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酒成
厮徒试炼的当夜,训练场里燃起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与天上刚刚升起的皓月相映成辉。 奥卓家的全体力士们背负双手肃穆而立,围成了一个圈,那圈就象是用一堆强壮的肌rou和男人血性浇灌而成的壁垒。 壁垒里,五名崽子肩并肩半跪在地,排成了一排,在他们的身后,火盆里黝黑的烙叉前端已烧得通红,火盆旁边站着表情庄严的铁塔一般的别塔。此刻的五名崽子还是厮徒,稍后,不会再有人叫他们崽子、厮徒,他们将成为真正的男人,真正的力士。 家主奥卓伦站在“静心阁”三层的露台上,夜色下削瘦的身影笼罩在月光中,两眼默默地看着训练场中的这一刻,心中也燃起五点饱含希望的星星之火。 督傅桑琨今夜换了一身无比正式的黑色深衣,左胸上用银线绣着奥卓家的家族族徽,一头带霜黑色长发披落在削瘦的肩头,深邃的眸子里印着那熊熊的火光,和面前五颗低垂的头颅。 “‘若为家族,生死不顾;重诺守信,谨记铁律;忠心为主,异心绝无;同进同退,永不辜负;若有违背,人人当诛!此,为奥卓家‘力士之义’,汝等需牢记心底!” 桑琨沧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空中穿行,穿过了火苗的哔哔啵啵声,也被烧得带上了燎人的温度。 “当你们被授以奥卓家的徽记,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奥卓力士团的兄弟!你们需以圣洁的‘兄弟之名’起誓,把你身边的兄弟当作自己的手臂,人断我指,我断其头!人伤我手,片甲不留!既为同袍,就要一起誓死为了奥卓家的荣誉,勇往直前,不顾一切,不死不休!” 五名崽子齐声高呼:“为了奥卓,以命相搏!人断我指,我断其头!人伤我手,片甲不留!勇往直前,不死不休!” 桑琨严肃地点了点头,崽子们身后的别塔便拿起火盆中的烙叉,开始一个个地向着崽子们的右肩后烙去。 那火红的烙叉饼头上是一个圆形标记,圆形里面是一个西蛮原始象形图案,看起来象两只粗壮的手、又象是两把异型重剑铰在一起,据说是“奥卓”——忠义的意思。别塔有力的手猛然烙下,这个奥卓家的徽记就永远留在了崽子们的右肩头后下面几寸的位置,以最终完成这庄严的“授徽仪式”。 五股青烟陆续冒起,人rou烧焦的味道迅速飘散开来涌入五名崽子的口鼻,并没有化为他们心中的恐惧,反而激起了全身血液的沸腾。五道陆续的咬牙闷哼,也没有一丝的痛苦,反而蕴含着无穷的渴望和兴奋! 现在,我的姓,终于成为了“忠义”!现在,我终于成为了力士团的兄弟!现在,我终于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男人!即使我的生命依然卑微,可我的存在从此开始有了价值和意义!我不再是一坨随时会被抛弃的烂rou,不再是一只猪,一只鸡,一只羊,而是一名能站立着行走的力士!我已经有了靠自己的身体、靠自己满腔的热血,去博取希望的权力!即使我为了忠义、为了主人、为了身边的兄弟而英勇倒下,我也会因为伟大的力士之义、圣洁的兄弟之名而化为恒星,永挂在这头顶的苍穹! 童大童小两兄弟,望着半跪着的五名曾经的厮徒伙伴、现在的力士,望着那人rou上冒起的青烟,闻着那焦糊的烤rou味道,脸上只有无尽的羡慕,心中只有无尽的惆怅。为什么半跪在那里的,没有我?为什么被烙上徽记的,没有我? 全场站着的力士们,人人脸上凝重、肃穆、庄严,拳头紧握,身体笔直,内心热血沸腾,****的肌肤热气腾腾,即使是曾经经历过这“授徽仪式”的人,也无不为此刻的气氛而再次深深感动、震动! 这是一个令男人多么骄傲的时刻! 这是一个令男人多么自豪的时刻! 这是一个令男人多么热血的时刻! …… 咦,等等……好像少了个人啊? 你看那边!是不是他啊?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插泥姆啊……我才发现!他娘的还真是小豆苗武毅,躲在那墙脚边正呕得稀里哗啦啊…… 真是大煞风景! 真不像个男人! 真是给奥卓家力士团丢脸! 他连厮徒试炼都没资格参加,永远只会是根小豆苗! 他根本没有可能被授徽,也当然成不了力士啦!不是力士的人,怎能算男人? 枉自我还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兄弟,看见他这么胆小的摸样,我现在有点后悔啦! 算了啦,武毅除了身子弱了一点,胆子小了一点,人还是很好的啊,而且还会泡茶、识字呢,我们不应该就这样看不起他啦。 是啊,既然我们作了强大的力士,小豆苗又这么弱小,以后我们就应该保护他才对啊。 兄弟,你说的很有道理。 对,以圣洁的“兄弟之名”起誓!将来我们都要保护好小豆苗! …… 令人恶心的授徽仪式后吃完煮rou大餐、泡完热水大澡的武毅躺在谷草铺上,虽然全身已经舒坦了很多,可一想起那烙叉烤rou的一瞬,就忍不住扯着嘴角嘶嘶地抽冷气。这该死的奴隶制,这残忍的卖身契约仪式,还真是搅得人觉都睡不好啊! 不过很快他还是睡得死沉。 深夜的迷离梦境中,助人为乐的场景一段一段闪回,在五名伙伴成功通过试炼被烙上族徽的连续不间断画面里,血管、经脉中光速飞驰的白色光影,又悄悄地自我滋养、粗壮起来…… …… 经过连日来奥卓伦的亲自监工、工人们日夜不停的抢工,奥卓庄园外院旁,一座像模像样的酿酒作坊早在十多天前就已拔地而起。