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沉香谢在线阅读 - 第三章 琴瑟和鸣

第三章 琴瑟和鸣

    当穆挽手中挽起的一朵莲花朝月而开,一支舞便落下了最后的一个步子。一阵清脆的掌声响彻大殿,穆挽回到澹台颉月身边坐下。

    “北宁王妃果然不凡。”汪泽玉说到,“善安公主嫁至我姜国,亦是以舞闻名,成了我姜国人人耳熟能详的舞女。”

    舞女。这一词,不仅是贬低善安公主,更是连程国都一并贬低了。

    却听澹台颉月说,“程国人人皆知,善安公主不善舞,王妃亦是如此。但现在看来,姜国女子似乎更是不善舞。”

    汪泽玉听后脸色不觉冷了两分。澹台颉月话里的意思,便是说,善安公主不善舞还被当做舞女,那姜国女子便是连舞女都不如。

    这一场宫宴,穆挽也总算熬到结束。晚宴结束后,楚乡王便离去了,也不曾为难他人,使什么计谋。他的护卫跟上问到,“王爷,为何这么轻易就回去?”

    汪泽玉笑了笑,“似乎,北宁王有弱点了。得好好筹划才行。”

    回府路上,穆挽问到,“为什么要我在殿上跳舞?”

    澹台颉月说,“就算不是跳舞,汪泽玉也会拿其他东西为难你,若是其他,倒不如跳舞。”

    “你对我跳的舞就这么有信心?若是我真不会跳舞,你又该怎么办?”

    他说,“你会。”在天然居中他便见她跳过一次,在她不知情的时候。

    穆挽本以为,汪泽玉来意不明,善安公主被遣送回京,澹台颉月会花很多时间处理这些,哪知那一日宫宴后,他就天天待在府中,几乎可以称作无所事事。

    澹台颉月对此做出的解释是,他早已辞官,朝中要事自有rou食者谋之。他出席宫宴,也只是因为北宁王的身份需要而已。

    穆挽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解释。

    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极其简单,虽没有举案齐眉,但也相敬如宾。

    “澹台颉月,我想弹琴。”这一日,穆挽指着房中那一把九霄环佩说到。

    “那便弹吧。”

    穆挽兴致勃勃,可是当她坐到琴边的时候却垂下头气馁了。“我不会。”穆挽问到,“能不能请个琴师教教我?”

    澹台颉月放下手中的棋谱,走到穆挽身边坐下。他一手压住琴弦,一手从穆挽背后绕过,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挑出几个清脆的音色。

    “要想学琴,坐姿需正。”他说。

    穆挽才知澹台颉月是在教她弹琴。名师出高徒,她觉得有澹台颉月这样的高手名师在,她一定能学的好。

    “头要端正,不可低垂颈要伸直,不可偏歪肩要均平,不可斜耸背要竖起,不可鞠曲。”澹台颉月看了穆挽一眼,伸手将她下颚抬高一些,又将她扶正才总算看的过眼。

    “古琴初为五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文王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是以加弦一根,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为武弦。便有了如今的文武七弦琴。”

    “琴音,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弹琴追求的是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澹台颉月讲了良久的琴理,但穆挽却没有半点反应。“走神?”

    “我在听。”穆挽转过头看着澹台颉月问到,“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样算不算琴瑟和鸣?你想啊,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眷侣,我觉得按照刚才的情况发展,写话本的一定能写一出一幕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好戏。”

    澹台颉月沉默了一会,“那也是走神。”

    “……”穆挽强行转移话题,“我没有琴,你给我买一把琴吧。”

    澹台颉月说,“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大可放心用,为何要再买一把?”

    “若你的便是我的,那我的呢,也是你的吗?”穆挽问到。

    澹台颉月轻挑问到,“你倒是说说,世间有什么是你有我却没有的?”

    穆挽两手在胸口叠加,说到,“心啊。”

    “是我的。”他说。

    “这不公平。”穆挽说,“世人皆道以心换心,你的心没有给我,我却要把我的心给你。澹台颉月,这太不公平了。”

    澹台颉月望着穆挽的眼睛问到,“穆挽,若我把我的心给你,你也会将你的心给我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有那么一瞬间,穆挽觉得自己仿佛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哪怕他工于心计,哪怕他或许没有心。她敏锐的感知到,喜欢上这样的男人是绝对危险的。

    “你才不需要我的心。”穆挽说。

    穆挽悄悄往后靠了些,澹台颉月的目光并没有任何转移。她又往后挪了挪,这时腰上多了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揽住。虽然上一刻,这只手还在那把九霄环佩的伏羲琴上,但下一刻,这只手就将她往前揽了揽,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你想去哪儿?”澹台颉月问到。

    穆挽别过头,小心翼翼的避开澹台颉月的目光说道,“唔……这个季节春光灿烂,百花争艳,太后娘娘说这几日谷祭挺有趣,你既然得空,可以,可以一起出去踏青走走。”

    不知道是不是四月天开始转热的原因,穆挽觉得她颈后的衣襟被汗水微微浸湿。良久,澹台颉月放开她对着外屋吩咐,“苏月,备马,明日起早城郊踏青。”

    “备马?不是备车吗?”

