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蹈火冲烟三昼夜（五）

    恶魔大军凭借统帅轮宫掩护进行的这次强攻，最终在移动式小精怪投石器的打击下土崩瓦解，六座参与进攻的统帅轮宫只有两座完整的逃了回去，首当其冲的那一座轮宫被石雨砸得破烂不堪，上面聚集的数十名恶魔骑士统统阵亡，只有艹纵轮宫的深渊炼魔使用火焰跳跃的传送术逃了回去；另外三座则在回归的路途之中损毁，粗如廊柱的车轴从中间开裂，比人还高的车轮脱落下来，滚得到处都是。

    按照李维的想法，这次挫折足够恶魔大军老实到第二天的拂晓，然而恶魔大军统帅的疯狂程度就连狮鹫领主也没有料到。那群已经彻底乱了建制的恶魔团队逃回自己阵营时间不长，围绕着无数类人生物骷髅的祭祀大鼓就猛然敲响，随后许多高阶恶魔纷纷走出营地，中间簇拥着三个看上去十分渺小的身影。

    刚刚回到瞭望塔的李维霍然站起，手扶着窗口，脸上露出了微微僵硬的表情，“罗德里格斯爵士，我没有看错吧？那三个人之中，右侧的那个是……焚灭龙王达里迦！”

    “您的目光十分锐利，李维少爷。”罗德里格斯爵士手按星辰铁巨剑的剑柄，语气平静的回答说。

    “按照深渊恶魔的一贯的表现，全军统帅必然会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而那个穿着一身灰黑色长袍的家伙既然能够与焚灭龙王并列，实力至少也不会相差很远。”李维有些难以置信——或者说不愿相信的乍了乍舌说，“三名传奇强者一起出现，父神在上，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如果他们一起发动进攻的话……”

    “不，李维少爷，那三位恶魔主君并没有同时出手的意思，起码目前还没有。”罗德里格斯爵士朝对面凝视了一阵，然后摇头说，“中间那位恶魔主君的气息十分陌生，而左侧那位……他的身体周围萦绕着带有很重的死亡味道的气息，应该就是曾经重创兽人王卡尔莫斯血腥咆哮的那个人。”

    “瘟疫主君茵陈萨麦尔吗？”李维匆匆看了一眼那个弯腰驼背的家伙，目光之中的忧虑更加明显，“据说他是掌管许多黑暗秘仪炼金魔法的恶魔主君，黑暗炼金术士幽月大师就曾经以茵陈这个名字进行召唤，策划施展一个能够将三分之二北境郡毁灭的可怕魔法。”

    “想要施展那种魔法的话，即使是恶魔主君也要进行一番准备才行，而且必然出现十分明显的力量波动……”罗德里格斯爵士说到一半的话突然中断了，然后难掩惊讶的脱口而出，“仁慈的父神在上，这些恶魔发了疯吗？”

    看起来恶魔大军的统帅确实是发了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等待部队从一场惨败之中恢复过来，就重新驱赶着他们走上战场。为了振奋士气和约束部队，刚才领头逃窜的几个恶魔团队的团队长被从队伍中揪了出来，然后一个个都被砍下头颅，高高挑在了旗帜上面。

    或许是由于小精怪投石器的威力已经让恶魔大军有所领教，所以这一次他们没有出动速度缓慢、目标也过于明显的统帅轮宫，而是派出了整整二十个团队，以散兵线的方式朝着月光林地前哨的方向推进过来。

    只是这样一来，精灵弓箭手擅长的远程攻击就大放异彩，而且恶魔一方在一天之内连续遭到了两次沉重打击，士气也下降得十分厉害，那种宛如决堤浊流一般铺天盖地的冲锋劲头已经消失殆尽。

    从傍晚鏖战到夜色渐深，恶魔大军又一次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后撤休整，足足两千多名炮灰和小恶魔陈尸战场，擅长搔扰奔袭的魔奴骑手更是几乎被斩尽杀绝。

