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七十四章 彼岸花开
三十年前，当黑斯廷斯站在夕阳如血的萧瑟阵地上，留给世人一个瘦削而雄伟的背影，和一句被当代军人奉为圣典的名言时。比纳尔特帝国为了避免被那场从战略上已经不可能获胜的战争拖垮，无奈而屈辱地签订了城下之盟。 代表放下武器的作战部队，弯腰低头在投降书上签字的，是索伯尔的父亲。 人类世界的格局在短暂而激烈的碰撞之后尘埃落定。 三十年来斐扬共和国一枝独秀，插有斐盟军旗的战舰纵横四海，耀武扬威。 那时候，索伯尔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就像许多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为了夺回家族的荣誉，为了替自己郁郁而终的父亲复仇，为了击败那个帝国的敌人，天才的少年成为了一名军人，一步步向上攀登。 三十年前，没有人认为这个少年有资格或者有机会和黑斯廷斯一战。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还是没人相信索伯尔将和黑斯廷斯对决。 三十年的时间并不长。和平似乎才刚刚开始。 虽然双方阵营总在人类最高联合议会上剑拔弩张，可没有谁也不相信有人敢悍然发动战争。 尤其是斐盟人。当他们驾驶着满载货物的星际飞船，看见一艘艘斐扬战舰从星际航道中傲然驶过的时候，大家甚至一度斐盟会永远强大下去，这样的和平也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宇宙的末曰。 可是，战争爆发了。 从东南勒雷联邦的卫国战争，一下子变成了世界大战。 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明白，索伯尔和黑斯廷斯，必有一战！ 不过，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那一天会是哪一天。同样也没人能够知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世界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时间流逝。 人们眼中遥不可及的那一天，变成了这一天。 这一天，烟花，在宇宙中骤然炸开！ 左翼战区，黑色的【火卫二】星正前方，突前的魅影舰队驱巡集群和迎面而来的西约驱巡集群，如同两朵盛开的曼殊沙华，同时在空中陡然伸展开千丝万缕的花瓣。 这美丽而壮观的景象，让所有人目眩神迷。 尽管人们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一刻的壮丽场景，可是，极尽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却在现实面前溃败了。 “这是艺术！” 马奇亚中将痴痴地看着天网屏幕。 在他的面前的远视仪镜头中，一艘斐扬巡洋舰正高高的昂起舰首，拉出一条弧形的蓝色尾光。因为没有近距离的参照物对比，因此，从镜头上看，它仿佛和远方璀璨的群星，五彩斑斓的星云一道凝固在宇宙的虚空之中。 在这艘巡洋舰的旁边，是另一艘一模一样的斐扬巡洋舰。同样的高昂的舰首，同样弯曲的尾光轨迹，唯一不同的，是前进的方向。 两艘巡洋舰，左右分开。原本距离很近的离子喷射流轨迹，如同烟花绽放的火花，越分越开，距离越来越远。 在宇宙无尽的虚空中，它们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缓慢。 可是，当远视仪镜头骤然拉远的时候，无数相同的渺小战舰，却用一条条美丽而夺目的弧形流光，让整个星空，都黯然失色！ 这是黑斯廷斯和索伯尔的第一次交手。两位人类世界最杰出，最才华横溢的军事家，终于站上了各自的指挥席，在这个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乱世中碰撞到一起！ “精妙绝伦！难以置信！”藤井刚用同样痴迷的眼神看着天网屏幕，双手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死死的攥着指挥台的栏杆，手背青筋暴涨，“这才是真正的【狼群】战术！我们在学校学到的太空舰队指挥中，最基础，最简单的狼群战术！和元帅阁下的指挥技巧比起来，教科书上的战例图案和规则，简直都是狗屁！” 作为莱恩军方着力培养的天才将领，马奇亚和藤井刚都是正统军校出身的高材生。对于【狼群】这种舰队指挥的基础战术，他们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种战术，起源于三百多年前。 当时的太空舰队战斗，正因为战舰速度和防御力的提升，而从远距离的齐射向驱巡集群的近距离绞杀发展。这一战术，也应运而生。