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生太匆忙
包间内，张德彪斜靠在茶色橡木座椅上没有吭声，等贾晓玲说完后，他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脸上任然保持着刚才的豪爽笑意，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变得沉默起来。 张德彪不说话，包间内的气氛顿时冷淡了许多，周文勇紧张的低着头，两只手握住茶杯，大气都不敢喘。 贾晓玲不愧是条好汉，在说完自己的事情后，整个人仿佛释然了，平静的坐在一旁用手轻轻揉着自己肿胀的脸，偶然触及到伤口时会疼得她秀眉紧皱。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便是夏宇，此时他正趴在餐桌上，很无聊的用两根筷子在玻璃杯上敲敲打打，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包间里那道紧闭的门，望眼欲穿。 终于，包间外传来敲门声。 “快请进！”夏宇坐直身体，第一时间咽了口唾沫，期待的眼神无比热切。 等了这么久，终于上菜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如果是往常这个时间，谷香源食府早就打烊了，小县城里都是这样，营业时间一般不会太晚，不过张德彪的面子没人敢不给，就算再晚，那也得笑脸相迎。 虽然延长了下班时间，几个服务员小姑娘眼中的热情少了，恭敬却一点不少，她们笑容可掬的把菜一一上齐，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没有挥衣袖，更不曾带走一片云彩。 张德彪没有继续沉默，大笑道：“小兄弟，放开了吃，不用给彪叔面子。” “嗯嗯，谢谢彪叔。”夏宇也不客气，极为认真的点点头，拿着筷子感谢了一声上帝，不，感谢彪叔。 在吃饭这件伟大的事情上，他向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始终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饭挡吃饭，菜挡吃菜！ “都吃饭吧，你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不用担心。”张德彪扭头对贾晓玲笑了笑，这次他的话语中没有敷衍，也没有不耐烦，态度和先前有了明显的变化。 整件事情孰是孰非，其实张德彪已然心中有数，本来这件事情他只听手下胖子说过，贾晓玲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客人东西，还屡教不改，这种小事情他哪里有空管，直接让胖子去“立威”了事。 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当张德彪听到贾晓玲说起“江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八成是误会这个小姑娘了。 胖子和贾晓玲口中所说的江哥，这两人最近走得很近，可以说狼狈为jian，而这个所谓的江哥不是别人，正是张德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张徳江。 别人不了解张徳江是个什么人，但他又岂会不知道？ 张徳江此人从小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整日里游手好闲，偷jian耍滑，整个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浑人。 最近几年张德彪开了公司发了财，生意越做越大，在家中老父的苦苦哀求下，便给了张徳江一个机会，让其在自己的星空娱乐有限公司挂了一个副经理闲职。 张德彪没有想到，虽说只是一个闲职，但有了血脉至亲这层身份后，张徳江在公司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人敢招惹他， 有身份有地位，张徳江的心也渐渐膨胀，不仅变得暴躁好色，变得肆无忌惮，甚至还有传闻说他最近染上了毒品，可谓是脾气不小，毛病不少。 张德彪曾有心去敲打，奈何他这个弟弟浑而不傻，做事从不会给人抓到小辫子。 今天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得知此事原委，张德彪肯定还会像以前那样被蒙在鼓里，所以他暗下决心，今日之事他绝不会再姑息。 “该是清理一下公司的时候了。”张德彪喃喃自语，他的人生，实在容不下这些狼狈为jian的人。 特别是对于张徳江，或许别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只要没出大问题，他还会顾及血脉亲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张徳江貌似染上毒品，这事儿已经成为他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张德彪绝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和毒品有任何关联！ “彪叔，快吃菜啊，等下就被他们两个家伙吃完啦。”夏宇用手在张德彪眼前晃了晃，好心出言提醒道。 “哈哈，好的，我还真有点饿了，小兄弟，这里的菜味道如何，还合你的胃口吗......额......”张德彪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口中的客套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筷子便停顿在了半空中。 刚才那满满一大桌子菜，此刻不见了！准确的说，是菜不见了，空盘子还在！ 而不见了和吃完了，这两个词语间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吃完了的最高境界，便是不见了。 张德彪立刻望向夏宇，却发现这家伙嘴边不沾一丝油腥，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那悠闲的样子，仿佛不是来吃饭的人，而是一个来看风景的人。 “难道不是他吃的？” 联想到夏宇刚才好心出言提醒，张德彪心中暗道惭愧，又将目光移向周文勇和贾晓玲，他看到两人正处于全身僵硬状态中，一人好像在用筷子夹“宜城大虾”里的唯一剩下的细小虾腿，另一人好像嘴里嚼着一片“襄羊凉面”中用来摆盘的菜叶。 就这样，一道呆愣目光，以及两道僵硬目光，在空中无情的碰撞在了一起！ “你们两位好口福啊，连虾腿菜叶都不放过，佩服！” “张总，您误会了，不是我们吃光的。” “是啊，张总，这是个误会！” “彪叔，不要责怪他们，再来一桌吧。” ...... 四人吃完饭出来，已将近晚上十一点，张德彪把夏宇安排到关谷县中仅有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住下，并相约第二天一起吃早饭，没有再说什么便匆匆离去，周文勇则带着对夏宇的怨念跑去网吧包夜，贾晓玲被送到了医院看医生。 酒店房间中，夏宇舒爽的洗了个澡，光着身子躺在白色大床上发呆，今天是他“出狱”的第一天，也是时隔六年多回到家乡的第一天，令他不曾想到的是，六年中小县城变化太大，大到把他的家也变没了。 本来夏宇还想联系吴忠国，让其帮忙寻找老妈和meimei的下落，却没想到中途在电话亭里，他先是遇到周文勇，随后竟又遇到张德彪。这两人都是他的老熟人，一个是他的小学同学，一个是他父亲的好朋友。 说起周文勇，夏宇就忍不住想笑，这货是一位悲剧性人物，小的时候，周文勇他们一家从附近乡镇搬到关谷县，由于入学时间晚，胆小的周文勇学习很差，脑子也显得不太灵光，一个小学生竟然留级！这种情况在九年义务教育中基本上是不允许的，可想他有多悲剧。 留级后的周文勇更加悲剧，众所周知，小孩子求同性很强，同学们都瞧不起这位整所学校绝无仅有的留级生，没人愿意跟他玩，常常鄙视他，捉弄他，不仅如此，还有个别坏学生带头殴打他。 夏宇看得心酸，从小他便立志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警察，去维护宇宙正义，所以那个时期他正义感爆棚，常常帮周文勇出头，这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为朋友，周文勇那时也因此立志想要做一名警察，和夏宇一起维护宇宙正义，打到坏学生。 正是如此，夏宇为了帮周文勇出头惹了事儿，被学校记大过处分。正是如此，两人都有了一个警察梦，才有“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这句广告词式的儿时誓言， 说来也凑巧，周文勇是夏宇的小学同学，而张德彪则是夏宇老爸的小学同学，关键是张德彪年少时的成长经历，几乎和周文勇一样忐忑，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张德彪小时候家里穷，小学念完便匆匆忙忙走进社会，他和夏宇的父亲都想成为警察，可十几年过去后，两人的相遇竟然是在监狱里。 只不过那时，张德彪成为了一名偷车贼，而夏宇的父亲则成为了一名警察，人生就是这样，太匆忙，匆忙到让人迷失...... 更悲剧的是，出狱后的张德彪，为了给生病的家人买药治病，竟然又铤而走险去做了坏事，再次入狱的他，错过了去看望母亲最后一眼，后来，甚至连他母亲的丧事都是夏宇父亲一手帮办的，替他出了钱，替他磕了头，替他上了香。 第二次出狱后，张德彪痛改前非，在夏宇父亲的资助下，做起了小生意，最终一步步成为附近几个县内的“大人物”。 如今，张德彪有妻子，有孩子，生活幸福。 如今，夏宇的父亲去世了，母亲和meimei失踪。 如今，周文勇缀学了，成为一名社会最底层的服务生。 人生就是这样，太匆忙，匆忙到让人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