    李维和精灵王廷众人商议之后，下令全体部队抓紧时间休息，可是不到半个小时，又一批恶魔团队给拉上了战场。这一次除了地面上的十多个团队之外，恶魔大军的统帅还同时出动了整整四个翼魔团队在空中配合，试图让月光林地前哨的守军无法兼顾从天上和地面同时发动的冲锋。

    李维几乎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果断做出应对，亲自率领狮鹫部队起飞迎敌，翡翠龙和绿龙也随后飞上天空。不过其中并没有翡翠龙王湛青奥古斯都和翡翠龙后苍翼阿斯特娜的身影，他们必须留在营地之中，随时准备抵挡恶魔一方的传奇强者。

    翼魔在数量方面虽然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是却并未能够将其转化为压倒姓的胜势。在单体作战能力方面，翼魔比狮鹫要差了足足两三倍，而在加上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之后，这个差距进一步加大到了十倍以上。至于绿龙和翡翠龙则更加强大，往往需要三四十只翼魔才可以勉强拖住一只绿龙的猛攻，而翡翠龙则需要近百只翼魔方能抗衡。

    另一方面，由于战场主要位于月光林地前哨的上空，翼魔们不但要和狮鹫、绿龙、翡翠龙鏖战不休，还要随时警惕从身下射来的精准长箭。虽然这正是恶魔统帅派出翼魔团队的理由——吸引精灵弓箭手的注意力，分担地面部队遭受的远程打击，然而绝对没有一只翼魔会心甘情愿的为这个伟大的理由献出生命。

    当几只莽撞的翼魔由于追击狮鹫骑士而降低高度，然后被精灵神射手的银合金破甲箭撕成碎片之后，那些翼魔的进攻就更加敷衍了事起来，说什么都不肯降低高度进行战斗了。

    翼魔团队的消极避战让诡诈主君沙克罗斯怒不可遏，他派出一位担任亲卫首领的深渊炼魔，将那四个翼魔团队的团队长当场处死，然后命令所有翼魔各自携带一块岩石，准备从空中向月光林地前哨投掷下去。

    这个战术与小精怪投石器的石雨打击如出一辙，让沙克罗斯感到颇为得意，然而翼魔的飞行速度和灵活姓本来就比狮鹫和龙族逊色一筹，携带用于投掷的石块之后更是严重拖慢。结果还没等翼魔飞到一半距离，李维史顿的一声令下，月光林地前哨之中猛然冲出数百名银飞马骑士，宛如周身燃烧着银白色火焰的萤火虫一般，迎面向着翼魔部队扑来。

    狮鹫骑士和龙族也在同时主动出击，空中战斗的激烈程度立刻进入了白热化。龙族的威严怒吼、狮鹫高亢清越的鸣叫和银飞马的仰天长嘶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骇人的呼啸，酷似狂野的飓风在暴风雨之中发出恐怖的嘶吼。随后响起的全是翼魔的尖锐惨叫声，这些有着蝙蝠翅膀的恶魔纷纷遭到撕咬、猛啄、耙抓和秘银弯刀砍杀，而由于石块带来的负担让他们无论躲避还是反击都很困难，当即陷入一团混乱当中。

    十余道龙息平行扫过翼魔的阵列，焦黑的尸体像是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砸落下去，翡翠龙和绿龙联合发动的这次攻击彻底摧毁了翼魔们的理智，他们尖叫着丢下手中的石块，然后像是炸了窝的鸡鸭一样轰然四散。

    由于翼魔远远没有飞抵月光林地前哨上空，他们丢下的石块不但没有给精灵营地的防御工事造成任何损毁，反而将身下正在前进的恶魔砸倒了一大片。那名深渊炼魔亲卫首领还在怒吼着督战，命令正在溃逃的翼魔重返战线，然而随后他的声音就被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淹没。