其主要战术思想，是在驱巡集群接战时，利用分散而互相关联的运动路线，抢占攻击位置，破坏敌人的整体阵型。从而达到压制、切割、歼灭对手的目的。 由于舰队执行这一战术的时候会向不同的空域分散，各自负担引诱、搔扰、主攻、佯攻等不同的任务。在攻击发动时更是一波接一波，群起而攻之，像极了狼群在扑杀大型猎物时的战斗方式，因此，这种战术被形象的命名为【狼群】战术。 在大多数的军官眼中，狼群战术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甚至不少人都认为，在战斗中使用狼群战术，是一种很没品位的事情。 这种诞生于三百年前，在军校低年级学习的低等战术，虽然经过多年的演变和补充，可不管是变化还是威力，都不能和那些需要极高的战术修养才能学习运用的高级复合型战术相提并论。 在它的身上，总是会被贴上大众战术，基础科目这样的标签。 实战运用中，指挥官们也只是在舰队占据绝对优势，懒得费神的时候，才下令执行狼群战术。 下达这样的指令之后，他们通常都不会再进行指挥。而是任由麾下舰队的指挥官各自发挥。毕竟，这种战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不过是群起而攻之，撕咬对手，扯散阵型，抢占攻击位肆意开火……别说舰队指挥官和舰长，就算是一个低级参谋，都能熟练掌握运用。 可是今天，黑斯廷斯手中的狼群战术，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观念！ 如果说，教科书上的狼群战术，只是一个呆板而简陋的木偶的话，那么，黑斯廷斯的指挥，就让这个木偶，彻底的活了过来。 马奇亚和藤井刚等斐盟将领，从天网屏幕上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当莱希特指挥的五支双头鹰A级舰队在绕过【火卫二】的时候，舰队还是标准的集团阵型。前方的驱巡集群和后方的战列舰主阵距离不超过五百公里。前后步调协同一致，整齐划一。看起来，就像是列队从广场上走过的受检阅部队一般。 对于这一点，大家并不感到惊奇。 黑斯廷斯组建的魅影舰队，作为军神的家族武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斐扬军方的双头鹰舰队更加训练有素。不但其战舰严格按照双头鹰舰队配置，就连其中的士兵，也是从双头鹰舰队退役下来的经验丰富的老兵。 精妙的，是变化！ 随着黑斯廷斯在战术电脑上点出的坐标，如同烟花一般骤然炸开的斐盟舰队分散开来。每一艘战舰航行的路线和角度，都正好是距离自己最近的攻击位置，也是迎面而来的西约舰队最难受的地方。 就像是一群捕杀野牛的饿狼，在瞬间抢占了猎物身边的攻击位置，摆好了姿势，张开了血口，准备攻击肩胛，腹部，尾部，脖子，后背……唯独没有谁停留在野牛正面去迎接它锋锐的犄角。 五支A级舰队，驱巡战舰总计六百艘，也就是六十支驱巡编队！ 这么多编队，要在同一时刻，用同样完美的线路角度完成这样的战术动作，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普通指挥官，最多能够同时指挥二十个编队。而想要这样百分之百的完美完成率，更是天方夜谭。 这就是指挥技巧。 一个简单的狼群战术，到了黑斯廷斯的手上，就化腐朽为神奇，照面间就是绝杀！ 无论是马奇亚，藤井刚还是其他的斐盟将领，在这一刻都不怀疑。如果和黑斯廷斯对阵的是自己的话，不用战斗进入下一个阶段，自己就已经失去了胜利的资格！ 不过，黑斯廷斯的对手，是索伯尔。 这位人类世界公认的唯一有资格挑战黑斯廷斯的军事天才，在这一刻，选择了同样的战术。 突前的九支西约A级舰队，一千零八十艘驱巡战舰，一百零八个驱巡编队，几乎是与魅影舰队的驱巡集群同时向四周炸开，绽放，扩散！ 虽然这些舰队，并不是每一支都呈现完美走位。可是，从场面上看，索伯尔不负他的威名。他不但同时给出了一百多支驱巡编队的走位坐标，而且，其中完美走位的，竟然高达九十支！ 这是何等恐怖的指挥技巧？！ 虽然黑斯廷斯指挥的驱巡编队总数只有六十个，百分之百的完美走位说明老人还有更高的实力。可是，索伯尔的展现，依然让在场的斐盟将领们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不少人还认为李佛是索伯尔的对手的话，那么，当眼前这一幕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为斐盟还拥有黑斯廷斯而庆幸。就连最崇拜李佛的藤井刚也不例外！ 这是一种恐惧中的庆幸。没有人敢去想象，当斐盟失去黑斯廷斯，谁还能阻挡索伯尔的步伐！ 虚空中，两朵骤然爆散的烟花，绽放出千百火星，互相交错。 随着身后战列舰集群的同时齐射，巨大的白色光团，骤然组成了一道道纵横的光网， 游走，缠斗，炮火，湮灭。 三十年，这朵宿命和仇恨的彼岸花，于东南星空，盛开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