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静谧
由秘境之国沧林掀起的战乱,一如其名,最终被秘密终结。煊朝境内、繁华天都又恢复往昔安宁。死于妖族之手的人无法再开口,而生者亦不知燕漠两城和天都之外的风云异象,倒是许多五花八门的传闻开始在民间流传。 不过若有空去茶楼酒肆听听那些段子,知晓实情的人恐怕会哑然失笑。那些故事情节各异,不过有一部分内容始终相同——煊凌帝是神仙附体或者真龙转世,而四方影侠和沧林军相互勾结,企图改朝换代,其中不乏练习巫蛊之术的魔怪。 齐威将听来的故事讲给广林王和清什,两人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未发表任何评论。齐威有些困惑,努力思索却愈发头疼。经过几次魅心术的折腾,很多关键的事他已忘记,只是脑海中仍残留一些模糊的影像,让他时不时陷入迷茫。 但无论如何,王爷平安归来就好。只是勤勉的广林王连续三日都未上朝,深居府中,闭门不出,常与清什姑娘在亭间水边亲密交谈,更让齐威纳闷的是,铃兰夫人也住在虚渊阁,每夜都以一种奇怪的理由差齐威去请王爷到音兰居。 那理由让齐威听来简直面红耳赤,什么“压抑不住身子里的热气,需要王爷体内的甘露来平复”——向来温婉内敛的铃兰夫人,竟会说出这般蕴含欲念的言辞,而每当正在陪伴清什姑娘的王爷听到这个理由,会飞快赶到音兰居,从窗外看去,两人似乎纠缠相拥在一起,许久才分开,走入内室。 每到这时,齐威就会拽着两个看热闹的舞姬离开,他们并不知晓,王爷只是将铃兰夫人送回卧房休息,就离开音兰居回到清什身边,而在他们眼里的“相拥纠缠”,其实是王爷让铃兰饮一口自己的血,抑制住想要翼化的冲动。 “看来,在没有完全翼化的时候进行压制,之后还会反复发作。”玄音回到湖心亭,对正在望月沉思的清什说。 “是距离太近的原因么?”清什并未看他,目光迷离地望着夜空。 “或许……”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缓步走近,温柔地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不如我们离开这里,一起游历四方……” “就像幽儿与你那般,浪迹天涯?”她转过身,目光有几分严肃,瞬间又被暖意覆盖:“妖族虽灭,世间的纷争不会终止,旧怨仍在,险流暗涌,即使心有渴望,我亦不能放下自己的承诺和责任。” “我明白——” “你不明白。”她有些急切地打断他:“若说近,漠城幻境,铃兰就在我身边却未发作,何以如今需饮龙血?她天资聪颖,那翼化的冲动,已能控制自如,无关乎距离。铃兰也罢,幽儿也好,都不会被你的龙气和龙血刺痛,任何亲密都无需受苦。” “你……吃醋了?”沉默片刻,他幽声低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微启红唇,欲言又止,目光幽怨地转向旁侧。 “没有。”她生硬的回答怎么听都像是狡辩。 他温柔地笑着,掌心托住她脸颊,缓缓将她的视线扶正。 “从未想过,你吃醋的样子竟是这般可爱,比任何时候都要迷人。”他浅笑低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仿若看见了稀世珍宝。 她面无表情地盯了他片刻,垂眸嗤嗤地笑起来,摇头呢喃:“从未想过,我也会……” “苍白而绝美的面容,不会因任何情绪而脸红;空灵而神秘的灰眸,将所有心事藏于迷雾。现在想来,我曾以为是错觉的色彩,都是你不经意间的真实流露。若我不曾看到雪狐蓝眸记录的最后光景,你会告诉我么,你的心?” “会的。”她认真回应:“那夜,我已决定重逢之际将心意诉说,无论得到怎样的答复。” “我要听——”他说着,将她揽腰拽入怀中,凑近她的脸庞:“你还未对我说过,你的心。” 如果清什的心可以跳,此刻估计已经跳出了胸膛。这几日与玄音朝夕相伴,抚琴赏月,谈古论今,沉醉于他的千年风雅,享受着他的无尽温柔,在他去往音兰居的片刻光阴,又难免失落忧郁。她的心,快被他装满了。有那么一些时候,她的确想将所有人抛却身后,与他携手同游世间,血脉族人、天下太平、责任承诺,皆与己无关。