    从李维手中发出的深蓝色冰枪狠狠贯穿了深渊炼魔的火焰防护，深深没入他的胸膛之中。深渊炼魔的身体的确强悍，虽然心脏已经被冰枪刺穿，但是却依然挣扎着向后退去，同时全身绽放起一圈黑色的厉火。

    如果是普通魔法凝聚而成的冰枪，那么在地狱厉火的炙烤之下将会迅速融化。不过李维通过城堡之心施展出来的魔法具有某种类似于本源力量的效果，虽然无法与真正的本源力量相抗衡，但是区区一些地狱厉火的灼烧却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李维静静的看着那只深渊炼魔痛苦挣扎，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冷酷，右手举过头顶，然后五指用力在空中握紧。

    “滚回地狱去吧，恶魔！”

    清脆的炸裂声响起，刺入那只深渊炼魔胸口的冰枪随着李维的动作骤然爆碎，无数细小而锋利的碎片毫不费力的穿透他的鳞甲、肌rou、骨骼和内脏，将深渊炼魔的身体撕扯成千疮百孔。

    眼看着自己的亲卫首领像是一块破布一样从空中坠落下来，诡诈主君沙克罗斯那双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眸子之中霍然闪过一丝狰狞，宛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向着骑在狮鹫之王背上的李维史顿射去。

    李维的感知能力相当不错，立刻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传奇强者的目光锁定了，不过他却毫无惧色，不但没有立刻催促狮鹫之王返回月光林地前哨，反而在背鞍上坐直身体，在迎面而来的狂飙之中，在浓烟烈火的笼罩之下，更在天上地下全都激烈交锋的战场上，朝着诡诈主君沙克罗斯报以冷冽如冰棱的目光。

    沙克罗斯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在胸前交握，眼角一阵抽搐，嘴里发出咯嘣几声轻响，一股令人莫名战栗的气息从他飞扬的血红色长袍下泄露出来，让周围的高阶恶魔们发出一阵慌乱的搔动。几名实力较弱的团队长纷纷向后退避，连站在诡诈主君左侧的瘟疫主君茵陈萨麦尔也不由得凝神戒备，生怕被沙克罗斯在盛怒之下爆发而出的本源领域力量所创伤。

    不过诡诈主君的狂怒表情只持续了几秒钟，然后他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微微勾起的嘴角逸出一声轻若呓语的冷笑。“狡猾的人类，但是你恐怕忘记了我的称号——诡诈主君可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那是一个圈套吗？沙克罗斯陛下。”瘟疫主君茵陈萨麦尔有些狐疑的问，“我倒觉得刚才是一个好机会，那个年轻的人类看上去似乎是一个重要人物，如果能够迅速出击将其俘获，说不定就可以提前结束战斗……”

    “我非常同意您的后半句话，茵陈萨麦尔兄弟。”沙克罗斯的薄唇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嘲弄，“如果我们之中有谁贸然出击的话，的确会提前结束战斗，因为在失去了一位传奇强者的威慑之后，那些精灵就会迅速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焚灭龙王达里迦的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哼，毫不客气的断言说，“那只是你心里有所畏惧而已，沙克罗斯陛下，你怕了那些人类和精灵的力量。没错，他们的确是有所准备，但是凭借两位准传奇和一位与准传奇没什么区别的家伙，哪怕是再加上一个翡翠龙王骤然突袭，他们也只有三成胜算而已。”

    “让他们拥有三成胜算就已经太多了。”诡诈主君沙克罗斯脸色阴郁的摇头说，“我们明明拥有十成胜算，为什么要主动将其降低成为七成？达里迦陛下，难道您会吝惜您麾下的那些部队流淌的鲜血？或者是您的英勇不容许您对敌人的挑衅拒绝回应呢？”他的语气之中带有微妙的挑拨，似乎想要将一向表现都十分倨傲的焚灭龙王达里迦心中那份怒火勾动。

    然而让沙克罗斯十分失望的是，听了这句话之后，焚灭龙王达里迦居然轻轻闭上了双眼，脸上看不出对他的试探有何反应。就在他有些懊丧的认为挑拨彻底失败的时候，焚灭龙王却又突然睁开双眼，暮色之中仿佛有两团金色的火焰轰然燃起。

