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狭路相逢
春节来临之前，寒冷即将散尽，每个人都期待否极泰来。 耿浩的事情，让我们看清了一些人生的梗，大家捅破套路，对待彼此更加真诚，更加小心翼翼。 情人节那一天，张兵和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唐婷婷和三姨开的麻辣烫店。 然后，张兵和唐婷婷一见如故，好上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媒婆，无意中撮合了一对。 私下里，唐婷婷告诉我，张兵这大白胖子让他有安全。她说她的安全感跟金钱无关，跟爱有关。 唐婷婷如实告诉张兵她以前做过鸡。 我惊讶地问她：“你怎么这么直接？以前的事情没必要提了吧。” “我就直接对他说我以前做过鸡，怎么了？这样不好吗？那是一段不好的经历。可是，我觉得嘛，两个人在一起，坦诚最重要吧。” “也是。” “然后张小胖依旧乐呵呵地看着我，说不管你以前做过干什么，我都会一直喜欢你，疼你，这个张小胖，哈哈哈。” 唐婷婷开心爽朗的笑容，在这座城市犹如迷失航船的灯塔，总是把人引向安全的方向。她简单直接，不会遮遮掩掩。 那天我在店里帮着三姨搬带回老家的年货，过后，唐婷婷做了一份骨灰级豪华冒菜款待我。 正吃着，她突然给我使眼色：“上次说的那个帅哥来了？” “谁？”回头一看，见袁正屁颠屁颠地走进店里。 “就是开跑车来吃麻辣烫的那个帅哥啊，他还说你们是老同学呢。” “哦。” “怎么了，你们不认识？” “不……不太认识。” 唐婷婷急忙迎上去：“今天还是藕片加土豆的牛rou套餐吗？” “嗯，老样子！” “好勒！你们老同学先聊着，马上上菜！”唐婷婷把袁正拉到我对面坐下，随即一溜烟儿跑厨房忙活去了。 仇人狭路相逢，格外眼红。袁正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我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吃自己的，不开腔。 他坐在那里，玩着筷子，同样沉默。 这是我经历的最痛苦的十分钟，哪怕一个陌生人坐我对面看着我进食，也会顿感浑身不自在，更何况对面坐着一个仇人。 我加快进食速度，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辣椒油呛得我咳嗽，咳出了眼泪。 “我先走了！”放下筷子，我大步迈出店门。 唐婷婷一脸懵圈地跑出来：“这么快！不多坐一会儿啊。你们老同学……” “不了，我要回家办点事！”我头也不回，举起手来做着OK的手势。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预谋，第二天下班，走进地下车库，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过来问我：“您是曾小宇先生？” 我以为是保安：“是，怎么？我的车被砸了？” “不是，”他客气地笑笑，“有一个朋友想找您聊几句，就在那边的车上，可否赏光。” 我见他穿着、打扮和气质都不凡俗，不像是要绑架我到荒郊野外割肾剁手什么的主，便说：“可以。” 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我见过，第一次见是刚毕业时，跟袁正宿醉后他爹袁仲华找上门了，目睹我俩的颓废后，他建议我这样的“狐朋狗友”不要耽误袁正的青春和事业。 之后，我搬离了袁正那套豪华的大三居。 年轻人打开车门，我坐进去后，看到袁仲华比上次消瘦苍老了许多。 他穿着蓝色的休闲衬衣，跟上一次笔挺的西服比起来，装扮柔弱了不少。 “小宇，还认识我吗？” “袁伯伯您好，您最近还好吗？” “好好好，你长高了啊。” 我不知道他怎么判断的高度，只能应付着说：“可能是打篮球的缘故吧。” “年轻人爱运动是好事啊，别像我一样，到这个年龄落下一身的病。” “袁伯伯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小宇啊，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和袁正之间的事情，我略知一二。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心里是善良的，他从心里重视你们这些朋友，特别是你。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快乐，我很久没看到他笑过了。我不想让他步我的后尘，为了事业，到头来，既无敌又无友。他一直把你当成好兄弟，也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暗自忏悔，他不说，但是我知道。” “把我当好兄弟？”我冷笑一声，“他把人当兄弟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小宇，我这也算你的长辈吧。我从来没有求过人，现在，我求你一件事，原谅袁正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包括公司的股份，你说个数字吧。” 我又冷笑：“袁伯伯，这是一个可以用钱侮辱人的时代，但是，我绝对不属于你们那个追逐金钱和权力的序列，我不是你侮辱的对象。我尊重你，但请您不要把我的尊重当成廉价的地摊货。”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年轻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分对错，可是，这世界上真的能分清对与错吗？我以一个长者的身份，给你一点经验……” “谢谢您的经验，我不需要，不是每个人所理解的成功都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你们那一代人的经验。我有自己的经验和自己的判断，把你的经验留给需要它的人吧！” 我起身，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车门。 一想到袁正对我们做的那些事，想到黑暗中付文心心惊胆战的呼叫，想到耿浩躺在地上鲜血横流的情景，想到我因失去那段记忆而错过了付文心，想到这几年让我深夜惊醒的汗流浃背的噩梦，心中的恨便越发强烈。 我试过说服自己，但不能。 春节近在咫尺，年关，与其说是节日，不如说是中国人关于亲情和团圆的朝圣。 梅哥和尹德基回老家见父母了，卢泽汓跟他隐秘情人去巴厘岛度假了。 耿浩在铁窗里打“亲情电话”给我，说他看着今年BJ的第一片雪花飘落在了窗外的青草上，那窝青草在墙角，躲过了寒冬，独自反季节地叛逆发芽生长。 恨是否也跟能量一样，遵循守恒定律。 我对袁正的恨化不开，三姨对外公外婆的恨，却终于在这个冬季的末尾冰释了。 她买着年货回家，一进门，紧紧抱着外公外婆，三个人一阵稀里哇啦的哭。 外公外婆跪在地上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女儿啊？当爹妈的以前造孽了，你原谅我们吗？” 三姨给我打电话时，还喜极而泣，哭得停不下来。 我买了一张飞往康定的机票，这个年，我将在木弄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