里面按武毅指导的“蒸馏酿酒法”的工艺流程配搭建造了整条流水生产作业线:酿酒原料前处理——高温蒸煮(糊化)——加曲糖化发酵——蒸馏——陈酿老熟——勾兑调配——封装,一切均已井井有条,工人们也已井然有序地在各自负责的作业段上埋头忙碌了多天。 凡是参与建造、或者进过这作坊的人,无不是惊叹不已。某些之前去过中州稍有些见识的建设匠人,也称即使在中州最好的酿酒世家,对此种作坊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种作坊众人见所未见,那是再正常不过! 河西本就无掌握中州酿酒技术之人,即使是在中州,“发酵酿酒”仍是主流,此法只能产出低度的黄酒、果酒,而少数几家掌握了原始“压榨法”能产出高度白酒的酿酒世家,无不成为了中州酿酒名家,出货稀少流通量小、即使在中州市面上那都是酒中之珍,在当下的河西就更是滴酒不见。而武毅设计作坊时,使用了他前世更为先进的蒸馏酿酒工艺,配以流水线作业,那肯定是当世任谁都没有见过的。 黄酒、果酒武毅喝起来淡如凉水,既然他要酿酒,肯定是冲着更给劲的高度醇酿去的。这作坊设计产量一酿千斤,足够武毅自己喝的同时,他还相信以出产之酒在当世的独一无二,解决奥卓家眼前的经济窘境也自是没有任何问题。 奥卓伦连日来看着武毅指导、督造作坊时的一板一眼,看着最终建成的作坊,之前的心怀质疑,慢慢也变成了充分信任。为确保首次投产所需的原料,他亦是下定决心孤注一掷,把奥卓庄园库存的五谷毫不犹豫调出大部,用作酿酒之需。如此一来一旦头酿不能成功,建造作坊的百金血本无归不说,整个奥卓家下半年可就连基本的口粮都难以保障了!
此时站在作坊内“勾兑调配房”等着首酿头斛的奥卓伦,心情那自是又期待万分,又忐忑不安,完全不知道今天这头酿的出产对奥卓家来说,是带来希望的新出路,还是可怕的穷途末路。 按照规矩,头酒总是要家主来品尝的。 “家兄,咱酒坊的第一斛头酿,请您品尝……” 外院执事桑劲捧着酒斛的手,不住颤抖。 奥卓伦望着那酒斛,亦是迟迟不敢伸手去接,削瘦的脸上五味杂陈、目光里百感交集。 酒坊内的奥卓家工人也全部围在了周围,怀着无比紧张和期待的心情,全身紧绷,眼巴巴地盯着主人奥卓伦。 只有武毅一身轻松地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淡微笑……这作坊运用了前世的先进酿酒工艺,这里的每个工间、每件器物都是自己亲自设计并看着打造出来的,每名工人都是自己亲自教给的各作业段技能,作为这里唯一一名掌握了整个工艺里每个环节中核心技术的酿酒大师,武毅对这里出产的产品能没有信心? 奥卓伦脸色无比凝重地接过酒斛,脸刚凑近了一些便是一阵醇厚的酒香扑鼻,再近看,那酒色清澈透明毫无杂质,顿时令他脸色一喜!酒一旦入口,他便彻底地迷醉在其中无法自拔:天呐!这正是武毅所说的先辣而后甜,烈中又带甘,猛烈而醇厚,阳刚而阴柔,那是何等的百味兼呈、包罗万象、回味悠长啊? 即使是奥卓伦之前喝过那些中州酿酒世家所产的中州醇酿,又怎敢和此酒比肩? 奥卓伦端着酒斛眼睛微闭引酒入唇,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张,脸色亦彷佛是时喜时忧,明显是被这酒百味兼呈的酒品挑得心情起起伏伏,可围观的众人却不明就里,全被主人那变幻万千的神色搞得心揪成了一团:难道搞砸了? 难道这么多天的辛苦付出全都白费了? 难道家族高达百金的重金投入和两千多斤的上好粮食都白白打了水漂? 甚至有人,已把带着恨意的目光投向了武毅。 外院执事桑劲声音都开始打颤:“家兄……到底……到底如何啊?” 奥卓伦的眼睛猛的一睁,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来来……你们尝尝,你们大家伙儿都尝尝啊……”边说边把头酿酒斛递给了桑劲。 见家主准许,桑劲迫不及待接过酒斛饮得一口又把酒斛递给旁人,酒斛开始在众人手中飞速地传递,片刻令人回味无穷的沉默后,人群猛地炸裂开来,人人蹦得三尺高,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哈哈,成了!咱家的酒成了!” “不光是成了,没想到还是如此的美味给劲,才喝一口就让我上了天!” “此酒哪像人间酒?绝对从那天上来!” 在众人喜形于色的喧闹声中,桑劲兴高采烈地问奥卓伦:“家兄,咱家这好酒,叫个什么名字才配得上啊?” 心中比蜜甜的奥卓伦没有马上回答,只微笑着背负两手,两眼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武毅。那意思应该是此酒因你这大酿酒师而得,这命名权也自当是属于你的至高荣誉。 武毅不动声色地走进封装工间,片刻后取来一个酒坛,向着人群高高举起! 酒坛上贴着他亲自手书的酒封,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上面的几个字写得古朴方正、气势十足,竟比当世一代中州大书法家还多了几分力透纸背的功力,上面写的却是: “五谷神酿——源自故乡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