    “你几时见过坐在马车里的踏青?”

    “我觉得你这么高贵,一定不喜欢露脸。”

    所谓谷祭,就是百姓联结邻里,组队到郊外野炊。这一天人们升起炊火,吃野外煮的饭菜,尔后踏青玩赏郊外一片大好春光。更有甚者,会在山里住一晚,当然,这种接地气的方法是穆挽不能接受的。

    第二日晴早,穆挽换上一身简便行装后,阿九已经牵来一匹雪白的马驹。澹台颉月伸出手,那匹马就温顺的低下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这匹马并不像寻常的宝马一样雄壮,和澹台颉月身边另一只通体赤色肌rou发达的那匹马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瘦弱不堪。

    “你要我骑这匹小瘦?”

    “你可别小看它,它叫芊芊,是胡夷的雪地神驹,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也能马不停蹄的跑上十天。两年前胡夷进贡它被送来燕京,君上便把它赐给我了。”

    穆挽伸手拍拍芊芊的头,“真是马不可貌相,小瘦,没想到你的身世竟然这么高贵。”

    澹台颉月重复到,“是芊芊。”

    “有什么关系。称呼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你也太注重形式了。”穆挽说。

    一年前的四月芳菲,穆挽初次从阆苑仙居来到燕京城,那时候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嫁给澹台颉月,就像今日她万万没想到万里无云的晴空会变天作雨。

    天公不作美,炊火都未生起,谷祭也就此泡汤。这一场雨实在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所幸他们去的地方离古椒别苑不远,虽说一行人都淋湿了大半,但总算到了落脚的地方。枝夏手上捧着古椒别苑里时时都备着的衣裳,往穆挽待的屋子走去,不由得抱怨,“这是什么鬼天气,没由的坏了少夫人的兴致。”

    镜冬也理平衣服上的褶皱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下雨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啊。”她敲了敲门,走进屋子,“少夫人,衣物送来了。”

    看了一眼屋里的澹台颉月,离开时镜冬知趣的带上门,说到底,镜冬是个很有眼色的丫鬟。

    澹台颉月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时,穆挽正坐在梳妆台边拿着一把象牙梳在梳头发。她墨色的发丝与雪白的象牙梳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一张素颜映在镜中显得格外恬静。

    澹台颉月走到梳妆台边凝视着她镜中的模样,接过她手中的梳子,一梳一梳为她梳直头发。因他一个动作,穆挽搭在膝上的手攥着衣袖握紧了些,她手心微微出汗,竟然有些紧张。

    “挽挽。”

    “嗯?”

    “你发间的芙蕖香是如何熏的?”

    “没有熏香。”她说,“忘了何时起,身上便有了这香味了。从前我在扬州城开过一家琼楼茶馆,那时有一个帘幕后的茶客为我取了个名字,叫芙蕖姑娘,我还挺喜欢的。”

    他的手蓦然一顿,片刻后,又继续为她挽发。他敛眼问到,“后来呢?”

    她噗嗤一笑,“哪儿有那么多后来。后来都是说书人编的。这世上的人,不都是走着走着就两散了吗。”

    “不是。”他说,“我在这里。”

    穆挽低头笑了笑,恬静宛然。“虽然我不知道我对于你的意义,但刚才那段话,如果我们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很好了。”

    她分的如此清楚,什么是能碰的,什么是绝对不能越过的。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是连他自己都怀疑的语调,“你就不曾想过,我对你许是真心?”

    穆挽透过镜子,望着他高挑的身影,正要开口时,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少君,夙夜有要事禀报。”

    澹台颉月:“进来。”

    夙夜一身衣裳滴答滴答的滴着水,显然他是冒雨赶来的,他站在门外看了一眼穆挽,犹豫了片刻,说到,“善安公主和禅泓高僧今日在菩提寺中遇袭,禅泓高僧重伤昏迷了。”

    澹台颉月墨眉深皱,他手中的象牙梳被他拍到了梳妆台上,啪的一声响后,梳子竟然隐隐显出裂痕,穆挽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身体一颤。她是第一次见到澹台颉月如此喜怒于行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