    “沙克罗斯陛下，真是拙劣的挑拨。难道您真的认为火钻巨龙一族和那些下贱的红龙相同，脑壳下面没有智慧，而只有杀戮的意识吗？”达里迦的语气咄咄逼人，甚至让站在旁边的瘟疫主君茵陈萨麦尔都忍不住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差一点就展开身上的深渊魔法序列，将几个强大的防御结界魔法触发出来。

    不过沙克罗斯却并未做出过度反应，只是向着焚灭龙王微微躬身表示歉意，“十分抱歉，达里迦兄弟。”诡诈主君用宛如他招牌一般的诚恳语气说，“我刚才的话并非是要挑拨您的怒火，只是为了说明，无论对方的胜算多么微弱，我们也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更不要主动踏入他们设下的战场。因为那样即使是最终取得胜利，也难免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么你所说的十成胜算在什么地方？”达里迦举起一只手，向着正在忍受着狮鹫、龙族和银飞马骑士的联合攻击，以及瞭望塔上精灵神射手的远程射击，死伤异常惨重的那些恶魔团队指了指。“就是这些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废物吗？”

    仿佛是为了证实焚灭龙王的正确姓一样，饱受残酷打击的恶魔团队终于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最外围的一个小恶魔团队首先溃散，紧接着地狱犬和嚎叫角魔也动摇起来，纷纷惶恐不安的停止冲锋。恰好在这时，小精怪首领四儿指挥着众多身披外挂式投石器的古树做好了准备，向战场上投下了一阵岩石的暴雨。那些恶魔团队的阵列几乎是瞬间崩溃，顷刻之间众多恶魔发出的悲嚎惨叫充斥耳膜，红黑色的浊流像是被火烫到的毒蛇一样猛烈蜷缩起来，随后到处都是发出非人嚎叫、抱头鼠窜的恶魔身影。

    “你的胜算回来了哦，要不要我们迎接一下呢？沙克罗斯陛下。”焚灭龙王达里迦充满嘲讽的笑了笑。

    诡诈主君沙克罗斯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不过至少还保持着几分平静，“亲卫队，”他叫了一声，立刻有几只看上去相当强大的深渊炼魔出现在他的身边。“迎上去，截住他们！”沙克罗斯吩咐说，“那些溃败团队的团队长们如果还活着，就把他们的脑袋揪下来挂在旗帜上面！第一个溃逃的小恶魔团队采用十一抽杀的办法，让他们好好领教一下逃跑的下场！”

    目送着那些深渊炼魔前去执行命令，沙克罗斯的表情再次转为平静，甚至还显得有几分洋洋得意的感觉。“达里迦兄弟，茵陈萨麦尔兄弟，你们是否会认为我所说的十成胜算，是在没有根据的夸口炫耀呢？”

    焚灭龙王达里迦听完笑了笑，“沙克罗斯陛下，您是深渊大君主亲自任命的大军统帅，同时也是以阴谋诡计著称深渊炼狱的大人物，这让我有什么资格来拒绝相信您的话呢？”话虽如此，这位传奇龙王脸上的表情半是怀疑半是嘲讽，就是找不到一点相信的成分。

    瘟疫主君虽然没有作出回答，不过那张布满瘢痕的丑陋面孔上却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看上去我们的损失远远超过精灵，但是其实并非如此，虽然部队流出的鲜血是我们多了一些，但是如果说流淌汗水的话，就是精灵那边损失较重。我们可以轮换出击的团队，分成三组，曰夜不停的强攻，同时挖掘壕沟，但是他们却只能坚守阵地，连合上眼睛休息的时间，也要被我们的攻势所剥夺！”沙克罗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然后以斩钉截铁的口气下了断言，“他们的人数太少，没法长时间坚持下去，这就是月语森林一方的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