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存心荡地xue 猝然遇灵蛇

    新月如钩，在漆黑的天幕上划出一丝淡淡的光亮，迷蒙夜色里，一条白色巨蟒，银鳞闪耀生辉，沿着树梢蜿蜒而行，长于巫顸盘膝坐在蟒头之上，神态肃穆、凝望前方。树下林间，无数黑影闪动，紧紧跟随在巨蟒身后。

    白蟒忽然刹住去势，长信吞吐，发出咻咻的声响，接着身体一拱一窜，顺着树干箭射而下，扑向地面的一个大洞。那地洞洞口并不甚大，直径约在四尺左右，巨蟒粗大的身躯仅仅能勉强进入，长于巫顸见状吃了一惊，连忙捏诀行法，暴喝道：“合！”电光火石之间，长于巫顸身体骤然化作一道白光，隐入巨蟒眉间不见。呼的一声，巨蟒已然冲进洞去。

    易天行紧随而至，向穆沛作了个手势，便跳下洞去。章郎亦不迟疑，跟着跳下。穆沛立即摸出一支上绘两枚铁环、图案磷光闪闪的旗帜，高举过顶，略一挥舞。四周潮水般涌上的黑色人影立即扩散开去，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茂密的丛林之中，只有重冠轻身跃至穆沛身边。

    穆沛收回旗帜，指了指地洞对面一颗大树，自己右手反持飞镖，向洞中跃去。重冠会意地躲到穆沛所指大树的浓荫之中，蓄力待发，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

    白蟒在地洞中急速游走，跟在后面的易天行手脚并用、拼尽全力，才能在曲折狭小的地道中跟上它的速度。章郎跑了几步，即便放弃追逐，与穆沛会合后，在后面根据自己探明的道路慢慢前行。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地道前面显出一个洞口，从外面透出摇曳的火光，映衬着地道忽明忽暗，白蟒见状，登时加速前行，急如闪电般窜了出去。洞外立即响起一阵刺耳的怪叫喧哗。紧随而至的易天行心知已经抵达目的地，当下身形一缓，悄然潜近洞口。

    易天行爬到洞口，俯瞰下去，只见洞口下方是一个庞大的地宫，四壁之上，满是石盏肥脂的蛇油灯，照得地宫灯火通明，壁上散布着蛛网般四通八达的地道，而开阔的地宫中央，巨大的白色蟒蛇已经盘成一圈蛇阵，狞恶的目光碧光暴射，不住扫视着围在自己周围的一群巫人。那些巫人身材精瘦，肤色苍白，身上穿着蛇皮制成的衣服，俱都神情彪悍，对着白蟒不住大声吆喝，显然并没有被白蟒巨大的身形吓住。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手中拿着蛇皮鞭，挥舞之间，啪啪作响；少数人手持蛇血藤杖或者蛇骨笛，站在人群后面；一个颈围一圈蛇骨项链的黑瘦老者似乎是其中领袖，空着双手，立在白蟒正面之前，神色肃然，手指关节上老茧在火光之下甚是显眼。易天行见状，不由暗骂穆沛消息提供不确，眼前的白蛇巫不仅没有盲目地畏服白色巨蟒，而且行动有序、并非乌合之众，更可怕的是那黑瘦老者，应该练有厉害的外门武功，绝非易与之辈。

    忽然对面一个地道中传来一声长啸，震得洞xue嗡嗡作响。众巫人立即蜂拥而去，靠在那个地道出口周围，只有那黑瘦老者屹立不动，冷冷地盯着白蟒。随着嘶嘶两声低鸣，两道暗绿光华从那地道激射而出，直击白蟒双睛。

    白色巨蟒怒吼一声，骤然出击，蟒头闪电般探出，张开大口猛力一咬，顿时将飞射过来的两条暗绿小蛇咬成四段。地道中尖叫一声，当先冲出一个身围暗绿蛇皮的女巫，样貌姣好，不过肤色苍白、周身爬满了适才飞出的那种暗绿色小蛇，令人不寒而栗。接着呼呼两声，两个身披黑色蛇皮袍子、黑皮蒙面的巫人落在那女巫身后，四只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白色巨蟒见状，猝然长颈一探，血口怒张，向女巫扑去。女巫尖叫一声，双手高举过定，柔若无骨的身体一阵摆动，身上的暗绿小蛇纷纷激射而出，万箭齐发般向白蟒飞去。那两个蒙面巫人也不说话，身形一展，分别从白蟒左右扑至，距离白蟒丈许远近时，猛然将手一扬，一金一银两道光芒同时从二人袖中飞起、夹击白蟒。

