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溱溱的三姓一家
夏溱溱 我拼命往水底潜行,在气息即将用完的最后一刻,终于落进了那一片静谧的幽蓝之中,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1925年还是2016年的晴湖水里,亦或是那个年代也不属于的异度空间,随着知觉一点点散去,我只能等待,再等待。 终于,远处的湖面上闪出一丝亮光,朝着那亮光,我破水而出,浮出水面时,静谧夜空变成了艳阳高照。放眼望去,汀岸、老树、信箱一如往常,信箱上的风铃恢复了老旧模样,它提醒着我,现在是2016年。 Yes,我终于回来了! 游到湖岸边,我在老树草丛旁找出了自己藏好手袋,幸好手机还有电,时间显示是周天早上10点,谢天谢地,不然耽误周一上班,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急不可耐的跑出了芦苇丛,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 晴湖公园还跟我离开时一样,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野餐、晒太阳、聊天,不禁恍然会觉得落进湖水后的一切,1925年,还有哪位俊俏无双的公子哥蔺羲然,都似黄粱一梦一般,烟雾般的虚幻缥缈,让我无法确定真的发生过。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恍惚的缓过神来,迎面而来的是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异样眼光,不少男士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浑身上下来回打量,眼神复杂。有什么不对? 我低头一看,猛然间发现,自己此刻身上穿着的是落水时的比基尼!第一次实验穿着红裙子入水,结果裙摆纠缠着身体差点让我窒息,一心只想着学会游泳而换上了泳衣,完全忘记了回到现实后的尴尬情形。这公园又不是沙滩,也不是游泳池,我穿着布料稀少的比基尼,效果几乎跟裸奔差不多。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现在只有一双手空出来可以遮掩身体,要遮哪里呢?胸?腿?腰?左前方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男人拿出了手机,像是在拍我,脑袋里天雷滚滚,答案迅即明了,应该遮脸! 我用手捂着脸,只露出眼睛的缝隙看路,飞快的跑到一群野餐的女生旁边。 “不好意思,江湖救急,麻烦把餐布卖给我。” 不等一群女生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我从包里拿出200块钱,塞进了其中一个女生手里。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餐布裹在身上,一溜烟跑去了马路边上,还好我个子不高,这块餐布也挺大,这身虽然怪异,但好歹摆脱了大庭广之下衣不遮体的尴尬。 的士站大排长龙,等车的人全闹哄哄的挤在一团,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不喜欢争抢的我都会沦落到最后一个上车。 但这次事出紧急,我不得不用非常之法,一对情侣刚抢到车子准备上车,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车门,先钻进了车里。 “不好意思,看我这个不正常的样子,有急事!” 情侣本来还想上前理论,但被我奇怪又狼狈的模样吓住,退了后去,一副嫌弃神经病的表情。 就冲这无情的鄙视,我就不为我厚颜无耻抢车而愧疚了。不想司机又向我发难。 “美女,你这浑身都是水,我可拉不了。” 真是的,千辛万苦回到现实世界,不是应该被先进人类文明的光辉照耀温暖吗?怎么一落地就是接连几盆冷水透心凉呢?先是衣不遮体没人帮你,反倒被人幸灾乐祸看笑话,然后是一副苦相司机不担心你遇到了什么难处,第一反应竟是会弄脏车子,真是世道艰难啊。 “加钱,赶紧拉我走。” 一听到加钱,司机师傅马上开了车。 车窗外是川流不息的都市车水马龙,我再次确认自己是真的回来了。现在想来,去到那陌生世界能遇到蔺羲然,也是撞了大运了,不仅照顾我大吃大喝,锦衣华服,还为了帮我活生生折腾到大半夜,不想真正离开却是如此匆忙,没来得及道别,也没来得及说谢谢,下次……可应该不会有下次了,现在我们之间可隔着一百年的遥远年岁。