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蚁粪与丹砂
来此之前，他多少了解了一些角岩海附近散修的情况。 海外环境，与大陆迥异，少玄玉矿产，乏普通炼材，却多罕见灵萃，更有海量妖兽存在。 这样的环境之下，大宗门无法形成，多是以散修以岛划分地界聚居，且竞争激烈程度，比起寻常偏僻大陆有过之而无不及。 涧河城墟市的主要交易对象，便是这些海外散修们，无怪丘实要绞尽脑汁，连装饰之上都用足了心思。 若非如此，三天两头的捣乱，虽然不惧，但也影响生意不是。 丘实解释完便走到窗前，支起窗户向外看了看，随即回身道：“林老弟过来看看，这可是我们涧河城墟市的一景啊！” 林玄闻言上前，循着支起的窗户向外看去。 一条绵长的黑线，毫无征兆地在天际出现，并极速地靠前，就像是海上徒起波澜，大潮层叠汹涌一般。 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不过眨眼功夫，林玄便看清楚了它们的真实面目。 “飞蚁？” 林玄愕然，虽然隔得较远，但他大致上还能感觉得出来，这些乌黑飞蚁多是最低阶的妖虫，随便一个洗髓境修行者就能收拾一大群，何至于躲避起来？ “你看看就知道了。”丘实神秘地一笑，对他的疑惑避而不答。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飞蚁群已经飞抵墟市的上空，黑压压地一片，仿佛夏日最浓密的雷雨云。 随后，这些黑色飞蚁群的行为让林玄彻底无语了。 洋洋洒洒、遮天蔽日的，如乌云压顶一般，大片的飞蚁粪便临空而下，打在地上发出“啪啪”的湿乎乎、粘稠稠的声音。 以林玄的目力，更可透过蚁粪雨看到，不远处的几处楼阁上，一个个光罩闪现，将它们隔绝在外。 有功夫使用护罩，居然不出来驱赶？看来这飞蚁群也不一般呐。 林玄知晓飞蚁的粪便因其极为细微，寻常rou眼无法看到，然而这么一大片飞蚁聚集在一处，所泼洒的粪便呈白色或黑色团块，倒也是颇为趣味。 飞蚁的身躯极小，数息左右的功夫，想是体内的东西都排尽了，这才抖了抖往来处飞去。 林玄刚松了口气，正待问什么，却见丘实指了指天外道：“还没完了，这才是第一批，大约得有十批这飞蚁才能轮个完，每月都有一天这样的，一只都不会拉下地来我们这拉屎拉尿。” 说着，他看着林玄有些古怪的面容。打趣道：“林老弟你算是赶上了，看来你跟这些飞蚁还颇有缘分的嘛！” 你才跟这些粪蚁有缘分呢！ 林玄白了他一眼，默然扭头继续看着这难得的景观。 落粪如雨，转瞬十拨，一边看着，丘实一边解释起了这些飞蚁的来历。 此鸟被海外散修们称为粪蚁，因其在每月的一日都要来墟市拉粪，其中缘故自然无人知晓，即便是查遍典籍，也无法得知此间缘由，只是一年年下来，众人都以习惯，也就不以为意了。 而身在涧河城墟市的这些修行者们，面对这漫天的蚁粪能表现得如此的自如，那是常年下来习以为常了，最开始的时候，骄傲的修行者怎么可能任这些不入流的妖虫在头上拉屎拉尿的，必然是驱赶过的。 不过结果却不怎么美妙，飞蚁群那般庞大，平时又都聚拢在一起，别说是洗髓境修行者了，就是差一点的锻骨境中人都不一定敢招惹。 稍稍感慨了下，林玄又哑然失笑，修行界如此广博，多年积累下来，哪里没有隐秘，无处不见奇妙，倘若执意前去探索，能忙得过来吗？ “林老弟，这蚁粪可也不一般哦！” 看他专注地看着那些飞蚁，丘实一笑，指着依然洋洋洒洒不止的粪雨说道。 “噢？” 林玄眉梢微挑，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朝窗外一招。 动作轻描淡写，毫无烟火之气，一旁丘实见得眼前一亮，心中暗赞。 转瞬，一团拇指大小黑泥一般的东西被玄气包得滚圆，乖乖地落入了林玄的掌心之中。 “好手段。”丘实也是识货之人，当即叫好。 