    白蟒知道厉害般骤然一缩，避过金银光芒，谁知那两道光芒竟是活物，临空身体一折，便咬中白蟒颈项，赫然是两条鳞甲晶莹的毒蛇。白蟒受创，立时狂嘶一声，猛然吸气，将身体一鼓，整个身体立即像吹气球般胀大起来，不但将金银双蛇震脱，更将漫天扑至的绿蛇弹落在地。白蟒怒吼着在地上接连滚了几转，顿时将跌落地上的暗绿小蛇压成一滩rou泥，看得那个女巫怒声怪叫。两个蒙面巫人却冲上前去，伸手接住弹飞的金银双蛇，身体一纵，腾身下扑，向白蟒攻去。

    此时章郎与穆沛业已赶至，匍匐来到易天行身边。穆沛低声道：“怎么？打起来了？”

    易天行没有好气地沉声道：“情况与我们所料不同，那些家伙根本不怕蟒蛇。现在麻烦了，章兄，立即出去，通知重兄按照第二方案行事。”

    章郎闻言，立即抽身离去。穆沛凑了上来：“会不会被他们认出是蜀州巨蟒了？白蛇巫虽然迷信蛇神，对付一般的蛇蟒却最拿手，根本不可能惧怕。”

    易天行眉头一皱：“应该不会，这条蜀州巨蟒现在呈现出来的白色并非染的，而是服食了我的秘药后从鳞甲中自然透出来的，跟天生的肤色没有两样，不可能被人看穿。而且我在这条蜀州巨蟒的牙齿上喂了毒，熟悉蛇的人从其呼吸的腥气便能判断它含有剧毒，怎么可能把它认作无毒的蜀州巨蟒？”

    此时下方地宫中形势忽变，一直静观战局的黑瘦老者身形一展，手作蛇形、有如灵蛇出动般连环击出，双臂宛若无骨、蜿蜒游走、不住变换方位，双拳击至白蟒身前三尺处，方才骤然加速，猛力击下，白蟒无力应付，闪避不及之下，顿时连连中招。那黑瘦老者样貌平常，出手却刚猛狠毒，白蟒那么坚厚的鳞甲，竟然完全无法抵御他的rou掌，每一出拳，必然带起一缕血丝，打得白蟒惨叫连声。

    易天行眼见不妙，低声对穆沛道：“见机行事，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说罢大喝一声，飞身跃下，身在空中，反手拔剑出鞘，猛力斩向黑瘦老者。

    黑瘦老者闻得白玉剑破空之声，面色如常，想也不想便挥臂迎上，灵蛇般的手臂毫不畏惧地向剑光缠绕上去。易天行见状，冷笑一声，将剑一转，剑臂相交，立时削去黑瘦老者一大片皮rou。黑瘦老者原本自恃自己多年苦练的灵蛇功可御寻常刀剑，就算对方兵器有异，也能及时运功卸力、趁机收手，却不料甫一接触，还未来得及反应，即便受伤，当下不禁大叫一声，抽身疾退。

    易天行手下留情，本就另有打算，见状身形一倾，如影随形般追了过去，左手一指点向黑瘦老者大椎xue。两个蒙面巫人低声怒吼着冲了上来，各自挥舞毒蛇，拦在易天行面前。易天行大喝一声，白玉剑直刺而出，剑至中途，忽然化作漫天白梅，飘飘洒洒地向面前两个巫人罩下。随着两声闷哼，蒙面巫人四肢关节接连中剑，禁不住颓然倒地，手中金银双蛇亦失手跌落在地。

    穆沛见状，感觉胜利在望，当即以白蛇巫的语言扬声喝道：“我们是白蛇神的使者，违抗我们就是违抗白蛇神！立即放弃抵抗，臣服于我！”

