也不在乎她妈对他的态度，因为他从来不在他们家吃饭，只要吴若彤欢迎他，就等于有了去她家的通行证。

    直到后来，楚茂源发现吴若彤对他动了真情，她妈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一定的转变，他才告诉她，他在城里已经有了女朋友。那是在楚茂源参加工作一年多以后，吴若彤当时也进厂里的车间当上了工人。

    吴若彤哭得很伤心。她说跟楚茂源来往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拒绝了众多的追求者，没想到最后却得不到他的心。楚茂源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了，忘掉我吧。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吴若彤mama势利的面孔，心里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感。但面对着哭成泪人儿般的吴若彤，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狠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