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灵兰谷
丹霞山，青囊河。 绕山大河总是颇多曲折，青囊河贯穿整座丹霞山，号称九曲十八滩，灵兰谷据说在青囊河第七个大弯处，整座丹霞山有不少修仙门派，规模都不大，特征只有一个，五行皆修火，至少也是以火为主。 丹霞山岩石多为红色，岩石边角尖锐，再加上整座封山结界，流光溢彩，乍一眼看去，仿佛绵延千里的火龙带着一身火焰横卧在大地上，倘若世上真有火焰山，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这一片赤红中，有着清溪碧潭，灵花奇树，缀得整座山犹如异度世界，与衡州大部分地貌很是不同，据说像这样的山在海对岸的阳州很是常见。 由于封山结界在，外人不得擅入，李鱼儿便与钟离在神女滩停下，神女滩位于丹霞山东北面，亦是入山口之一，河滩的山壁上雕琢成一个巨大的神女像，仿佛自焰火中涅槃重生而来，据说这名神女便是上古丹霞女神，雕像下方，便是渡口，从此进入，任凭是谁，见此神像多少也会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封山大阵由丹霞山各派联合布下，渡口摆渡艄公，也由各派弟子轮流把守担任，任海澜一早就知会了灵兰谷，因此，钟离无妄递上符书后，马上便有一名弟子出来相迎，将他们请上船，看样子早已守候多时。 李鱼儿上船后，看着两岸奇峰异石，大觉出乎意料，她原本以为方外散修就是跟自己一样，随便占个小山头，带上两名弟子，结庐修行。现在才知，散修与散修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富贵如山海会平阳会，气派如丹霞山诸派，这丹霞山的气势看着到并不比那些名门大派差，这灵兰谷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孤立无援。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钟离无妄在船头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低声道：“一会儿再同你说。” 虽说灵兰谷在第七曲，但山中大河其实不知道拐了多少小弯，岔了多少小道才进入一个大潭，据划船的弟子道，此潭名为百汇潭，夹山而过便进入了灵兰谷。 进到灵兰谷，李鱼儿不禁感叹果然是这样的地方，才会造就陆芳卿这样的美人。山中麋鹿仙鹤随意行走栖息，谷内花草树木大多可以药用，几间庐舍中，有几个青衣童子忙碌着制药，人不多不少，看着安逸却又不清冷。 “无妄兄，恕我不能抽身，有失远迎啊。”一个声音传来，一名青衫男子走来，他身着窄袖直裾，看着即简练又不失儒雅，此人眉清目秀，五官和陆芳卿七八分相似，脸部线条则硬朗许多，想来多半就是陆芳卿的双胞胎弟弟，陆三元。 “三元，跟我客套什么。”钟离无妄的话证实了李鱼儿的猜测，“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妹李鱼儿。” 李鱼儿朝陆三元行拱手礼道：“陆公子，幸会了。” 陆三元也向她回礼，随后看着钟离无妄笑道：“百花门这么多师妹，就带来了这一个么？” 钟离无妄道：“又说浑话，我可不是叶阳柔德，我就这一个师妹。” 李鱼儿听着颇有些尴尬，陆三元却是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在我阿姐面前，可别提起他。” 钟离无妄点头，随即带李鱼儿跟着陆三元向谷内更深处走去。 再见陆芳卿，李鱼儿才深刻感受到了那句“为伊消得人憔悴”。 十数载相思，让陆芳卿消瘦了不少，她分明是个灵医，此刻却是一副病美人的样子。 见钟离无妄与李鱼儿来到，她眼中似乎多了些生机，顾不得打招呼便问道：“柔德怎么样了，求求你们快告诉我。” “阿姐——”陆三元满眼无奈。 “叶阳柔德暂时无碍，金姑娘照顾着他。”这种时候，男人通常都不忍心做恶人，那就只有她李鱼儿来当机立断了，眼前的陆芳卿让她想起了嫦青娥，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竟然在陆芳卿那张憔悴的脸上看到桃花煞与死气并现。 “金……金姑娘？”陆芳卿的声音颤抖起来。 李鱼儿点头道：“是，她是如意夫人的贴身侍女，在叶阳柔德来云城后，就被如意夫人安排照顾叶阳柔德了。” “鱼儿……”钟离无妄忍不住叫了一声，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李鱼儿假装疑惑得看了眼面前三人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陆芳卿猛然一怔，似是恢复了常态，勉强镇定道：“是芳卿失礼了，各位请在此稍后，家母马上就过来。”