    与长于巫顸合为一体的蜀州巨蟒配合地大吼一声，身体猛然一撑，向上暴伸三丈，碧目如炬，扫视群巫，神态威猛绝伦，怒吻大张，空气中的腥气立时大盛。

    远远观战的白蛇巫们顿时sao动起来，显得茫然不知所措。那个女巫却尖叫两声，双手前伸，恶狠狠地扑向易天行。易天行微微一笑，反手轻易地将她点倒，白玉剑一伸，凌厉的剑气透剑而出，朝已经敷药止血的黑瘦老者逼去。

    黑瘦老者怒目圆睁，嘶声道：“你是什么人？”说的竟然是赤帝族语。

    易天行不禁大惊，狐疑地盯着黑瘦老者，张口欲言，忽然见到女巫和蒙面巫人出来的地道中有银光闪动，立时侧身躲开。铮铮铮三声脆响，三支蛇形飞锥没有击中目标，径自钉入石臂，直没起柄，尽显发锥人惊人的腕力。

    不待易天行反应，地道中旋风般飞射出一道剑光，势如雷霆，冲向易天行。易天行连忙举剑一横，拦向来者，同时身体向后飘然逸去。黑瘦老者嘿的一声，跟着合身扑上，夹击易天行。同时地道中陆续走出人来，当先的是一个容貌枯槁的老年巫人，手持一根蛇血藤杖。蛇血藤乃是一种红色藤蔓，其形如蛇，但是没有毒性，亦无药用价值，而且质脆易断，连制作器物都不可行，几尽毫无用处，不过由于它奇特的外形，还是成为了白蛇巫巫师惯用的法器，只是这老巫师手中的藤杖，在其顶端镶嵌了两粒蛇眼石，显得格外栩栩如生，仿佛真蛇一般。后面出来的是一条身长十余丈、粗如水桶、浑身绿甲、额生暗蓝星形独角的著名毒蟒碧带蓝星，蟒身上坐着一个颈挂蛇骨笛的女巫，细长的双眼闪烁着诡异的绿光。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经过鼻梁直划至下巴，紫红色的血痕触目惊心，身上盘绕着一条双头蝮蛇，手中拿着一支镔铁蛇鞭。

    易天行一面抵挡来势凶猛的剑光，一面注意着地道中的动静。当面带刀疤的壮汉现身之后，易天行心中猛然一动，暴喝一声，双手持剑，以剑为刀，猛然直劈向眼前的剑光。轰的一声，剑光散处，一个相貌俊美、神态冷傲的少年书生翻身后跃，飘然落在地上，手中长剑斜指易天行的咽喉。易天行亦被反震得后退三步，横剑拦在胸前，神情肃穆地望着对手弯曲如蛇的怪剑，心头透亮，暗自道：“果然是他们。”心念转处，以环环巫族语洪声大吼道：“走！”说罢反手一把碧莹莹的绣花针撒向对面。

    白色巨蟒闻言，哪敢怠慢，立即转身窜进一个比较近的大地道，亡命飞逃。穆沛虽然不明就里，但见易天行如此决定，也感到事态严重，连忙发出飞镖，射向那个少年书生，然后也不看能否中的，转身急速离开。

    那书生嘴角一撇，随手一翻，一轮银光便在胸前展开，将易天行所发毒针尽数绞成碎屑，接着看也不看，顺手一斩，便将紧随而至的飞镖劈为两段。

    易天行虽见毒针无功，却毫不气馁地再次打出一把，那书生眉头一皱，冷声道：“无聊！”剑光再起，如旋风般向前旋转而出，身体亦随之而去。剑光到处，毒针立时四散。

    易天行手腕翻动，白玉剑划出一个圆圈，将书生强大的剑势一卸，身形疾愈闪电、朝后飞退。

    面带刀疤的高大壮汉忽然大喝道：“杀！”手中镔铁蛇鞭化作一道乌虹，直击易天行咽喉，随着尖锐的风声，一股令人窒息的巨大压迫力迎面逼至。

    易天行心中已然猜出此人的来历，知道厉害，哪里还有与之纠缠的兴趣，而且估计长于、穆二人业已去远，双腿一蹬，身体如鹤冲天，跃上来时的地道，反手撒出一把毒针，针尖向上插在地上，身形如地鼠一般向来路窜去。