、 现在,我只能心怀愧疚的,慢慢忘记这段不会再响起的人生插曲。 车子终于开到陆家浜路,我火速下了车,一路小跑。 我妈有一个必杀技,那就是我和刘天只要离她100米内,不管我们在什么,哪怕只是轻轻叹口气,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我刚踏进楼道,就听见了楼上开门的声音,不用想,一定是老妈,但现在这幅鬼样子一定不能被老妈看见,不然我肯定会被架起来问个底朝天。 一进门,不等老妈看清我,我就飞似的跑过了走廊,冲进浴室。mama不依不饶的追到了浴室门口,我先发制人,打开淋浴器,对着门外叫嚷。 “妈,我好饿,你先去做饭好不好?” 这招果然奏效,玻璃门外响起老妈离开的脚步声,我这才安下心来洗漱。 在水里泡了太久,我不得不认认真真把自己从头到脚,连指甲缝也清洗了一遍。终于冲洗完毕,准备吹头发,老妈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夺过吹风机,帮我吹了起来。 从小到大,我搬了五次家,农村、城市、弄堂、公寓、单位大院,不一而足,唯一不变的,是我mama一定是整个居住区域最声名赫赫的“模范母亲”,细致入微,百般教导,决不让孩子多走一步弯路,比如在我老妈眼中吹头发这种即浪费时间又浪费体力事情,是绝对没必要让孩子自己做的。 “妈,我可以自己吹,我都23岁了。” “你站好别动,吹完了吃饭。” 老妈的动作极其熟练,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摆布。所以,虽然虚长了23岁,我仍旧没有自己成功吹过一次头发。
餐桌上,扑面而来一阵熟悉饭菜的香味,红烧rou、莲藕汤、糖醋鱼,一桌子老妈的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一时顿感腹中空虚,狼吞虎咽了起来。 门外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我们家的第一个胖子,刘叔叔回来了。我才想起光顾着自己吃饭了,忘了叫我们家第二个胖子,我的网瘾弟弟,刘天。急忙吞下一口饭,对着小卧室大喊。 “刘天,不要再切水果了,快出来吃饭!” 刘叔叔都坐下吃上饭了,刘天房间里还是没动静。我又扬声大喊。 “再不出来,我就没收你的IPAD!” 话刚落音,刘天就从房间里出了来,手里拿着IPAD,一脸不情愿的坐到了餐桌上。 我爸爸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因为事故去世了,自小家里搬煤气罐、换电灯泡、修电闸这种事情,就是刘叔叔有事没事过来帮忙,当然我的水果糖、新衣服和教辅书,也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无私手笔。高中毕业后,刘叔叔也如愿以偿从兼职水电工变成了全职水电工。 不久老妈当了一回高龄产妇,小小刘天出生,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算是全员凑齐,尽管称谓是有点混杂,三个姓氏,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 老妈对刘天,如出一辙的“管到家”,弟弟已经六岁,但老妈还是习惯把饭菜都夹好放在他碗里,让他拿勺子吃,因为刘天筷子使得极差,常常菜夹得到处都是。 “妈,你再管这么多,刘天一辈子长不大。我记得上次,他吃葡萄吐籽,才刚刚张嘴,你就把碗放在了递到了他嘴巴,这也太……令人发指。” 老妈的完备教育理念当然不容我这个吃软饭的女儿反驳。我的头被她手上的筷子狠狠敲了一下。 “我不管能行吗?你看你,今天是不是骗我去游泳了?算命先生千叮万嘱过,取了溱溱的名,这命里的水已经够多,不能再碰水,否则会出大事。” 我心里冷笑,可别再让我遇上这个瞎扯淡的算命先生,就因为他的吓唬,搞得我二十几年不敢下水,可原来我水性好得很,一天就学会了。 我正准备讲事实,摆证据,企图将老妈一军。她的注意力却被一旁的小刘天吸引了去,原来趁老妈忙着训导我空挡,刘天自己拿筷子吃了起来,又把菜叶和饭粒撒了一桌子。 没等我有机会说出慷慨激昂的那番话,老妈就厉声教训起了刘天。 “拿勺子!怎么没一个让我省心。” 刘叔叔悄悄对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这会儿不要跟老妈争。 一鼓作气,中途断气,我只能低头,继续默默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