她说罢便急急走了出去，才一出门便又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鱼儿见她后脚跟不沾地，心中更是皱眉。通常相书上认为这是游魂步，主早亡。 钟离无妄看了眼李鱼儿，欲言又止，怕是陆三元在当场不方便说，这时又一个青衣身影映入眼帘，来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美妇，她带着一脸不悦的神情踏入门内。钟离无妄与陆三元早早是迎了上去，恭敬行礼，来人正是谷主夫人，陆芳卿与陆三元的母亲林夫人。 林夫人由着钟离无妄寒暄，李鱼儿行礼拜见后，也不回礼，只冷冷道：“你们的来意我都清楚，只是牵扯了叶阳家与沈家的恩怨，谷主不巧又在闭关，我这个妇道人家实在做不得主，派人出谷是不可能了，你们要不就把人都送过来，老身自当尽力。” 所谓谷主不巧闭关，妇道人家做不得主，自然都是推脱之词，看林夫人这架势，虽然无谷主之名，却有谷主之实，东南之地，本就流行女子当家，很多家主谷主这个主那个主，其实都得听夫人的。 陆三元待要说什么，钟离无妄笑道：“是我们冒昧了，但此次前来，除了求助，却还是有个病人，希望灵兰谷能出手相助——”他说罢将视线转向陆三元道：“当然了，不需要劳动夫人，三元出马就应该就能搞定了。” 陆夫人人将目光投向李鱼儿，打量了一番道：“是这位李姑娘么？” 钟离无妄道：“正是。” 林夫人又端详了一番道：“不是邪术，也不是你们说的音伤。” 钟离无妄道：“林夫人真是好眼力，是术法反噬之伤。” 林夫人忽而瞪了他一眼道：“病人自己不会说么？” 钟离无妄立刻乖乖退到一边，李鱼儿连忙道：“夫人息怒，晚辈所受之伤是旧伤，为梦灵术反噬，伤了气海。” 林夫人嗯了声，看向陆三元道：“三元，你说说，该怎么治？” 陆三元道：“娘，这总得把下脉吧。” 林夫人道：“去把芳卿叫来。” 陆三元脸上顿时显出为难的神色，林夫人却不耐烦道：“人家姑娘家，谷中又不是没有女灵医，难道还非得你把脉不成。” “哦。”陆三元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向门口磨蹭。 林夫人看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道：“不用叫了，我来！” 林夫人方才似还在生气，待到探指把脉时，神情忽而沉静下来，看着竟是有几分慈悲之像，仿佛方才那个吃了炸药的人，不是她，她专注行医的样子，让李鱼儿想起神女滩上的丹霞女神雕像。 “轻刀刮竹，往来艰涩……”林夫人探上李鱼儿脉门后开始说起脉象，这些李鱼儿都听不懂，只是看着三人表情起着变化，林夫人面无表情，陆三元似在思索，钟离无妄却是眉头紧皱，是了李鱼儿想起他这个不着调的“师兄”，当初在百花门修习的技能可是灵医，但这么多年醉心剑道多半是早放下了，但好歹应该还剩个花架子，听得懂林夫人说的医理。 林夫人说罢脉象和一些观察的症候，问道：“三元，你当如何下针？” 陆三元答道：“先封肝脉之气，截住心火，而后微引肾气，成水火既济之势，待心脉温养充足后，再舒肝气逼出旧伤淤血。”他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孩儿可从十宣引灵针而入。” 林夫人点点头，又看着李鱼儿道：“是可以从指尖引入，但终究不便，还是我来吧，三元，先带客人下去休息，明日辰时，带李姑娘来我房间。” 陆三元答了声是，便带着李鱼儿和钟离无妄下去了。 灵兰谷时常有人造访求医，所以专门安排了杏林左院杏林右院分住男女客。 陆三元带着钟离无妄和李鱼儿来到杏林院前，陆芳卿正在院前徘徊，见他们过来，急急迎了上来道：“李jiejie，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鱼儿眼尖，发觉她与方才略略有些不同，原来是略微梳整装扮了下，带上了一对白玉珠子串成的迷你长命锁耳坠。但女生的细微变化，在男人眼里并无差别，陆三元与钟离无妄似都没察觉到她的变化，陆三元只是略有些为难道：“阿姐，李姑娘是病人，需要休息的。” 陆芳卿略略讶异，但还是坚持道：“我可以给李姑娘看看，不会打扰多久的。” 李鱼儿道：“无妨，陆姑娘进去说话。” 陆芳卿嗯了一声，便着急得进了杏林右院，带着李鱼儿进了预先准备好的乙字客间，随即慌张得关上门。 李鱼儿见她紧张便柔声道：“此处无人，陆姑娘有什么事就说吧。” 陆芳卿摇头，握紧了拳头，镇定了一下道：“鱼jiejie，我可以叫你鱼jiejie么？” 李鱼儿点头，知道她想与自己拉近关系便道：“那我就叫你一声芳卿，可好？我们本就有同门之谊，说起来，我也可以算是你的师姐了。” “师姐……”陆芳卿低低唤了一声，脸微微涨红道：“那个……金姑娘与柔德……是什么关系？” 面对少女泛滥难遏的情意，李鱼儿则有些头痛，问道：“芳卿，我想先问你一句，林夫人为何不允许你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