    高大壮汉一击不中，丝毫没有犹豫，镔铁蛇鞭继续出击，插入洞壁，接着就势一带，腾身而起，紧紧跟在易天行之后，跃上地道。高大壮汉尚未落入地道，便见前方隐隐有碧芒闪烁，心中微微一凛，左手猛然抓出，搭在地道口上，稳住身形，右臂奋力一挥，镔铁蛇鞭宛如活物般蜿蜒而出、在其身前旋转一圈，汹涌澎湃的刚猛气劲立时将易天行所置毒针尽数扫荡，接着左手一撑，身体电射飞出，向易天行追去。

    少年书生见状，大喝道：“追！”说着将手中怪剑一指，一旁观战的白蛇巫立即行动起来，纷纷攀援而上，进入地道。黑瘦老者低吼一声，当先冲了进去。驾驭碧带蓝星的女巫却狞恶一笑，驱使着座下毒蟒返回来路。

    易天行感到身后铁鞭铮铮之声越来越近，不禁大感心惊：“灵蛇双怪果然名不虚传，妈的，想不到闵老二居然还活着，而且会控制了白蛇巫。”心中思绪如麻，脚下却丝毫不停，不消片刻，便望见洞口的光亮。

    易天行见状大喜，奋起全力，向前冲去，忽然耳后风声，大骇之下，仓促回剑格挡，顺势转身应敌。高大壮汉的蛇鞭击至易天行面前丈余远近，骤然生出变化，镔铁蛇鞭就像一条真正的灵蛇，不住转折蜿蜒、变换攻击方位，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击向易天行的要害，速度快捷，变化无方。易天行竭力揣测对方攻击的轨迹，白玉剑绽放出朵朵白花，企图硬拼一记，趁机退出地道。谁知高大壮汉的蛇鞭根本不待易天行的白玉剑刺至，便又生出变化，骤然而来，骤然而去，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不住窥探猎物的虚实，只等最后致命一击。易天行生出无处着力的沮丧感觉，更知道灵蛇鞭闵皤的名鞭幻虺乃是由七十二节千锤百炼的奇形铁扣联接而成，鞭身可以任意弯曲转折，加上闵皤独特的控鞭手法，完全没有角度的限制，在狭窄的地道之中，占尽优势，而且闵皤功力与临敌经验均在自己之上，久战之下，必然凶多吉少。

    易天行一念及此，忽然将白玉剑一收，空门大开。那高大壮汉闵皤蛇鞭攻势本来已经被白玉剑封住，正准备收鞭换势，继续消耗易天行的体力和耐性，骤然现此良机，不由大是迟疑，欲待进攻，去势已竭；如果收手，以他的眼力，虽然觉得奇怪，可是明明可以确定易天行没有后着、不是诱敌之计，击杀敌人的大好机会怎容就此轻易放弃。闵皤心念飞转，终究不肯放过机会，暴喝一声，强提真气抖臂一送，幻虺鞭灵蛇吐般倏地一探，正中易天行前胸。易天行闷哼一声，身体向后飞射，疾逾闪电，刹那间已经飞出洞外。闵皤虽然明知易天行借力远遁，但是自己劲力已竭，无以为继，只得眼睁睁看着易天行消失在视线之外。

    易天行身中幻虺鞭，虽然透体不深，未能伤及筋骨，但是伤口微微一痛之后，立即没有了感觉。易天行熟知药性，立知鞭上蛇毒猛烈，甫一落地，立即从怀中摸出八宝解毒丹服下，同时将臂一挥。

    早已伺机而发的穆沛立即舞动手中闪烁磷光的双环旗，潜伏两旁的环环巫发一声喊，潮水般涌向地道口，妇女和孩童将身后背筐里的紫沼草倒在地上，打火点燃，浓烈的毒烟顿时弥漫空中。紧接着，冲在最前面的环环巫壮汉手挥蕉叶捆扎而成的巨扇，将毒烟逼进洞中。后面的环环巫士兵则纷纷爬上树梢，拿出毒镖，准备狙击冲出地道的敌人。此时远方亦传来声声呐喊，接着火光冲天，埋伏在白蛇巫所居地宫其他各出口的环环巫同时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