可若是那般,又与百年前冷漠胆怯的自己有何区别呢。她知道,不能再为爱而逃了。身在天都,虽总有无法忽略的阻碍,但可以靠近他,听他温柔细语,望他眉目如画,她已知足。 指尖攀上他的脸颊,轻轻滑过柔软的肌肤,终落于他胸口。一下一下,有力跳动着的心,弥散着热浪。龙子之气从她冰冷的指尖传入体内,刺痛着她。 “不知从何时起,我迷恋上这份痛楚。”她幽声说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灼热、束缚、刺痛,甚至饮下龙血的剧痛,让我在忍耐中迷恋,就像迷恋你最初的芬芳。后来我发现,自己真正迷恋的既非痛楚,亦不是芬芳,而是那个让我一见沉醉,再见难忘,让我欣赏敬佩、信任理解、关怀疼惜,又困惑畏惧的人。可这迷恋又不止是迷恋,那是,爱念萌发之时的模样……” 她语声渐弱,眼中闪着晶莹的光。 他爱怜地望着她,旋即将她拥入怀中。他知晓她的心已属于自己,可这番话同样让他明白,事实并非如雪狐所言,迷惑她的是她以为自己爱上的人。她对梵尘的爱真实而深切,一如他曾全心爱着幽儿。斯人已逝,可梵尘仍在,爱而不得,总有不甘,骄傲的幽祖若想夺回她,是否还有机会? 想到此,他不禁将她搂得更紧。他明知游历天下只是无法实现的奢望,仍忍不住向她提起,却原来,是担心恍惚间失去她。患得患失,一刻也不愿松开她,他嘲笑自己的痴人心态,转而又发觉这是从未有过的,哪怕是对幽儿…… “玄音,他们来了。”她小声说着,离开他的怀抱。 “不是告诉过你,近些天不要运用元神之力——”
“都这么近了,用与不用,结果一样。”她温和笑语,握住他的手,转身迎接如影般幻行至亭中的客人。 安东、炎轩、上官玲。这几人的到来在清什意料之中。阿玲来此,是想再见她崇拜的阁主一面;安东协助云莫整顿好那些妖族,定会与她汇报状况;至于炎轩,在处理完密羽教中事务,也该向她“兴师问罪”了。 阿玲一见到玄音,就开始委屈掉泪,炎轩则冷着脸,正准备迈步上前,就被安东拦在身后。 “那些妖族,我和云莫已将他们妥善安顿。花影、落樱、红雨三人留在幽明山,其他人分散落居于天都城内及近郊,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安东缓声说。 “辛苦了。”清什低语,目光温柔平和。 “梵尘的帐,怎么算?”炎轩没有太多耐心,见安东交代完状况,立刻说道。 昨日,炎轩处理完教中事务,去往幽明山见安东。两人因梵尘在天都的所做作为起了一番争论,尤其当炎轩得知梵尘曾将安东囚禁,而安东拿到椒图却放过梵尘之时,更是气愤难忍。 “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他能用上古神器锁住你,下一次就能杀了你!没有他,你照样能对付那些妖族,再坚持几日,我们和龙子就能回来支援!为了天下太平,哼,不要和我说什么天下!满朝尘血后裔,这天下被他搅得还不够乱吗?”彼时,炎轩情绪激动,愤慨陈词。 “即使不考虑妖族和天下,我仍需顾及清什。”安东沉声回应。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清什的心,已经离开梵尘,走向另一个人。”炎轩的语气稍微平稳了几分。 “你是说——”安东欲言又止,顿了片刻说:“可我曾问过她,是否怨恨梵尘毁约,她声言今世选择守护族人,制衡只是空谈,虚伪的和平终将破碎。幽族与影侠,永远是宿敌。她并不怪梵尘发展后裔剿灭玉南影侠,她始终支持梵尘,若非心中有爱——” “支持是因守护之诺,并非爱而不舍。所以说,你当初做了就做了,顶多让清什怨恨你一阵子,有龙子在身边,她不会太伤心。而今,你再想拿到椒图,恐怕已是痴人说梦。梵尘不仅坐拥天下,且已有他自己的幽族势力,现在又暗中熔炼神器,或许连龙子和天尊都在他算计之内,难道还会放过你我?”炎轩字句铿锵地说道。 “看来,你已有想法。”安东盯住他的眼睛,沉声低语。虽然幽族善于隐藏情感,但百年相处,两人已对彼此的品性心思了如指掌,即使炎轩不做回应,安东亦可猜明。 “我们不能错过任何机会与希望。何况,如今我们的首要目的,是为了自保。”炎轩全神贯注地望着安东,直到他点头,才放松地眨动了一下眼睛。