他就站在身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林玄摄物术出手之际，那一团蚁粪已然如水花落地似地散开，就在这时仿佛时间到流了一般，瞬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连一点水分都没有少却，重新被包裹成一团飞来。 这手摄物术可不寻常，不比一般修行者使来粗暴简陋，只能用来扯扯尸首上的乾坤袋。 对他的夸奖，林玄微微点头，却是笑纳了。 刚才的那一式摄物术，看似简单，其实乃是他将rou身力量与玄法融合而成的，协调且具有韵律般的美感，自然与众不同，有独得之处。 林玄伸手在那团黑白夹杂的蚁粪上方虚抓了一把，摄取了一丝气味，放到鼻中一噢。 “咦？” 林玄先是面露疑惑之色，只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一时间分辨不清，继而望见腰间的灵兽袋，心中一动。 毫无征兆地，一抹赤红在他的掌心乍现，围着那团蚁粪一炙，旋即“哧”地一声，水汽蒸腾，手心上只留下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 “这是……丹砂？” 看着这些粉末，林玄迟疑了一下问道。 丹砂一物，是他在店铺处听闻的，据说是炼制灵兽丹的必备之物。 灵兽丹一物，也算是一种灵丹，不过并非人食，顾名思义，乃是灵兽的食粮，固也称兽粮。 除却喂食一些益气的灵丹之外，平日里以灵兽丹为食，对提高灵兽的修为大有益处，林玄也曾为紫灵准备了不少灵兽丹，自然识得其中意味。 只是，丘主事神神秘秘，不肯细说的东西，这漫天散落的蚁粪，居然是丹砂？ 在他不怎么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丘实含笑点头，道：“林老弟好眼光，正是丹砂。” “不过这名字也就是蒙蒙外行人，只要来过涧河城墟市的，谁不知道那就是蚁粪罢了？” “嘿嘿，丹砂一物大抵是妖虫粪便，虽不只是飞蚁独有，但蚁粪无疑更为纯净，这也是炼制的灵兽丹能够被妖兽青睐的缘故。”丘实侃侃而谈，面带笑意。 “是吗？” 林玄掂了掂手中的少许丹砂，又望了望灵兽袋，心中满是遗憾。 可惜紫灵在上回冰泽界收服了冰鸟群后便传递出要进阶的意图，已然陷入了沉睡，要不然直接让它尝尝，也不知道它吃是不吃？ 就在这说话间，漫天的粪蚁群仿佛拨云见日，又似拉开帷幕，瞬间散去了，顷刻之间，只余淡淡的黑线在天际隐现。 少去了蚁群的遮挡，天际徒然间亮起，更显得墟市之中满目疮瘾，再不复之前的繁荣兴旺，看上去到有几分荒废百年的模样。 对此丘实却不怎么在意，只是朝着下方努了努嘴，示意张凡观看。 顺着他努嘴的方向望去，便见不知从何处，忽然涌出了上百名修行者，一人负责一片区域地分散了开来。 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就能一眼认出是御兽派的弟子，再看看他们腰间的火红色大葫芦，便不难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在林玄饶有兴致的目光注视之下，这百多名御兽派弟子手捏法诀，以符篆为引，红葫芦为器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行经处的丹砂一一收入葫芦之中。 “看到了吧林老弟。” 就在他看得入神之际，丘实忽然出声道：“御兽派在这涧河城墟市中并没有什么大生意，但单单这丹砂，就足够他们大赚一笔了。” “难道就这么任他们收取？”林玄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 这些蚁粪严格说来，当是整个墟市共有，虽然那些散修、小宗门、世家之类的修行者不用考虑在内，但御兽派难道还敢不将海灵门与玄阴宗放在眼中吗？ 毕竟墟市，乃是取其定期集市之意，没有固定的店铺，往往是主办方拿出一些珍奇的东西拍卖，还有各个参与者提供的物品进行竞价。 这样的地方，给一些修行者提供了一个可以暗地里，不引人注目交易的机会，因此安全、隐蔽便是重中之重了。 这方面，还有什么比各大宗门更能提供保障的？ “当然不可能。”丘实哂然道：“他们御兽派在这里基本没什么生意，但是墟市的防御他们却要出大力。” “这还不止，我们海灵门与玄阴宗的内门弟子，若是有豢养灵兽的，也能到墟市的店铺中，免费领取灵兽丹。” 免费领取？ 林玄有点郁闷，看来之前为了给紫灵买灵兽丹，可花费了一小笔的玄玉，真是亏了。 更可气的是，紫灵对这些灵兽丹还不屑一顾，平白浪费了许多。 丘实并未注意到他的郁闷，而是继续以感慨的语气说道：“别看他们付出的似乎不少，其实赚头更大。” “当然，我说不是那些卖灵兽丹的小钱。”丘实摆了摆手，仿佛那些收益真的只是随手拍开的尘土一般，不值一提。 “真正的赚头还是实力提高。林老弟，你以往应该没少跟兽修接触吧，难道没有发现他们似乎很喜欢培养大群的低阶灵虫吗？” 听他一说，林玄也发觉的确如此。 无论是在凤岭山中死于他手的蛇蝎夫妇，还是之后遇到的兽修，大抵是动不动就放出大批的灵虫来。 当时他就在怀疑，这些灵虫的实力说不上很强，但豢养的花费绝对不低，这样做来不是很亏的吗？ 现在得了丘实的提示，若还不明白就真是极为蠢钝了。 显然，兽修从这些所谓丹砂上得到的最大利益，便是培养那些低阶灵虫，几乎是没有成本的。 既然花费甚少，哪有不大养特养的道理，即便不花心思让它们进阶，平时拿出来吓唬人，或着进行虫海战术还是不错的。 “这么说的话，这些年来御兽派的实力不是提升了不少？” 想通了之后，林玄旋即问道。 “没错，但也不尽然。”丘实点了点头，道：“本来御兽派在涧河城中落足时间就最短，实力也是在三宗之中垫底的，这些年的确发展不小，不过多是低阶弟子出头，充其量是勉强拉平了与我们两门的实力差距而已。” 少顷之后，那百来名御兽派弟子已经完成了清扫工作，整个墟市刹那变化，不仅没有现出陈旧，反而愈见簇新，又恢复了先前的气象。 个把时辰的粪蚁排泄时间过去了，胜景结束，人潮从各个角落迅速涌出，片刻之间所有的摊位重新摆放，人流攒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丘实在这个墟市中不知道呆了多少年，林玄也没少流连其间，这样的景象早就看腻味了，于是两人回到桌前，倒上一杯灵茶闲谈了起来。 聊了几句，便提到了林玄此次的目的来。 “林老弟，你可曾出过海？”提到角岩海，丘实不禁问道。 “还没有。” 林玄摇头回道，他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过海洋，恐怕便是传送至角岩海的那时，好在被李显云救起，否则他很可能沦为鱼虾腹中餐了。 随即，他接着道：“丘兄，小弟初至涧河城，连角岩海都不甚了解，这不，来投奔丘兄你了吗？” 林玄倒是不惧丘实知晓他并非涧河城人会有什么意外，恐怕姜芸也早有提及，与其如此倒不妨透露一二，虚虚实实，更难以分辨。 “哈哈。”丘实闻言大笑，道：“你呀你，跟丘某客气什么。正巧晚上便是一月一次，墟市散修聚集在一处商量出海事宜的日子，丘某便带你去见识一下，免得到时出海反而在海外散修面前露了怯。” 林玄心中微动，看来出海一事的确需要诸多规划，不过他面试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应是，同意跟他前去见识一番。 现在时间黄昏已过，正是出发的好时候，两人一起出了店铺，漫行在墟市街道之上。 路上，重现了丘实最开始出现时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